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什么叫‘又来’?我求过你吗?”
月落影的反应过于大了,引起了柳残风的不满。
他从衣领后抽出折扇,“噌”一声开扇,露出了扇面上那只纤细狭长的慈悲佛眼。不知道这佛眼是作画人在何种情境下所作,似乎画得很急,很潦草,乍一看是一只佛眼,可看久了却更像是一汪幽潭,深邃得似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柳残风把扇子拿在胸前抽筋似的扇了起来,一脸挑衅地瞥着月落影。
月落影也瞥着他,“我不是‘又’你,但平心而论,你求得还少吗?”
“所以这次不求你,求他。”柳残风又“噌”一声收扇,冲花见怜抱拳拱手,“怜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花见怜道:“柳兄请讲。”
柳残风还没说话,月落影先叫起苦来。
“哎呀,别让他讲了呀,咱别管闲事了,我们走吧。”
“哎哎哎,别走别走别走。”柳残风又开始拿扇子抽筋似的点着月落影的肩,“这件闲事儿还是得管一下。这不是我的闲事,是胡老爷的闲事。”
“胡老爷?”听到胡老爷,月落影不急着走了,“他又想干嘛?”
柳残风撤步让出一条路,说道:“二位先随我移步胡府,到了那儿,见着胡老爷,我们再细说,如何?”
月落影拧着眉,也不动,好像还在犹豫。
柳残风又道:“这事儿耽误不了二位多长时间,顶多也就一天。等这事儿结束了,我一定把我知道全盘托出,怎么样?”
月落影道:“你知道多少?”
这话问出来,柳残风便明白,月落影算是把这事应下了。
他咧嘴一笑,又将扇子插在衣领后,揽上月落影的肩,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尸龛的事知道个八/九成。孤月堡的话……有所耳闻,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有人知道,就算我知道的那人他不知道,那他也一定知道另外有谁知道,总之这事交给我,没问题。至于易容那个,嘶……你给说说,那人到底精到什么程度?”
“你知不知道有人带着两层面具还能脸红?”
柳残风眼中倏地亮了起来,摸着下巴自语道:“还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厉害呀。”
月落影感觉这人好像更关注易容的事,对尸龛反而并不关心。
“那尸龛是水晶宫的东西吧?王清王浊在朱雀堂争得那么凶,怎么好像你却一点都不关心?”
柳残风摆摆手,“尸龛自然有人管。我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半点本事没有,这种事,轮不到我来操心。”他又悠哉地摇起了扇子,扇了两下,突然换了话题,语气中带上几分急切,“你们是不是把我大爷带来了,他人呢?”
月落影指了指前面,道:“他嫌庙太破,不愿意过来,在前面等着呢。快点吧,别让他等急了。”
二人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可走出一段,却发现花见怜没有跟过来。
月落影回头,见那人正远远地走在后面,闲庭信步走得好慢。她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催道:“快点,花花,跟紧点。”
“花花?”柳残风疑惑,“他不是你师兄吗?”
“什么师兄,他是我小弟。”这句话没说完,月落影已经甩开柳残风的手,跑到了花见怜身边。
这人走得实在是太慢了,月落影恨不得在他身上套个绳子,拿绳子牵着他走。她拉起花见怜的袖子,小跑两步跟上柳残风,嘴里不停催促:“快点快点,一会儿那老猴子该等得不耐烦,要开始霍霍你的钱了。”
花见怜离开酒庄之前,把自己一身家当全部留给了哑医。哑医还嫌少,还想找人要,结果人家已经伴着月色没了踪影。
有时候,钱多了也是一种烦恼。没有钱的时候,舍不得花钱,钱都花在了最值当的地方。可有钱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花钱,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钱存起来最值当。
哑医像翻画本一样翻弄着手里厚厚一沓银票,抓耳挠腮想了快一个时辰,等他终于想到该怎么把这笔钱挥霍掉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挥霍不掉了。他到了一个无处挥霍的地方。
胡府。
胡府不是一座府邸,而是一片洲渚。
胡府在水上。四个人是乘船入府的。进了胡府,便不再乘船了,因为胡府也不是一片洲渚,而是一汪星海。
各式各样的珍宝星罗陈列在府中每个角落,仿佛将头顶的浩瀚星空原样拓下一般,即便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也依旧耀眼得招摇。
胡府中不需要烛火,那些珍宝远比烛火更加明亮。珍宝便是烛火,也像烛火一样在黑暗中摇曳雀跃,诱惑着过路人伸手将她们取走。事实上,过路的人也真的可以直接伸手将她们取走,因为那些珍宝周围没有任何保护,任何陷阱,就好像园林里摆设的盆景一样,只用作装饰。
