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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松影白鹤


  学绣鱼之时,我很不耐烦,觉得绣鱼鳞比绣米小的桂花还难,气得简直要发狂了。

  我抱怨说:“这鱼鳞不能随随便便绣一下吗?怎么这般费劲。”

  二姐道:“随随便便绣或者干脆不绣,鱼就死气沉沉了,忒难看,你确定到时候你夫君会收下?”

  我抬眼望天,娇气的韦世子,应该会要我重绣。

  绣了一遍又一遍,手指头扎了一次又一次,想想就可怕,我还是继续努力吧。

  后来闲扯中姐姐问我:“你那夫君为什么独独喜欢鱼?”

  我叹口气:“不是的,起先他想要松树白鹤,我能依他吗?白鹤,打死我也绣不出来,他就改口说,鱼简单,绣鱼。”

  二姐凝神思忖了:“松和鹤?仙儿,这可以比鱼简单。”

  “嗯?”

  “而且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要你绣松鹤给他?松鹤都寓意长寿,他是希望他能陪你更久。要姐姐说,你还是顺他心意吧。”

  我震了震,继而沉默,良久不平地喃喃道:“薛老头都跟他说过他不会死的了……混蛋,这我不是要学更久吗……”

  “不会。”

  二姐说想绣的话,能比鱼简单,见我迷惑,又再说一句两句说不清,让我且绣着我的鱼,她忙着她的飞针走线去了。

  太阳快落山了,金红的余晖中,我停针揉揉眼睛,略昏花的眼前忽凑来一副淡雅的画,不是,是淡雅的绣品。

  松影白鹤。

  我惊讶地捧住绷子。

  二姐说:“你看吧,是简单,我两个时辰就绣完了。”

  我原先以为,松叶和白鹤的羽毛那么细微,绣起来是要命的,却不知可以有二姐这样淡远的绣法:叶和羽没有绣得多么细致入微,但就是极好看,像是一副旷远的画,画里有挺拔的松、苍翠的叶、长腿长颈的鹤,一只鹤振翅欲飞,另一只则引颈高望,一切景象里,透出飘飘然的仙气。

  松形鹤骨的轩昂才像他,胖头胖脑的鱼则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我看看我绣的鱼,再看看姐姐绣的松鹤,取舍干脆:“不要那两头胖鱼了。”

  回家吃了饭,暑热逼人,各自沐浴。

  我惦记着松形鹤骨,想将那仙气仙骨多熟稔在心,绣的时候说不定会更顺手,因此在书案上一通乱翻找着画册,才翻着册有图的,一页页看过去,韦真境就回来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终于别到我跟前来:“你答应给我的香囊呢?”

  连着几页是花花草草,没有松树,更没有仙鹤,我哗啦啦往后翻,头也不抬地答他:“在做。”

  “这都好几日了。”

  “我不会总要学。”

  他“嗯”了一声,再又说:“要比给贺兰敏之的那个好。”

  我心想他这简直是废话,绣了好一阵子,针我如今都能拿得很稳了,我侧过身靠在灯下:“当然,那是练手的嘛。”

  “那个……你在翻什么?”

  “随便翻翻,你少管,睡你的去。”

  我辛辛苦苦绣了三日,把松鹤和胖头鱼都绣了,那胖乎乎的鱼本来是不打算绣了,转念又舍不得了,好歹手扎了数趟,我觉得可以就那样绣完当方丝帕,到时包着香囊送给韦真境那家伙,一送送俩,大气豪爽得令我自己都要感动哭了,就可怜了我的一双手。

  韦真境是个药罐子,常年体弱头晕,我听说可以在香囊里包点提神醒脑的药,兴冲冲去寻了来,晚上在烛光底下细细地捣。

  药罐子本尊挨了过来,问:“你生病了吗?捣药干什么?”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没病,这是放香囊里的。”

  “香囊在哪?”

  “明天就拿回来给你。”

  他脸上有狐疑色:“是你亲手做的吗?为什么从不见带回来?你不会是骗我,让别人代劳的吧?”

  我继续瞪他:“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反正你明天就知道了。”

  次日二姐家中有事,过来点拨了我几句就赶回去了,我独自在廊下做好了香囊,反复看看,浅秋香色的锦缎上,翠松和仙鹤绣得还算是有模有样,这估计是我毕生为数不多的女红作品中最好的一件了。

  不知不觉日影又西斜。

  又没打算在家中吃饭,因此将香囊包起,揣着去书房给爹娘说声“走了”,我走回前院去,在转角檐下被叫住:“仙仙。”

  杨庭云近段时日很少在我眼前晃,我回转身,看他远远站着不动,问声:“三哥怎么了?”

