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水长 落霞影里浮世好
这一日小可睡到快到午时才悠悠醒来。
莲子已经把水和早点都摆好。见小可醒来，赶紧侍候着吃了，又告诉小可，大家都在等着他。
小可这才想起今天的秋水居之约。
赶在前厅时，只见爷爷，外公，楚无迹，玟青，杜子腾，连着尘歌都在。
常宽见小可来了，赶紧去把车马都准备好。
小可，杜子腾，玟青和楚无迹骑马。杜老爷子想骑马，被柯老爷子讥讽年纪一大把，小心闪了腰。小可赶紧过来安抚了一翻。杜老爷子，柯老爷子和尘歌方坐了轿。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秋水居。
柯伯早就得了消息，带着几个老仆早已等在秋水居前。
见了众人，虽知道不过是家宴，但是两位老人还有小姐公子都到了，也是极少有的，因此格外的殷勤细致。一时引了众人直到前厅。
杜老爷子却直嚷着，不坐不坐，快去钓鱼。杜子腾真是他的亲孙子，跳前跳后的，忙着拿鱼具，又指挥着仆人拿炉子。
独尘歌一个女子，又有楚无迹在，便说只在屋里呆着。
小可却说出来玩就不要躲在屋子里了，快入夏了，秋水湖里的睡莲已开了不少。有些荷花也开始抽角了。不如和莲叶几个划船玩去。
杜子腾自来和尘歌亲厚，也过来说，一会抽空带她划船。尘歌这才和莲叶莲子一起向后园而去。
楚无迹第一次到秋水居，见其依山而建，临水迎风，心下大赞不愧是太傅的手笔。亭台楼阁，即有江南园林的雅致，却大气不失风流。走过曲径通幽，一汪清波，极尽视野，让人不自觉的忘却俗世纷扰。
今日天气可谓风清气爽。初夏的气温已略有些高，在这山里却觉得很是舒服。
尘歌和几个丫头自去赏花看鱼。
杜老爷子已拉着柯老爷子，在与“烟波亭”里坐下，撒下饵，下了钓。
杜子腾在一旁帮着穿着饵，又叫着生炉子。小可无情的嘲笑，鱼都没钓生什么火，真是个无事忙。杜子腾也不生气，只是笑笑。
玟青、楚无迹跟在柯老爷子旁边，也是帮着理理线，穿穿饵。
柯伯早已让人在亭里煮了茶，准备了时应的点心，叫人拿了棋子过来。又叫人把炉子通好，准备在一边，连刀叉盘子，调料一应都准备好了。
柯伯忙玩，也立在旁边看。
一时都弄好，杜老爷子又想着这样傻钓着无趣，吵着和柯老爷子比赛，又让柯伯设赌局。柯老爷子好笑的说，赌就赌了，干嘛还拉着大家设赌局。杜老爷子不依，一个劲说这么多年老被柯老爷子压着，今天定然要取胜。
柯伯只得又设了赌局。杜老爷子在自己的局下上了二十两银子，又催着几个年轻人下注。
小可故意在柯老爷子那边压了五十两。杜老爷子等着他下到自己边，却见小可就罢了手，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小可这才在杜老爷子那边下了三十两。
玟青和楚无迹都是人精，都相差无几的下了注。
杜老爷子也不计较，乐呵呵钓鱼去了。
不一会儿，杜老爷子便钓到了一条鲈鱼，杜子腾开心的帮爷爷取鱼，无迹和玟青都笑着道贺。杜老爷子向柯老爷子一挑眉。
柯老爷子笑而不语，也不理他，逗得杜老爷子哼哼唧唧。
柯老爷子见几个年轻人，只是围着，也不钓鱼，就赶他们走，说你们自己玩去，让我们两老头自娱自乐好了。
玟青说要去配两味药，便一径去了。杜子腾想着答应尘歌要带她划船，也就找尘歌去了。
小可想了想，楚无迹毕竟是第一次来秋水居，便带着楚无迹四处走走。只剩下柯伯随侍两位老爷子。
小可带着楚无迹，沿着水榭，慢慢的向前走。秋水湖里除了东角头种了睡莲与荷花，西角头被玟青种了一种叫荆的绿色水草，便不再种什么。一波碧水，干净而清透。几对鸳鸯，自在戏水。又有一群白色黑色的天鹅，野鸭，不时的游来游去。
不一会，两人走过水榭，只是一条石径，再向前走，一转弯，原来秋水湖这边还有一片。这边却没有再修水榭，只是修了窄窄的石径，石径边也不曾拾掇，只是天然的花草，此时倒开的灿烂。
前面水阔处，去修了长长的水径，水径尽头有一小巧的亭子。亭子旁边却是一片莲花，此时只见总角不见花，荷叶田田，却是别有风味。
两人沿水径走上亭去，却见亭上四个字“与谁同坐。”两人站在亭上，极目望去，隐隐看去，荷叶边上，紫色的睡莲，一朵一朵。一条小船，不是杜子腾又是谁。
两人相视而笑。无迹笑着说：“我爱极这地方，这亭也极有意思，‘与谁同坐’，有意思，远峰，近荷，要是月明之夜，清风徐来，与谁同坐，不用与谁，明月清风共我，真是极雅致。”
小可一时失神。“与谁同在”本是苏州拙园的一处小亭，出自苏东坡点绛唇“闲倚胡床，庚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当日修此亭时，一时触景生情，便用了这原有的名字。
今日听无迹说来，竟然和本意如此契合。
无迹又说了什么，见小可不在意。不由的伸手在小可面前挥了一下。
小可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楚大哥刚说什么？”
无迹笑笑，只说没什么。
小可说不好意思，刚想到一些旧事。只听到楚大哥说什么浮儿。
