第72章 第十五章 爱是箴言 2
寒假在呼啸的北风中降临。
冬日的傍晚，莫弱终于回到了阔别小半年之久的家中。
莫海亮取出一瓶烧酒，放到晚间的餐桌上。一家人坐上餐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与院外萧瑟的冷风想比，莫家充斥着难得的暖意。
莫海亮宠溺地发问：“当大学生的感觉怎么样？”
莫弱一脸娇憨的笑容，“还不错，每天都跟我喜欢的画笔和色彩打交道，写写生、采采风，简直就是我曾经的理想生活嘛！只是不能经常见到爸爸和姐姐。”
两位听众静静地听她讲述。正欢畅着，莫弱没意识地脱口而出：“而且，我的导师还有意让我去巴黎美术学院做交换生呢！”
莫海亮喜上眉梢，“我一直希望咱家能出个留学生，这下可好了。”
意识到不该说这句，莫弱连忙补救：“爸，我刚刚是说大话，肯定选不上我的。”
“我莫海亮的女儿未必就那么没出息？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争取选拔上。”
莫弱不情愿地嘟囔：“还是不要了，我不想去国外留学……”
莫伶俜心中已有见地，了然发问：“你是担心钱不够吗？”
被戳破心事的莫弱支吾其词：“爸爸跑车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家里。”
“你忘了还有我吗？我做家教的钱虽然不多，但绝对可以补齐你的学费。而且，雇主已经答应给我涨工资了，就算没有跑车的收入，我也可以让你毫无负担地走出国门。”莫伶俜抬高自己，与父亲站在统一战线。
被挤兑的莫海亮没有火大，一心只想女儿能够出国深造：“听见你姐姐说的了吧，你只消安安心心做你的交换生就行了，剩下的我们来解决。”
莫弱为难地噘起了樱桃口，“咱们家这么困难，两个人的收入可以做好多事了，用来供养我一个人留学，你们是希望我一辈子都过意不去吗……”
莫海亮继续攻破：“能出国深造是多好的机会，怎么能因为这些因素就放弃呢？”
莫弱只顾扒拉碗里的饭菜，用缄默婉拒父亲和姐姐的期盼。
“听话，能去留学多好啊，姐姐想去都没机会呢，你就当帮我圆一个心愿吧。”莫伶俜耐心相劝，心事都藏于眼底。睫毛的跳动间，闪烁着细微的悲伤。
“我再想想吧。”轮番劝解下，莫弱终于松口。
剩下的两位终于也松了一口气。一家人不动声色，继续聚餐。
餐后，一家人身处各处，各自沉寂。莫弱在画板前沉寂，莫海亮站在房间抽屉前，面对手中的空药盒沉寂，莫伶俜在漫天星光里沉寂。
莫家后院的四角星空下，莫伶俜呆坐着瞭望浩渺宇宙，久久不曾挪动。
深蓝色的背景里，一架航班闪烁着鞭策灵魂的光点，从莫伶俜头顶飞过，直达她心房。那宛若星辉的律动，在此刻织就成她生命的十字架，为她打开了自我救赎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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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午后，清风巷鲜有行人，莫家也是空无一人。
巷外的街道上，莫弱提着蔬菜水果，轻松自在地往家中行走。
仿佛具有某种感知能力，她一经过安家门口，安友年便拉开家门叫唤：“莫弱！”
莫弱突兀地停下脚步，望着他不知如何自处。小半年不见，他的模样依旧如日光澄澈，只是较从前的少不更事增添了几分稳重。久别重逢的对望中，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位好朋友竟发觉有了一丝距离感。
他亦惶恐，出其不意地伸出橄榄枝：“我们谈谈吧。”
“好……好啊。”莫弱讷讷地回答，眉梢眼角，往事已上心头。
清风湖边，碧绿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岸边柳树不复夏日青翠，寒风拂动岁末枝条。莫弱行走在翩翩少年身侧，颇为沉默和不安。
安友年带着质问的意味开腔：“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我吗？这么久也不联系我。”
莫弱低头细语：“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敢打扰你。”
“我是气，气你太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每次争执过后都是我向你求饶，你就不能对我低头一次吗？”少年的眉头笔直笔直，好似一条笔墨划过的长线。
“我怕没完没了提这事……你会更生气……”莫弱宛如一只胆小的白兔。
“难道我会吃了你吗？”安友年扮老虎发威状，“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生心里怎么想的，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非要死拖着不开口。”
莫弱试问：“是不是我向你真诚道歉，你就不再责怪我了？”她认真地看着他，黑宝石一样的眼珠中透露出炯炯光泽。
他铿锵回应：“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对你有多大的怨气？纵使当时气不过，只要你好言好语几句，我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还不明白我吗？”
莫弱宽心一笑，冬日的空气里霎时开出两朵梨花，“现在明白了。那我……”
不等她鞠躬致歉，他已经气度不凡地摆手，“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不计较了。当初就是想看看你能跟我扛到什么时候，没想到最先认怂的还是我。是不是说明在我们两个心中，我比你要更加看重我俩的情谊？”
