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先生?”
司机回到驾驶舱,随手找了块破布把手上沾到的血迹擦抹掉。
“介意我叫一下警务处与急救员吗?”
在后位的男人垂眸略作思量,片刻后,嘴角泛起冷笑,启唇间,举手投足都与在酒吧里引起骚动的人有八成相似。
“您刚才去扶他时,是否看到他颚骨上有一颗细小的黑痣?”
司机顿住拿着终端机的动作,被这个问题问懵了。
本来想说不用担心被那喝醉的年轻人讹钱,他们这边都有影像记录,叫急救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们主顾完全能跟外面那年轻人撇清关系。
但现在,这位西装革履的先生,这是认知外面那位?
“好像?好像有吧。”司机仔细回忆着。
其实吧,那小伙确实长得还可以,一眼能认出来的健气。刚在扶了一把,感觉身子骨也还算结实。
但怎么就想不通了,跑这么个不入流的地方灌那么多的酒?!一身怪异气味,熏得他鼻子难受得想打喷嚏。
“认识?”司机揉着鼻子,试探问道。
“他是我小弟的”男人敛眉,略作思考才补上最后一个词,“朋友。见过一两面。”
祁赦狭长的眸子隐着幽色。
如果说彻查“池凌器械”的黑旧账,那天在审判池老板的法庭上,都可以算上的话,那确实是跟这位池家二公子“见过一两面”。
这位二公子嚣张跋扈惯了,甚至敢在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感情生活里惹事。
至今,他刚亲政两年,又是接任皇位最年轻的帝王,民众信任感不强。本来不想上来就拿“器械”里的龙头池氏开刀。
但这位池家二少爷也很擅长在国家大事上惹事生非,竟然公然在社交软件上承认“池凌器械”的与星际海盗勾结的渠道。
舆论压力下,只能咬牙动池氏,但随后牵扯出来的却是更多贪污腐败。
到今日,他已经通宵数天,精神疲惫不堪。
祁善靠在窗边,用食指上的银戒支起绷紧的额头,“他的状态好像不是酒醉。”
好像有种奇妙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安抚了他这几天熬夜处理政事的紧绷神经。
猜测被又一声冲撞声打断。
悬浮磁力只要机身发生微小变化,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十分剧烈的颤抖。
司机打开无死角监控,发现倒地不醒的那小年轻竟然又爬起来了,并且意识不清地摸到了驾驶窗边。
“先生?这?”司机师傅也有些不知所措,向后面人询问道。
他们公司都以顾客意愿优先,在提供舒适的乘坐环境的同时,让顾客尽可能感受到顺心如意的温暖。
司机干了十几年,已经能从顾客的只言片语中,读取到暗含层面的意思。
他明显感觉到,这位非富即贵的老板虽然嘴上说是认识的朋友,但言语间,却包含着并不怎么待见的厌弃感,甚至可以往深了说,恨意?
“先生不是急着到d区参宴吗?我看现在已经七点半了,要不要我先送你过去?这些事我来处理。”司机主动分担。
这样既能帮客人表达了不便外露的情绪,又能提醒客人时间紧急。
d区可都是富人贵族的聚居地,像他们这种的型号的出租磁悬,一周只有今天能允许出入两次。
“不了。”
祁赦饶有兴趣地看向悬浮机外,不明所以地敲着窗子的池意。
“我推掉了。”
这d区的宴会是能随随便便推掉的吗?
司机认为,他大概是撞上了个出门没有专座、需要自己花钱坐出租悬浮的大户人家。
“你再来骚扰,我就要叫警务处了!”
司机手动关了悬浮机窗上的保护光路,向懵懵懂懂腿脚发软的池意道。
池意抬手,用一只被冻得冰凉的手摸上脸颊。
他颚骨上滚烫泛红,把那颗黑色小痣衬得别有一种情韵。
灼热的小腹发出阵阵痛楚,即使是刺骨的风也无法填满那片炙热的空地,反刺激的池意浑身一阵痉挛难受。
这处酒吧外停放磁力悬浮机的地方,安装多是小型的幽蓝色与白色的微光。
人来人往,基本看不清对方是谁,常常因为黑灯瞎火地,俩帮喝醉酒的人干了起来,是不法事件频发生的不入流之地。
池意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待上一晚上会发生什么。
即使侥幸没碰到打架斗殴事件,他也很有可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被凄惨地冻死在街头。
“大哥?跟、跟您打个商量,给我送到这个地方,可吗?”