盆景摆在岸上,珍宝也摆在岸上,可人却走在了水里。
从进胡府开始,四人便踏进了一条水道。这是府中唯一的道路。水道蜿蜒,九曲回环,水下的珍珠明亮温和,把青碧的水道映成了璀璨的银河。
水面上浮着很多片大如蒲扇的荷叶,人便是走在荷叶上。荷叶之间间隔均匀,走起来舒适平稳,不管是大步流星,还是莲步轻移,走在上面都不会觉得别扭。
水道的尽头是一座二层小楼。楼是用金玉镶出来的,无论是楼里还是楼外。都发着温柔的光芒,衬得楼内那人的脸滑嫩得仿佛瓷器一般。
小楼没有门窗,却有几扇空洞的门框和窗框,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挺拔壮硕,看起来很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岁。在那人脚边,还蹲着一只狗。
狗长得很奇怪,高肩低臀,短尾长脖,一副佝偻态;起身走两步,迈的还是交叉步,摇头晃脑的。它的体型比一般家犬大了许多,通体棕黄色短毛,身上褐色斑点遍布,靠近脚的地方毛色渐深,好像穿着四只黑袜子一样。狗的面相稍显猥琐,嬉皮笑脸大黑鼻,还有一对更像熊耳的圆阔耳。远看确实是狗模样,可总觉得这样一只狗放在如此雅楼中,实在有些不入流了。
楼里的人挽起袖子,露出半截白亮壮硕的小臂,小臂上纹着一颗血口大张的鲨鱼头,狰狞可怖。那人从地上的竹篓里拿出一块铜锣那么大的生肉,扔给狗。狗扑在肉上,疯狂啃食起来,那样子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没看它嚼上几口,大半块带骨肉就已经不见了。
喂狗人见狗吃得香,又拿了块更大的肉扔了过去。那块肉带上骨头,少说也有四十斤,可喂狗人一只手就能将肉提起,随手一甩,就能把肉高甩到一丈开外,足以见得此人武功之深厚,绝对不像是那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痛失爱女的富贾商人,胡老爷。
但这个人一定就是胡老爷,因为月落影已经飞奔着朝他跑了过去。
“胡来!最近有没有胡来呀?”
月落影一踏进这胡府,就完全卸了下来,卸了包袱,卸了易容,甚至连那只红眼睛也一并卸了出来。
胡老爷看到那只红眼睛,立马露出了一排比他那张脸更加白皙的牙齿,笑道:“哟,财神爷来了,快,快给供上!”
他放下袖子,冲旁边招招手,便真的有仆从抬上来一个供桌,摆在屋内正中央的位置。而月落影居然也真的直接盘腿坐了上去。仆从们又在供桌前摆了几盘供品外加一个香炉。然后,胡老爷就真的拿了三柱香,对着月落影拜了三拜。
小楼外。三人走得慢,还走在荷叶上。
哑医望着楼内的动静,吃惊道:“这不是胡来吗?!”
“就是胡来。”柳残风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胡老爷本名就叫胡来。”
花见怜道:“感觉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那当然。姐姐的朋友,那都是极有意思,没意思的,都收作小弟了。”月落影从供桌上一下子跳到花见怜身边,扯着他快步进了小楼。她向胡老爷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叫花花。”
胡老爷眼睛一亮,调侃道:“哟吼,现在收个小弟门槛都这么高了!怎么,财神爷您这是……换口味改吃素了?”
月落影道:“那可不。阿猫阿狗玩腻了,是时候整点花花草草什么的,陶冶陶冶情操了。”说完,她一拍花见怜的背,“来,花花,叫人。”
花见怜倒还真听话,刚喊了声“胡老爷”,正准备行礼,一旁那只正专心啃肉的狗突然抬起了头,粗壮的脖子上下摇晃,喉中发出几声沉闷的低吟,但似乎并没有敌意,反倒还有几分点头问好的意思在里面。
月落影冲那狗招招手,狗就慢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花见怜才意识到这只狗到底有多大。四肢着地的状态下,已有近半人高,花见怜蹲下身,也几乎可以与它平视。
花见怜觉得这狗的模样奇怪中带着点憨傻,憨傻中又透出点可爱,便想上手在狗头上摸两把。狗被花见怜突然的动作吓到,向后跳出一步,但很快意识到面前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这才试探着伸长脖子凑上前,鼻头浮在花见怜手背上滑动,仔细辨认他的味道,喉咙里又发出了一种很像牛叫的声音,像是在询问“你是谁”。
“她也叫花花,和你是亲戚。”月落影把狗头抱进怀里,冲着狗做鬼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句话是对着怀里的花花说的,还是对着身边的花花说的。
月落影的手在狗脖子上搔个不停,狗被她摸得舒服极了,仰着头将脖子安心枕在月落影的肚子上,眼睛也闭上了,嘴角也咧开了,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胡老爷。”花见怜起身向胡老爷行礼,“敢问花花是什么品种?为何长相如此独特?”
