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柯梦 时间掩藏的秘密
柯宅，在整个汴洲城算是老宅了，位置差不多到了效外。
十年前的柯宅，不过由几个老人小孩看守着，说是主人在京都做生意，老宅一直空着。十年前的某一天，柯家老太爷带着孙女回乡了，柯宅才突然热闹起来。
五年前，扬州的杜姓商贾带了一家老小到汴州来做生意，想在此安家，在柯宅对门的空地，起了大大院落。因着家里有个孙子和柯家的孙女年纪相若，常常一起玩，使得柯杜两家关系非常好。
这就是周围邻居（最近的也隔了几里）对柯杜两家的最大认识了，城效那些本份的农民，好多都在这两家帮个工，做个活。对于这两个东家，都是交口称赞的，都道是积善之家。
柯小可远远的就看到了柯宅的大门，不同于别人的宅子，都是什么宅，什么园。柯宅的门匾上是四个大字“南柯一梦”，这四个字苍劲有力，一笔一画飘若惊凤，婉若游龙。而对门的杜宅门上，同样是四个大字“杜若清香”，这四个字写得分外雄浑，但不经意间，可看中一丝婉转，竟似女子的手笔。
柯小可觉得“南柯一梦”这四个字，最是让他警醒，时时提醒着他，这一切或许是南柯一梦，或许不是，是与不是，都是他的缘法，他得在这个梦里，托起无数人的梦想。
厚重的大门推开，柯小可跨进了家门，刚一进门，开门的小六就兴奋的大叫起来：“少爷回来了！”一时间整个宅子一层一层往里转，“少爷回来了！”柯小可隐隐的听到杜宅也在传，不禁觉得好笑，这不就三天没回吗，之前一月半月出门的也没见这么夸张，难道合府对自己都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强烈感情？
柯府大管家常宽从里屋奔出来，略略发富的身体，跑得那个欢畅，完全看不出一点老态，沉稳的脚步，落地无声。
他一见到柯小可，就说：“老爷说了，让少爷再滚出去呆几天！”这声音太大，明显是说过某老爷听的，接着俯身下来，在柯小可的耳边小声说：“老爷正在矫情，你懂的。”
柯小可确实懂的，爷爷就是矫情呀。
“爷爷，小可回来了，小可想死你了，小可肚子饿呀，在外面那是吃不饱穿不暖睡不着呀。”
玟青听着柯小可的话，实在受不了，早就飘进他的伴月楼去了。
常宽一听，真是上道呀，紧赶着补了一句，“哎哟，老爷呀，你快出来看看，少爷都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瘦了吗，瘦了吗？柯小可仔细看了一下，还是明显的婴儿肥呀，常叔估计是这世上最能诳的人了。
两人一搭一唱的来到了容安居。
柯小可一进屋就看见爷爷正在书桌上写字，好像没听到她说的，也没见到她进来。
“爷爷，我想你了。”柯小可说着，眼睛红红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演，接着演！”
柯小可突然冲上前去，抱着爷爷就说：“小可想爷爷了，分分钟钟都在想。”
因为动作过大，老爷子手中的笔一抖，好好的一幅子，废了！
“爷爷老了，小可现在都忍心把我丢下数日，大概是嫌我唠叨了。！”
柯小可吸吸鼻子，娇声说：“爷爷才不老呢，就凭我爷爷这天下少有俊颜，在江湖上一站，不知道迷杀多少女的春心。”
柯小可说得不错，其实柯老爷子并不大，九洲大陆的男子很多自小就订亲，16岁及冠后就可以娶妻生子。柯锦城16岁那年初遇当年红透天下的林红衣，18岁结婚，19岁生下柯沐风，如今也不过五十有五。十年前痛失爱子，一夜白发，但仍不掩楚国曾经第一丞相风华。
归隐这十年，基本上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如今更是精神矍铄，神态悠闲。
常宽见爷孙俩说得开心，悄悄的把门掩上离开了。
柯小可看到桌面上的字，不禁愣了一下，柯锦城最爱写的莫过于天机老人的《道德论》，但此时字上的那句话，却是：“黑夜给了我一双眼晴，我要用它看到光明。”因为刚才柯小可的捣乱，“黑夜”二字上面真的一片漆黑。
“爷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柯锦城没有说话，转身从书桌里拿出一个锦绸，递给柯小可。
柯小可打开一看，居然是一道圣旨，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与太傅一别十年，甚是想念，今恰逢风云佳会，思及太傅当日辅佐之情，更念少时教诲之恩，朕望风云会际能与太傅再笑谈江山，论及情谊。近年，楚国天灾不断，联思及此次江南之行，为免去江南百姓及百官为朕操劳，唯有打扰太傅，听闻柯府甚为宽阔，定有联一下塌之处。如若不便，容安馆的书房亦可将就。朕期与太傅秉烛夜谈。另，朕亲封尘歌公主想来已长成风华少女，朕甚是期待。钦此。”