他拿出一个被揉的皱皱巴巴写着“荒星移民计划处”的纸团,那是他试着在酒吧找公共星网搜索到的,递给司机。
至于为什么要去?池意已经没有力气讲明。
池意尽力表现出楚楚可怜的真诚感,即使从地上爬起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哦对了。这有我的身份证、银行卡”池意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潮流豹纹皮夹。
暗啧了声原主在家境一落千丈的境况下,还留着这种东西。
立刻,池意左眼的眼皮直跳着,从窗口一把塞给了司机师傅,“这个件儿跟了我几年,先都押给您。我保证!保证到地方一定会想办法付给您钱的!我绝对,绝对不会——”
正说着,差了口气的池意扒着窗口,一个脱力滑落下去。
不过幸好,他手里还有点劲,立刻站直身子,继续保证:“我现在特别清醒,绝对不会讹您、你们的!”
池意正说着,瞥见后座上还坐着西装笔挺的男人,正笑眼盈盈看着他。
视线虽然朦胧不清,但从轮廓也能大概辨析出对方样貌不凡,是不可多得的分辨率极低的情况下,也能看出“好看”二字的人。
只是这人周身气场,有那么一丝丝熟悉——
池意没有多想,大概是原主在那个地方见过,而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所以给了他一种自己也有印象的错觉。
“嗨!额这位老板,方便吗?我真的急着过去。”池意向那人招了招手,他实在难受到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平白被塞了一手豹纹的皮夹子,司机抿着唇。
他好像遇到了驾驶职业史上,最难处理的俩位顾客。
一个是一大早打他的车,在a、b、c城区转了一遍,说晚上八点要去参加d城区的宴会,到现在又跟他说推掉了的大老板;
一个眼睁睁撞在他的驾驶机上,也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吃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现在把个十分难看的皮夹子丢给他,还要到付款?!
“那?您愿意跟他同乘吗?”司机头皮发胀。
清冷地声音从后座传来,却带着些愉悦:“他可以到这儿来。”
“如果他真不记得我的话。”
司机迟疑好大一会儿,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但最后他还是用他几十年的驾驶经验完美解决了这个世纪矛盾——打开了客舱,让外面这位凄凄切切的小年轻上来。
并给出了解决这事理由:反正有监控,胡来就报案。
池意双手合十,真心感谢能遇到个心地善良的老板,“多谢!多谢啊!”
然后屁颠颠爬上了悬浮机,在远离对方的位置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悬浮机里开着暖气,把池意所有冰凉的部件都吹得暖烘烘,同时也加重催发了酒里的东西。
将那样式独特、装饰花哨的皮夹子与各种证件卡片丢在一边。
“小兄弟你要去的地方太偏僻了,星网没法定位啊?”司机叹了口气,心累道。
他鼓捣了半天,也没能在路线上找到池意给的陌生区域位置。
“荒星移民计划处?这地方是新设立的政府部门吗?”
祁赦神色微动。
才刚刚颁发的“荒星移民计划”,听着像是个惠及全体国民的政策,实际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记得停止该政策的“请愿书”已经堆满了反馈信箱。
这人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那地方?
“小兄——”弟?
“嘘。”祁善做了噤声手势。
司机的询问被一声轻细的噤声动作打断。
他刚刚启动起悬浮机,座位下自动升起的安全带将他固定在座位上,操作面板上显示出机器的各项数值,打开的导航界面上,显示出串串乱码,弹出个【无结果】的弹窗。
“他睡着了。”祁赦后仰在软座椅上,波澜不惊道。
自从这位池家落魄少爷出现后,好像就有一股甜腻味道,一直萦绕在附近。
现在同处一个空间,这股气息更加浓郁强烈,像是某种果实即将完全成熟前期,散发着喷发式的香味。嗅入后,竟让他也产生了一种蠢蠢欲动的想要靠近去仔细探究的奇异感觉。
司机师傅压低声嗓,“他要去的地方3d地图上都找不到呢。”
“去a城区,接我的地方。”
祁赦修长的手指抵在了鼻尖,对空间里越发甜腻的气息皱紧眉头。
“先生你没事吧?”司机注意到他的声音带了些轻微的抖动,喘息似乎也更粗重了些。
“既然找不到他要去的地方,就让他先到我哪儿。等他恢复了我再问他,”祁赦松了松被打得整齐的领带,解开了颈领上盘着两颗扣子,“费用都先算给我。”
他感到有些燥热,甚至因为持续性的压抑形成了一种暴虐情绪,几乎在数分钟间,他就已经满脑子都是“要找个能任意撕咬的对象”了。
“也好。都是认识的人,可以多劝劝。
还有就是魅尚那边可不是好地方,奉劝你以后也是,没事别往那边跑,那地方可乱真呢,警务处都管不了。”
司机点开操纵面上的几个开关,启动了极其,一路疾驰而去。
祁赦静默,放松的眉脊顿时又蹙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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