胡老爷笑而不语,挑了挑下巴指向月落影。
花见怜感到有些惊讶:“这也是你寻来的宝贝?”
月落影道:“不是,是有人送我的。”
花见怜:“什么人?”
月落影:“水晶宫二十八星宿,娄金狗。”
花见怜:“豢犬郎,伏忘子?”
月落影:“对,就是他。我找他买狗,结果钱不够,他就把这玩意儿给我了。”
花见怜:“买狗?不是说是送的吗?”
月落影:“是送的。他说他是专职养狗的,生意也只做卖狗的生意。这东西不是狗,所以他不养也不卖,就白送我了。”
花见怜:“不是狗?那是什么?”
“他也没说,就只说‘凶得很’。”月落影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又捧起怀里的狗头,大拇指按在那颗大黑鼻头上揉了起来,边揉边说,“我本来想自己养的,谁知道越长越丑,完事儿吃的还多,实在养不起,就给拎这儿来了。”
花花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听到月落影正骂她,突然从月落影手下挣脱,亮出一口锃亮带血的大牙,喉咙里“咕咕咕咕咕”响个不停,也不知是在打嗝,还是在怪笑。那种声音传进耳朵里,即便在胡府这种珠光宝气普照的地方,也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狮吼,吼声低沉威慑,带着明显的怒意。花花听了,也不呲牙,也不出声,叼起那块吃了一半的肉,躲到一块帘帐后面去了。
那声狮吼的真实,让花见怜忍不住怀疑此处真的有一只狮子。他回身看向吼声源头,却只看到柳残风和哑医从屋外走入。
柳残风道:“畜生嘛,都是欺软怕硬的,来个狠角色,她就不敢得瑟了。”
胡老爷笑道:“柳公子每次光临寒舍,都非要跟我这狗过不去。“
柳残风道:“寒舍?您管您这叫寒舍?“
“怎么不是寒舍?你看看我这儿。”胡老爷指向小楼四面根本不存在的门窗,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窗,“四壁透风,连顶都没有,不是寒舍是什么?”
柳残风干笑两声,“得,您的地方,您说了算。“
胡老爷笑眯了眼。
月落影突然指着躲在帘帐后的花花,插上一嘴:“呃……人家说那不是狗。”
胡老爷道:“啧,我看她像狗,她就是狗。你看她那一身花毛,跟那血乎刺啦的鬣蟒有得一拼。所以我不仅要管她叫狗,我还要管她叫鬣狗。”
胡老爷说得理直气壮。
月落影也只能干笑两声,“得,您的狗,您说了算。”
胡老爷得了理,满意地轻哼一声,又看向哑医,询问道:“这位是……?”
柳残风:“这是我大爷。”
胡老爷:“亲大爷?”
柳残风:“村口卖药的甘大爷。”
胡老爷:“敢问甘大爷打从何处而来?”
柳残风:“打北边牛林镇下来。”
胡老爷:“哟,牛林镇可比这儿富裕,怎么屈尊到咱这儿来了?”
柳残风:“在人家那卖假药,叫人赶出来了。路上碰见这两位,听说我在您这儿打下手,便一路跟过来,也想来投奔您。”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跟真事一样。
哑医拽着自己的两根长须眉,看傻了眼,心说:怎么就甘大爷了?
胡老爷忽然朗声笑道:“柳公子这信口开河的本事还真是独冠天下!”
柳残风拱手道谢:“过奖。”
“可惜,卖假药的甘大爷我这儿可留不得。”胡老爷笑道,“不过,府里确是正缺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哑医闻言不由眼底一颤,两片干裂的嘴唇立刻抿得仿佛用线缝上一般,连带着下巴上的大扫帚胡子也噤了声。他还在暗自庆幸:得亏没在这胡来老爷面前开口说话,不然就完犊子了。
柳残风摇着扇子,语气轻快,“看来,胡老爷已经看出甘大爷的身份了。”
胡老爷道:“什么身份?那位可是身患哑疾,避世于林。可咱这位甘大爷方才在寒舍外说的那句,我可听得清楚着呢!又怎会是那人?”