小可看完后，与爷爷对视了一下，双双陷入沉默。
半响，柯老爷子打破了沉默，沉声说：“自昨日接到圣旨，我就想了很久，皇帝要来，怕是拦不住，也不怕他来，只是尘歌与他相见的事，小可，你怎么看？”
柯小可想了想说：“就让尘歌跟他相见吧，正如你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皇帝要来，哪里还拦得住？”
柯如海问：“你亲自见还是……？”
“让心岚见，我倒要看看连柯府里客安馆书房都知道的皇上，该是多有通天的本领，是不是把我那可怜的老底给起了。”
柯锦城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小可的头说：“再通天，也逃不过我家尘歌的小算计。”
柯小可白了爷爷一眼，这十年来，曾经的太傅已经由楚国第一丞相变成了典型的孙子控了，对他真是宠的上天。
是的，柯小可就是当日柯大将军的女儿，柯尘歌。十年前，惊闻父母双亡，一时气急，晕过去，三日后醒转，状如呆傻，急坏柯锦城。某一日，两岁的女孩子突然清醒，对柯锦城说：“黑夜给了我一双眼睛，我将用他看见光明。京都混乱，我们需得顺势而隐。终其一生，我定会让父母之冤大白于天下。”
柯锦城被两岁孩子的话惊醒，两爷孙彻谈一宿，第二日柯锦城便入朝请辞，带着小可归隐于老家汴州。
极巧的是从京城到汴州的路上，拾到一个两岁大的女孩，眉眼居然有三分像故去的杜云若，从此在后院就有了另一个尘歌。
真正的柯尘歌将柯字拆开，以小可为名，对外宣称是柯老收养的义孙。
五年前，柯尘歌外公，前武林盟主杜如海让位于儿子杜云惊，说是想念外孙女，携孙子杜子腾来到汴州，比邻柯府而居。
柯小可这十年来默默打造自己的势力，欲查清当年父亲死亡之迷。建立了以望月楼为首的高端连锁酒楼，在各地布下暗桩，对所有可能刺杀父亲的人，进行了暗访，然而竟然一无所获。
当年刺杀之人尽数死去，据闻这些人的相貌及身体都进行了伪装，根本无任何信息可用。
但是柯小可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不管是身为女儿的责任还是对爷爷许下的承诺负责，她真正的觉得终其一身，她都需要让这个真相大白于天下。
对于楚皇，柯尘歌亦是怀疑的，当时的情势，虽然刺杀柯沐风无疑于自断臂膀，但是谁知道这些当权者对能将贤臣的容忍度在哪个地方？
这些年为查此事，柯尘歌投入最多的便是京都，但就这十年看来，楚皇还算是一个有能力的皇帝，勤政爱民，后宫平稳。
柯尘歌本着帝王家没小事，从帝王有几个嫔妃就可以看出江山有几分坚固的硬道理，彻查了楚皇后宫，却发现楚皇将帝王平衡之术用于后宫之中，竟是毫无收获。
每年柯沐风的忌日，楚皇也必将停朝亲祭，哪怕对着的不过是衣冠冢。柯沐风和杜云若的尸体，已被柯如海运回了汴州，合葬于灵香山后。
柯小可虽然一万个不愿见到楚皇，但却敏感的觉得，也许这一次是一次契机。
此次见到圣旨，最吃惊的莫过于楚皇居然知道容安馆，心里没来由就有几分不舒服。整个杜府的人，不是之前的老仆，就是近些年柯尘柯从外面一个个或捡或救或买回来的，无不承了柯府的恩情。
杜府一家，也就外公，舅父舅母杜子腾及几个亲随入得之外，不是随便一人都入得柯府的。
小可对爷爷说：“安排常宽，再一次彻查府中所有下人身世，同时通知外公，对杜府也再做一遍清理。”
柯老爷子说，昨天我就与杜疯子交待了，老疯子动作快的很，今早常宽就说，杜府已清了几个下人出去。杜疯子的风格，令可错杀，不得漏过。这边常宽也着手了，不过府里的人都没有查出啥来。
柯小可想了想说：“也不要着急，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还有近一个月时间，皇帝才来，可以好好合计一下，做好各方面的安排。”
爷孙俩这一合计，就合计到子时方歇。
柯小可临走时，柯老爷子突然叫住她说：“丫头，大胆的去做，天蹋下来了，还有我和杜疯子顶着呢，你的眼睛，一定要看到光明。”
柯小可点头含笑，一路向后院而去，小小的身躯走得笔直，虽然天很黑，但走向光明的路自然充满阳光。
秦国的暗桩很给力，三天之内，厚厚的一撂资料已悄悄的放上了小可的案头。
小可看完后长叹一口气，一旁正为小可绣衣服的莲子，不满的说：“最近怎么老是听你叹气，再这样叹下去，小心长皱纹。”
小可扭头看莲子正一针一针的绣着袖口，说道：“都跟你们说了，直接让陌上花雨做就是，干嘛每次还自己弄，也不嫌麻烦。”
莲子说：“我们家公子的东西自然要独一无二的，陌上花雨的东西再好，哪有我的绣工好。再说了，那个死玟公子总说绣工这一块还是自己做的不一样，反正要给他做。”
莲子说完也觉得好笑，这么说来好像给自家公子做还是借了玟公子的东风。