楚无迹说：“我的小名就叫浮儿呀。据我娘说，生我那日，满池的睡莲都开了，这个睡莲，在我娘亲的老家又叫浮萍，于是对奶娘说，就叫浮儿吧，好养。”
小可见无迹有些许落寂，也不知想起什么来，便说：“浮儿，很好呀，有浮云，浮萍，如今又在这浮世，浮而实，浮而不飘，大哥的娘是高雅之人，看似普通，其实大有深意。”
楚无迹没想到小可小小年纪，却做如此想。不由的在心里多了几分欢喜。
“小可这么说，还真是。我五岁以前，都没有名字，说到现在的名字，还与太傅有关呢。那年我五岁，悄悄的学堂里去偷听，不小心被大哥他们发现了，被按在地上打。正好太傅走过来。当时太傅温柔的问我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我偷听太傅讲课多时，很是仰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想起句“水随天去秋无迹”又觉得浮萍这东西，也是来无痕，去无迹的。于是我就张口回答“我叫无迹”。后来太傅就跟那个人说我年纪不小了，应该有个名字，无迹这名字还不错。我这才有了名。”
小可一挑眉，没想到爷爷和这小子还有这样的缘分。也没听爷爷讲过。
“太傅大人自来大量，这等小事，自是不记在心上，也不会拿来说。”像是为小可释疑般。
提到那个人，小可突然觉得好笑，皇家的父子天伦，在儿子眼里，原不过是那个人而矣。
“明天你说的那个人，要住进我家，你这是准备搬出去，还是就这样住着。”
楚无迹说：“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住在你家。我一来就没准备瞒着。我与太傅也有一年的师生情谊，再说了，这江南，估计着柯府也是最单纯最安全的。我知道，那人也知道。我没在外面眠花睡柳，他应该也是乐见的。”
小可心里暗笑，你倒是没有眠花睡柳，但你睡在柯府的时间好像也不多。想是这样想，人家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这还是皇家的事。
楚无迹又说：“据说我那太子哥楚天宇也一起来，你到是可以真正感受皇家的父慈子孝。当然，你要见到我不受待见，也不必为我打抱不平。”
小可冷笑：“就以着我和你被结拜的情份，你觉得我会为你打抱不平。”
楚无迹大笑，那笑容竟然灿烂的让这山水失色。“小可，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人。有时候觉得你有情有义，无情起来，也是狠心的很呀。”
边说边往小可身上一靠，那一身大红，就这样落在小可身上。
那扶上小可身上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小可觉得竟然有寻找依靠的感觉。
“我那太子哥哥呀，看似一本正经，私底下却烂的很，尘歌可是要看紧一点，还有你这身板，也是我那太子哥喜欢的料哟。”
楚无迹靠在小可身上，在小可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可轻轻把他推开，认真的看了他两眼。楚无迹已恢复了那淡然的样子，好像刚才说那话的根本不是他。
两人正说着，却见杜子腾划着船，已慢慢靠近了“与谁同坐”亭。
尘歌和莲叶端坐在船上，尘歌略有一点怕水，紧张的脸蛋都红了，本来皮肤就白，此时略略泛着青春的红色，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一时船近了，楚无迹抓住船绳，将小船慢慢顺过来。把绳子绑在亭上。
杜子腾先下了船，莲子莲叶在后面扶着尘歌，慢慢上了岸。
尘歌见过了小可，给楚无迹行了礼。
杜子腾问：“远远的听到大哥的笑声，你们在讲什么这么开心。”
楚无迹说小可在说笑话给我听呢。小可横了楚无迹一眼。
莲子走过来，给小可递了个眼色。
几人又聊了几句，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一起往回走。
杜子腾和楚无迹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知哪听来的小曲。
小可陪着尘歌走在后面。两兄妹细声细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远远的便看见有烟生起，看来两位老爷子收获颇多。
到了烟波亭，却见得柯伯一人在烤鱼，那两个老爷子正下着棋呢。
楚无迹跑去帮柯伯烤鱼，倒是让小可刮目相看。
杜老爷子见小可站在柯老爷子旁边，哼了一声说：“跟你爷爷亲又怎样，还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小可便知道杜老爷子赢了钓鱼比赛。想起这两个老爷子的性子也是很好笑，一个与世无争，一个就喜欢争个你死我活，偏偏还能相处的如此融洽。
烤鱼的香味越来越浓，小可也不再看手，围到了烤炉上去。
小可把烤好的鱼端上来，也不知是不是闻到了鱼的味道，玟青那冰块脸也出来了。
