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话还真是难说。
卓立卿原本是没有分毫逃走的机会的,然而那批刺客出现了,混战一番过后,车中就只剩下了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
只是,这不过是一种可能。
风华居士笑叹道:“你小瞧了卓立卿。”
小鬼自然知道风华居士所指为何——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批刺客是为了杀死卓立卿而来,就像当初平安镇郊外被樱十八收拾了的那些人一样。
若是如此,卓立卿的逃离就避开了他们两方人马。
说卓立卿在别人的帮助下离开马车小鬼还是信的,但是另外一种猜测……
“卓立卿……会武功?”小鬼猜测道,“那么他就更有可能是琅玕了。”
风华居士轻声一叹,起身走开。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样的猜测也不过就是猜测而已,小鬼烦恼了一阵,见八段锦和九州风雷各自找了干净客房去睡,也只得收拾心思,打定主意,到了青衣羌,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出真正的琅玕。
琅玕,琅玕。
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是以性命为代价,我也要找到你,找到你!
这一夜过得安静过分,等小鬼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阳光透过裂缝的窗,落在他的眼中,原本睡眼朦胧的少年蓦然大惊失色,一跃而起。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回睡到日晒三杆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三年前,或许是四年前,总之,绝不该是他正有那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现在。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真正睡着、有没有做梦、夜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昨夜如若有人想要他的性命,只消大摇大摆地走上来,在他的胸口戳一刀子、或者折断他的脖子。
在一个人失去意识的时候杀掉那个人,小鬼自己就能眨眼间想出一百种以上的法子。
那个持剑的男人呢?小鬼想道,那个男人究竟要杀谁?
他冲出房门,发现客栈里一片寂然,唯有九州风雷惊人的打呼声绵绵不绝地响着。
他的心于是稍稍放下了一些,至少九州风雷此刻还是活着的,他有些侥幸地想,或许那个男人并没有来,睡得太沉,只是因为昨日心情不好。
他推开八段锦的房门,那些侥幸的心思顿时消失无踪。
房间里有一股呛人的、灼烧过什么的气味,八段锦躺在自己的床上,稳稳妥妥地盖着一床棉被,只在棉被之外露出一个头。
小鬼瞬间感到寒意浸人。
他走上前去,揭开了棉被。
棉被下是空的。
小鬼的手禁不住颤了一颤,他向后退了一步,那床棉被滑落在地,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
床面的被单干净平整,仿佛根本没有人躺上去过——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人躺上去过,八段锦的头固然安稳搁置在枕上,但他的身体,却不知何时、由何人、以何样的手段,带走了,而整个房间、整张床上,没有留下丁点血迹。
小鬼呆怔地看着这一切,看了许久。
蓦地,他意识到那股气味是什么了。
那个头颅的底部,曾经连接着脖子和躯体的部位,被谁用火给烧焦了,卷曲的肉芽和骨茬,一律变成了焦黑色,其间隐隐还有裂开的痕迹,透出血肉的红、和骨头的白。
就像是被谁狠狠揍了一拳一样,小鬼觉得肚腹之中一阵翻腾,几乎就要恶心得呕吐出来。
怎么会这样?
门外响起焦急的脚步声,小鬼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风华居士和九州风雷都站在那里,风华居士面无表情,而九州风雷,由一开始的睡眼惺忪,逐渐变得骇异非常。
他哀嚎一声向后踉跄地退开数步,竟然脚下一软,坐倒在地:“火郎君……火郎君!”
风华居士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小鬼:“你可知火郎君是什么人?”
小鬼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刺客之王……金焰。”
简言之,那是琅玕的人。
琅玕是一个人,金焰也是一个人。
琅玕有出神入化的刀法,诡秘莫测的轻功,神机妙算的谋算,还有此外等等的一切。没有人知道琅玕究竟会多少武功,或者多少其他的本事,他们只知道琅玕是个神话般的人物,惊才绝艳,睥睨众生。
而金焰,只有一种本事。
他只会玩火,玩的却是夺人性命的金色妖火。
他是刺客中的魁首,杀手中的帝王。
“琅玕……”小鬼喃喃地道,“是琅玕!”
他失去了一位同伴,与其他二人一起被那持刀男人和传说中的金焰同时盯上,而他知道自己几乎毫无生还的机会。
可是这些恐惧和痛苦却没能胜过另外一种。
他很兴奋。
他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来追查老鬼的死,费了那么多的心力企图跟上琅玕的脚步,好容易他找到了琅玕可能的朋友,却终究被他逃走。
就在这时,与琅玕齐名的、与琅玕荣辱一体的、与琅玕鲜少分离的金焰,出现了。
那么近,那么近。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一想在自己睡眠时,仅仅一道薄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占着金焰,他就忍不住要喘息,忍不住要颤栗。
他终于觉得,自己离那个人,近了一步。
风华居士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她也知道有关金焰和琅玕关系的那些传言:金焰琅玕,琅玕金焰,金焰是琅玕的金焰,而琅玕,是金焰的琅玕。
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微妙,不破的却是他二人如一体般的,亲密。
甚至她还知道得更多一点。
永宁初年,金焰出道时被人称作火郎君,琅玕与他同时出现,六扇门调查之时,以为二人亲密如恋人,如夫妻,故称那喜欢留下竹叶的“第二人”为“竹娘子”。
后来琅玕现身六扇门,他们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好在,后来被他们认定是睚眦必报的琅玕,并没有为这个称呼找他们什么麻烦。
显然琅玕的这般做派引起了很多误会,比如金焰是个女子,或者,他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异样关联。
没有人真正见过金焰,所以琅玕不解释,误会的人就只能继续误会着。
只是这样的传言始终松散且不成气候——谁也不想对琅玕做这样的试探,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求这种问题的答案。
小鬼以为金焰出现,琅玕定然不远,这本身并没有错。
只是……
风华居士暗暗叹气。
他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前往青衣羌的道路陡然坎坷了起来。
八段锦的头颅被小鬼装进包袱里随身携带,他想要从这不完整的尸体上知道更多,他也要把八段锦的尸身送回六扇门——是他让八段锦离开了那里,那么他就应当把人送回去。
哪怕是个死的。
九州风雷自见了八段锦的死状便一直萎靡不振,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小鬼记得他那日喊的是“火郎君”而非“金焰”,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敢开口说。
所以小鬼只好去问。
出乎小鬼的意料,九州风雷没怎么抗拒就说了实话:“都说金焰出道是在永宁初年,与琅玕一起清了成都附近的小股流寇,后来活捉大盗叶悔,才进了六扇门……”他嗤了一声,“可他们不知道,流寇和叶悔,那都是琅玕的出道。”
小鬼没费多大劲就想到九州风雷想说什么:“金焰……出道更早,而你见过?”
“他和琅玕不是一路人。”九州风雷一开口,就打翻了六扇门人素来的猜想,“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种人,绝不可能是什么至交好友,更不是狗屁的分桃断袖……”说到这里他愤愤地呸了一口,“那帮长舌。”
琅玕是个无义的阴谋者,金焰是个无情的杀手——小鬼看不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同路的地方。
好在九州风雷马上解释了自己的话:“我见金焰动手并非是在永宁年间,而是嘉和初年。”
小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嘉和初年?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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