一去一来间,已领会对方心意,两人便不由同时朗然而笑。哑医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很显然,胡老爷虽已知他身份,但也愿意为他保守秘密,所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三人是笑痛快了,旁边干站着的两人可一点也不痛快。
月落影道:“你俩玩够了吗?能说正事了吗?找我们来干嘛?”
胡老爷收了笑意,一点也没耽搁,回得很直接:“相亲。”
直接把月落影回傻了眼:“啊!?”
胡老爷道:“明日狐仙娘娘招亲,我这儿正缺一位青年才俊。”
月落影挑着下巴指向柳残风,“不是有他吗?”
胡老爷摇头,“不够俊。”
月落影又伸手指向花见怜,狡猾笑道:“所以你是看上他了吗?”
胡老爷笑眯了眼,甚至都不需要用点头来阐明自己的答案。
柳残风道:“这趟闲事儿,求的真的只有他,跟你没关系。”
“真跟我没关系?那我可就哪儿凉快哪带着去了。”月落影说完,果真就跑到凉快地呆着去了。
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又盘腿坐到了先前那个供桌上。供桌前摆的不是供品,而是几盘凉菜和水果。月落影夹了几筷子凉菜,又揪了颗葡萄扔给哑医,招呼他一起来吃。
两人在供桌前吃得正香,另一边那三人聊得也正香。
花见怜:“狐仙娘娘……是什么?”
柳残风:“此地沿海,居民多以捕鱼为生,每年死于海难之人不计其数。传闻在很久以前,一对新婚夫妇因家中贫苦,丈夫在成亲当日连夜出海,不料却遭逢海难。丈夫在海上漂泊多日,本已无望,只盼新婚妻子能安然度日。双眼迷蒙间,忽觉海上出现一庞然大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船坞大小的狐狸。狐狸驮负丈夫在海上游行,终将其送归家中,与妻子团聚。从此,此地便有了祭拜狐仙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也会以狐仙之名,举办招亲庙会。各家到了年龄的公子小姐,都愿意到庙会上逛上一逛,若能遇到心仪之人,还可得狐仙娘娘庇佑,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花见怜:“需要我做什么?”
胡老爷:“公子只用在庙会上随意走走,毋需其他。”
花见怜:“只是走走?”
柳残风:“参加庙会时,女子需佩戴从狐仙庙中请出狐仙面具,男子则不用。若是女子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便会将面具摘下,赠与男子。面具是信物,内有女子身份名帖,男子若是接了,便可上门提亲,二人便可得狐仙庇佑。”
花见怜:“二位是想寻人?”
柳残风:“聪明。”
花见怜:“但这个忙,我帮不了。”
柳残风:“为何?”
花见怜:“不接面具,便不知此人名姓。所以……”
柳残风:“所以面具得接。”
花见怜:“可接了面具,便算是答应去提亲。”
胡老爷:“公子为人端正,可是担心失信于人?”
花见怜:“确会失信于人,但不是递上面具之人。”
柳残风:“何意?”
花见怜忽然拱手作揖,郑重道:“不瞒二位,在下已与人成过亲。”
“你成过亲?”月落影突然从供桌上跳到花见怜身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突然,一甩手,啐了一句,“你可拉倒吧。”
月落影面向胡老爷,指着花见怜道:“他没成过亲。”
而后,她又指向柳残风,“他也没成过亲。”
最后,她再把两人一起往胡老爷面前一推,“两个都给你,‘残花败柳’,正好凑一对儿。”
“你不就想让人家姑娘摘面具吗?一个怎么够?切身体会告诉我,两个放一起,永远比一个要赏心悦目得多。”月落影说完,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挽着哑医出了门。
可她左脚刚踏出去,右脚就又踏回来了。
她凑到柳残风面前,嘻嘻笑道:“柳兄,天气炎热,可否借慈悲扇一用?”不等柳残风回答,她就直接伸手探向了柳残风衣领后斜插的那把折扇。
柳残风赶忙后撤一步,掸开月落影的手,“哎,家传秘宝,恕不外借。”
月落影轻嗤一声:“嘁,小气吧啦的。”
没借到扇子,月落影扭头就走,可是她走路带弯,居然调了个头,又凑到柳残风面前,指着花见怜道:“人就交给你了,给我好生伺候着,这人金贵着呢!我可警告你,他胆子可小,怕黑得很,今天晚上,你陪他睡。”
说完这句话,月落影转身出了门,这回,才算是真走了。
屋内三人被月落影这出闹得云里雾里,呆立半晌,也没想到该继续说些什么。
柳残风忽然笑出声,“这娃娃,也是怪邪门的,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说着,他便抽出了衣领后的折扇,刚准备开扇,却忽听花见怜说了声:“冷。”
柳残风动作一滞,“啊?”