两个老爷子也不下棋了，杜子腾过来收拾好桌子，垫上桌布。点心，茶水，鱼，又备了特别的调料。厨房又特别做了生滚鱼片粥，满满一大桌子，让人食指大动。
杜老爷子不怕烫，用手拿着烤鱼先吃开了。
如此美食，无酒不成欢。小可让人把梨树下的梨花酿挖了两坛出来。一启封，浓浓的酒香飘了出来。
两位老爷子用大碗，豪气的饮了三大海，相视而笑。
此时天色尚早，满天落霞，印在所有的欢笑的脸上，连尘歌也饮起了酒。
几杯酒下肚，杜老爷子满脸通红，一边吃着烤鱼，一边长叹，有酒有肉，好像是很久没有这么畅怀过。
柯老爷子略显愧色，这老鬼，这些年为了陪他，淡出江湖。曾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武林盟主；曾经的江湖豪情，曾经的金戈铁马，意气风发，如今都淹没在平凡的生活中。
柯老爷子向杜老爷子真心的举起酒杯，两人在落霞中饮尽一碗又碗。
本是知己，千杯不够。
有时相濡以沫的不是夫妻，而是朋友，战友。
几位年轻人，陪着两位老人，吃的尽兴，喝到快活。
天色暗下来，杜老爷子老像喝醉了，拉着小可的手，絮絮叨叨的讲着往事。
小可认真的听着，大家都散了，杜老爷了还拉着小可，也不知道讲什么。
等到天色全暗，人都散场，杜老爷子倒在桌上还拉着小可的手。小可正准备扶着老人进屋，一低头却见老爷子眼睛明亮的望着他。
小可突然觉得，杜老爷子就像一只蛰伏的狮子，突然见到猎物般有神。
“可儿呀，十年了，我的云若离开我十年了。明天那个人就要来了，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可儿像我的兰若一样离开我。”
小可拉着杜老爷子的手，紧了紧，认真的说：“谁都不会让我离开我的外公，我在哪里，外公就在哪里。”
说完，紧紧的抱着杜老爷子。
杜老爷子望望天，月亮出来了。
“外公，我爱你！”
杜老爷子站起来，看了一眼小可，这小子很久不曾说这么肉麻的话了，可是真他妈不好意思，这么肉麻的话竟然让老子哭了。
小可好不容易把杜老爷子劝好，送上马车。柯老爷子听到声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装醉的杜老头，心里了然，不过也只是恨恨的瞪两眼罢了。
杜老爷子从小可身上直起身，上马车时自然得意的向柯老头示威，那种我就赖皮你赖我何的神情不小心让小可瞅见。小可也只有望望天，反正这事情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直到马车走的看不见，楚无迹杜子腾也随着去了，小可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累呀！
玟青走过来，好笑的把他拉起来。就着门前的灯火，看着小可的胳膊和手上被蚊子咬了无数的包。
玟青叹气的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盒子，把小可的手拉过来，轻轻的涂上药膏药。小可立刻觉得清清凉凉的，还有一丝薄荷的清香，比往年的好像更好用。于是顺手便又把小盒放起了怀里。
玟青看着自己一下午的成果就这样又被顺了，虽然说很多事习惯了就好，但这样没有尽头的无耻掠夺，真是让人很是恼火呀。
小可看着风光霁月的玟公子臭着脸，自然知道是为啥。他把脸笑得如花般，冲神医公子说了一声，多谢。
玟公子更臭屁的抬头望天，然后说：“赶紧把你的事处理了，我还要回去睡美容觉呢。”
小可吐吐舌头，为了能留下处理事情，臭屁的玟公子只得耍了下小脾气，说什么要让小可帮着把一个药给弄好。神医的脾气犟起来，谁招架的住。
小可拉着玟青的手，进了秋水居里的密室。玟青却不进去，说进去也没用，不如在一边去把下午的药再配一点。小可也不管他。自己进去了。
柯伯，风影，雷霆，闪电都已经在那里了。四人一见小可都站起来。
多日不见风影，本以为三个月回来的，没想到这才不到两个月，就把魅影神功练得差不多。柯伯想着这时需要用人，便从谍楼把他召回。
小可看着意气风发的风影，不对，是如今的魅影公子才对，知道他已经又满血复活，开心的冲他笑了。
小可想着时间不多，也不多客套，细细的安排了接下来的事务。四人知道此次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整整一个时辰，小可才把事情安排好。
又是月上中天，小可叹了口气，去玟青房里拉上玟青，累得也不想自己骑马。
玟青只好与他共骑，到了柯府，小可居然在马背上睡着了。玟青只得把他抱回可园，放在床上。又将身上的一个荷包解下，放在小可的枕上，这是他一下午整理的重要的药丸。仔细的给小可整理好被子，玟青这才转身走出可园。
小可轻轻的睁开眼，将枕边的荷包拿在手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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