“不就是让你给我做点绣活，背后就这样编排我？平日里我那的好药也不知道谁见了就拿。”
小可和莲子吓一跳，抬头一看，可不是某公子正站在门口。
莲子放下手中的活计说：“这就是事实，哪来的编排。”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去前院准备茶水。
玟青冲着小可道：“你看看这小丫头，哪天我恼了，看我不赏她两把巴豆吃。”
莲子听见了，恨恨的瞪了玟青一眼，这才一径去了。
玟青坐在小可面前，看了眼小可手里的东西，说道：“你都知道了？”
小可点点头，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玟青便一直陪在他身边。
犹记的刚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是大人的灵魂，但两岁的小身体，常常睡不着觉，睡着了，也常常被恶梦惊醒。那时，不到八岁的玟青总会在他的床前，陪伴他度过那黑暗的日子。
小可只知道玟青老爹是神医谷主，娘亲在小可出生那时中毒去世了。要不是因为查秦国的事，他压根不知道玟青的妈妈居然是秦国的公主，而且是当今秦王的双生妹妹。
玟青叹口气说道：“那天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了。不过我对娘亲知道的不多。记忆中娘亲是最温婉的女子，温柔的说话，温柔的给我做点心，缝衣服。我那跳脱的老爹，一见到娘亲，就像个巴儿狗似的。”
久远的好像不曾有过的日子，在玟青的口中，好像就在昨天。
“对不起，对不起……”小可喃喃的说。
“有什么对不起的，就是因为怕你伤心内疚，大家才从来不提起这些往事，说实话，娘亲刚去世的时候，我可恨你了。但是真的很神奇，看着你粉粉的小脸，所有的怨气都没了。”
小可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是的，玟青的娘亲可以说是因为小可而死的。换了别人，估计真的恨死小可了。但是这么多年，不仅爷爷，就是玟青都没在小可跟前提过这事，要不是风影出事，小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曾是另一个家庭的灾难。
事情回述到小可出生那年。
当时怀着小可的杜云若不知什么原因中了“缥缈”剧毒，需要把毒过到另一个人身上，再推宫换血。
一代神医玟天啸自然知道推宫过血的风险。但是解“缥缈”之毒的解药要用到的藏红花和鱼腥子都是对胎儿有害，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伤害。
杜云若本就要临盆，情况非常危急。当时唯一和她血型相同的便是玟青的娘亲——殷寒烟。玟天啸经不起妻子的劝说，答应了让妻子成为过毒之人。
然人算不如天算，神医不知道生于宫廷的殷寒烟，幼年曾无意中服用过量的与藏红花相克之药，于是悲剧发生了，杜云若安全的生下了尘歌，但是殷含烟却失去了性命。
殷寒烟死后，玟天啸自责不矣，将爱妻带回神医谷安葬后，便浪迹天涯，玟青一直在柯家长大。
这些事实老一辈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但是殷寒烟是秦王双生子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小可收到的资料中幼年的殷寒烟作为公主存在的内容也非常少。因与秦皇双生，被传说影响国运与秦王皇位，故世人并不知有这位公主。但资料上说，秦王殷翼泽十分喜欢这位妹妹，偷偷养在深宫。当年殷寒烟跟玟啸天离开秦皇宫后，秦王震怒，血洗后宫。
柯沐风当年并未查出是谁向杜云若下“飘缈”之毒。秦王得知殷寒烟意外死亡，曾罢朝三日，迁怒于玟天啸，并下令追杀玟天啸。
小可把资料递给玟青，玟青并没有接。关于娘亲的所有记忆，虽极少提起，但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美的存在。
关于秦国，秦皇，对玟青来说，都是陌生的，不知道也罢了。
时间是人世间最毒的药，时间也是人世间最好的解药，不管曾经掩藏了多少秘密，总有一天，所有的事实都会浮上来。
不管这些事实是美好或残酷，小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的解开历史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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