花见怜指着四面大开的窗户,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窗,道:“胡老爷说了,此为寒舍,当心着凉。”看柳残风半天没反应,他又加了一句,“真的很冷。”
柳残风怔愣片刻才回神,又将折扇斜插回领口,苦笑一声:“你们……还真是邪门邪到一块儿去了。”
胡府内,月落影正带着哑医在水道上散步。
哑医:“那胡来老爷是什么人?感觉来头不小。”
月落影:“哟,你这老猴子眼神还挺好。看到胡老爷胳膊上的纹身没?”
哑医:“看到了,好像是条鱼吧。”
月落影:“何止是鱼,那是鲨鱼。”
哑医:“早听闻东夷沿海地带有渔人专捕鲨鱼,后将鱼唇鱼翅加工售往他处,赚得盆满钵满。难道胡老爷是做这个发的家?”
月落影:“没错。照他自己说,当年那可是制霸东海,暴风眼中平地过,更能同那一丈八的龙鲨过上三百来招。我也没见识过,尽听他吹牛了。不过看他现在那体魄,牛皮吹得也不算太大。”
哑医:“他多大岁数了?”
月落影:“不小了,估计跟你差不多。”
哑医:“可他怎么看起来还跟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样?”
“羡慕吗?嫉妒吗?这可都是我的功劳。”月落影得瑟道,“要不是我从那些犄角旮旯里给他搜刮来一份驻颜美白的秘方,就他那三天两头往水里泡的劲儿,早就给泡发了。”
哑医:“驻颜美白的秘方?说给我听听。”
月落影睨他一眼,“你就算了吧,你那皮,都皴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再说了,那秘方,可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哑医眼睛一亮,“是吃的?”
月落影:“是吃的,不过,都不是人吃的玩意儿。”
哑医:“是些什么?”
月落影:“不好说,但总结下来就三个字。”
哑医:“哪三个字?”
月落影:“味儿太冲!”
哑医撇撇嘴,“所以……他那副少年模样,不是因为吃了龙鲨翅?”
月落影嗤道:“嘁,都说那东西名贵,能治病,要我说,屁用都没有,也就图个新鲜,显摆那些个臭钱。”她忽又转念一想,觉得不对,扭脸看向哑医,道:“哎等会儿,我怎么记得这话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说,干嘛突然提到龙鲨翅?是不是想吃了?”
哑医讪讪道:“甭管有没有奇功妙效,东西确实是稀罕。”
月落影笑道:“胡府里别的没有,这玩意儿,那是一抓一大把,想不想吃?”
哑医点头如捣蒜:“想。”
“走。”月落影说着,便领着哑医赶奔厨房去了,看她轻车熟路,就像在自家院子散步一样,随意拐过几个弯,就到了胡府厨房。
月落影薅住刚准备回房休息的厨大师,以不可推脱的强硬态度,央求人家给他们一人做了一碗鱼翅汤。
二人趴在灶台上吃得正香,忽然看到花见怜和柳残风并肩从前方路过,两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但距离太远,哑医听不清。
“他们说什么呢?”
月落影道:“在讨论胡府里为什么没有下人。”
“为什么?”
“因为现在太晚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人家都回去睡觉了好吧。”
“可是好像确实从进胡府开始,就没看到几个下人。”
“怎么没有?刚才不还抓了个厨师给你生火做饭吗?再说了,胡府本来就没有下人。府里的人都是之前跟着胡老爷下海捕鲨的弟兄,留在这里,就是给胡老爷撑撑场面,显得府里人多,气派。而且,胡老爷也不喜欢使唤别人做事,更多的时候,他会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那他还使唤我的乖侄儿和乖徒儿去什么相亲庙会。他自己不能去吗?我看他长得也挺精神的。”
“这个嘛……就得问明天找的那个人了。”
“找人?你也要去找人?也是他们要找的那人?”
“不。我要找的,是狐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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