  他轻轻地笑,朝我走来,伸出手将我拢进怀里抱了抱。

  我错愕:“三哥……”

  他拢紧我抱了一阵松开了,看我的眼神颇是如幼时般宠溺,他抬手摸摸我的头顶:“你长大了。”

  我背上有点毛毛的,抓住他的手拉下:“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哪有。”

  “好端端干什么抱我。”

  “想起你小的时候了。”

  他问我,给韦真境的东西做好了,我拿给他看,他接在手里,打开帕子看过,嘴角衔着笑:“瞧着比送我的要上心。”

  我叹气,大倒苦水:“我哪敢不上心?不然又被说教一顿。韦真境这个人你是不晓得,他太娇生惯养了,可喜欢挑人毛病。”

  杨庭云物归原主还回我手中:“他对你挺不错的,往后你也对他好点儿。”

  “我对他还不够好?”

  “可以再好点儿。”

  我打量他似乎从某些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小心翼翼探问他说:“三哥,你愿意不愿意出去玩?明日我们出城去爬山如何?”

  杨庭云看着我,抿了抿嘴角:“下回吧。”

  他定是还未完全走出来,我不能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于是爽快笑着应允了他:“好,下回。”

  我走到大门前,回头看,杨庭云依旧站在那处转角檐下,见我回头,他笑笑,朝我挥挥手,他不再独自闷在屋中,这样也是很好的。

  韦真境知道我送他什么的时候,咧嘴笑得像个得了朝思暮想玩具的孩童,以往他的笑意总是淡淡的,我头一次看他笑得天真烂漫没有防备,可爱是可爱,但还是觉得有点傻了。

  他就知道光看那个香囊,摸一摸,再放在鼻端嗅一嗅,我捡起被他扔下的帕子,抖抖给他看上面的鱼:“这个也是你的。”

  歪头笑的时候更像个缺心眼的二傻子。

  韦真境拿过帕子看了我绣的鱼,说了句“也好看”,他握紧帕子站起来,把香囊递给我,“给我佩上。”

  “又不出门,挂它作甚?”

  “你不过举手之劳。”

  他说得理直气壮,我遂接下,给他佩戴在了腰间。

  香囊的旁边,悬着一方光泽温润的玉佩,我目光扫过去,竟认出了是我送他的那块,我素日里一直没怎么在意,现下细想,这块玉佩是常见被他佩挂在腰间的。

  我抬眼看他,他盯着香囊,依然笑得很缺心眼,压根没注意到我在看他,他得知贺兰敏之的香囊是我送的,回来就发脾气,还闹着自己非要有一个更好的,若是说他吃飞醋了,那什么都说得过去了,我忍着笑,心里却泛起丝丝的甜。

  韦真境后退两步,兴奋地来回走动,在我眼前晃悠个不停:“好看吗?”

  我坐在窄榻上,支手靠着案头:“我绣的,我会说不好看吗?”

  “你记得以后不能给外人做这种东西了。”

  “外人?你说贺兰敏之?那是凑巧,我原本是做来送三哥的,贺兰敏之刚巧看见了说他喜欢,敏之也是兄长嘛,所以我……”

  “不准。”

  我憋着笑:“我还做了一个给我三哥,绣的是福橘。”

  他道:“三哥可以。”

  我确定了,他对我有意思。

  如果不是对我有意思,怎么管得这么宽?有次还为着太子的事很失态地强吻了我,若我是男子,我只肯吻我看得上的姑娘。他这样端方的君子,能看得上娇蛮不乖顺的本姑娘我,算是有点眼瞎的,但我却暗暗觉得好高兴。

  韦真境显摆够了,终于安生坐回来,他又将那方绣了鱼的丝帕铺开端详,暖柔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静雅得像一幅古画了。

  我盯着他浓长低垂的双睫,含笑凑上前:“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嘴角抿着的笑意遽然一收。

  我饶有兴味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蝶翼似的长睫慢慢抬起,一双水亮的桃花眼里,有我的身影,因我就近在他咫尺眼前。

  “一般姑娘家不会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

  “好巧,我似乎不是一般姑娘。”

  他望着我,抓起丝帕,起身走开了。

  我追问:“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照旧是不答。

  可我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生得肩宽腰窄高高大大,是副很有担当的模样,以往嘴毒起来也半分不含糊,似乎陛下跟前也敢豹子胆地搅弄一通风云,原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没想到脸皮薄起来会这么薄。

  我心里化着蜜糖般的甜滋味,在他不回头的身后偷笑不止,我就偏要点破他闭口不言的心思:“韦真境,你肯定是喜欢我。”

  本姑娘不蠢。

  我有耐心等,此刻说不说有什么重要的?他没否认我就全看明白了。他只管欠着那句话,早晚是得说给我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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