“才不是……只是我当初被你的阵仗吓到了而已……”
少年少女的对话仍在继续。城市的另一边，陈一诺正在星辰酒吧的吧台调试新酒。
莫伶俜目不斜视地踏进酒吧，向吧台直行。陈一诺瞥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是有多热爱我们星辰酒吧，越到越早。”
她毫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想多挣钱。”
陈一诺不解，“你一个女大学生，要那么多钱干嘛？”
她蓦地叹了口气，“弱弱本来有机会去国外留学，却因为学费想放弃，我不想她放弃。”
陈一诺开解她：“弱弱那么上进，说不定能拿个奖学金啥的，你不用那么焦虑。”
她沉吟了片刻，满心憧憬地道出：“大四毕业后，我也想去国外进修。”转换的激光灯下，她的肤色缤纷艳丽，淡漠的双眸因为提到这个理想而有了一丝光亮。
陈一诺只是讶异了一瞬，继而无条件支持她：“你的条件那么出色，的确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想挣留学基金是吧，我帮你。”作为歌者，她们的灵魂是惺惺相惜的。
“我应该什么做？”莫伶俜虔心求教。
陈一诺转着灵动的眼珠，“驻唱能挣几个钱。要想多挣钱，还得有副业。”
“什么副业？”莫伶俜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导师。
“做销售！”陈一诺拉起她朝大厅中央走去，“走，我们挣学费去。”
目标地点，一个人称“胖子王”的中年男人正要举杯。陈一诺护犊一样牵着她，伶俐地出声：“王哥，喝酒呢！”
胖子王放下酒杯，好奇等待她们的下文。
“来，我给您介绍个新朋友。”陈一诺将她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好姐妹莫伶俜。”
一向不擅长人际的莫伶俜面无表情，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场面。胖子王目光犀利地打量着她，“你就是那位唱歌很好听的莫小姐？”
莫伶俜全无气场，僵硬地点点头。
胖子王意味深长地发问：“出来‘交朋友’，怎么连个笑脸也不给啊？”
陈一诺忙不迭圆场，“我们伶俜第一天做销售，没有经验，您多多包涵。伶俜，快给王哥打个招呼。”
莫伶俜闷着头半晌不做声，陈一诺忙对她耳语：“想挣学费就听我的。”
既已决定闯荡未来，还有什么较之更重要。莫伶俜嗫嚅了半天才艰难开口：“王哥，您好……”
陈一诺可算松了一口气，活泛泼辣地道出下文：“王哥怎样，就冲伶俜这声‘哥’，您给她开瓶酒吧？”
“行，就开瓶威士忌吧。今天我是看你的面子，下次啊……还得看她自己。”胖子王若有所指地将目光移到莫伶俜身上。
“多谢王哥照顾。”陈一诺笑容满面，两边协调：“伶俜，快谢谢王哥。”
“……谢谢王哥。”莫伶俜低眉软语，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不自在。
胖子王笑容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入包房。陈一诺冲一旁的服务生招呼道：“小张，送瓶威士忌到王哥包房，算伶俜的。”
首单落定，她谆谆教导莫伶俜：“这不，百分之五的抽成就到手了？”
莫伶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受教。那一丝半点的勉强很快被陈一诺看在眼里：“你的内心还是一张白纸，酒水销售这个角色对你来说挑战重重。可若想出国深造，你必须尽快投入角色，适应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会努力做到，不辜负自己的期望，也不辜负你对我的指导。”莫伶俜娇弱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容置疑的心。
陈一诺仗义执教，俨然一位经验前辈：“首先，脸面是不得不放下了。出来讨生活，是顾不了那么多的。还有，你这身清汤挂面的妆扮，一天下来是卖不了几瓶酒的。”
莫伶俜看了看自己身上中规中矩的呢子外套，神情疑惑。陈一诺继续说道：“穿衣打扮尽量成熟时尚一点，酒吧不需要清高纯洁的销售人员。”
一向悟性颇高的莫伶俜，此刻眼中依旧泛着迷茫的光：“可是我看你也并没有怎么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啊。”
陈一诺难为情地笑笑，“我的身份不一样嘛。”
默契姗姗来迟，莫伶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向她致以感激的微笑。
谈笑间，韩旻从包房里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个子高挑的美女。他们直直走向电梯间，陈一诺的目光也跟随他们投向电梯间。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什么，可莫伶俜深切感受到了她心中的失落与惘然。莫伶俜知道，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率直洒脱。人们都以为她以为她已经司空见惯，可哪一次伪装的豁达，不是沉痛至骨髓的打击？
这几分之一的“身份”，又能给她什么安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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