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陛下御赐佩玉。
关于这个,宋清酒起初是并不知道的。
她只是觉得这块玉佩太漂亮了,越看越觉得贵重。毕竟连配珠都是玛瑙翡翠,还有白玉菩提。她将玉佩捧在手里的时候,都害怕亵渎了这块玉。
秋娘子看见她手里拿着世子爷这玉佩的时候,比她还要意外。问她是不是给世子爷灌迷魂汤了,又问她这玉佩是不是她用狐媚手段勾着世子爷才厚着脸皮讨来的
她确实厚着脸皮讨东西了。
可是没有想讨玉佩。
她也不知道世子爷怎么舍得把这么一块玉佩就这么给她了,就像是不值钱的石头一样,随手从腰上解下来就扔给她了。
不过世子爷的玉佩确实是护身符,秋娘子真的不管她了。也没有再让她学什么。毕竟这里只是江宁,还有谁能尊贵的过上京城的世子爷。
宋清酒如获至宝,天天捧着玉佩一个劲儿地看。
看久了,她就发现玉佩上的图案,除了像图腾之外,更像一个字。
但是她不认得。
她只小时候有爹爹教她识字念书,后来是玉窈七七八八地教了一些。她肚子里的墨水晃晃荡荡的。
宋清酒用笔将那个图案在纸上大致描了下来,去问了问筝筝姑娘。
玉窈不在了,筝筝姑娘是醉花楼如今的花魁。
筝筝姑娘喜静,话少,比较冷。她人也像一株幽静的花。但她的心是温柔的。
筝筝姑娘告诉她,那个字大概是胤。宋清酒不明白什么意思,听了解释之后,也似懂非懂。
不过,在她三言两语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之后,竟然也迷迷糊糊猜测到了一些。
秦楼楚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各种各样混乱的消息就更多了。
世子爷到江宁城的事,即便再隐蔽,也终究难免有一些风声的。
宋清酒听人说,来江宁城的这位世子爷,是永安侯的长子。永安侯府深受陛下圣恩,世子更被视如皇子。
宋清酒听说这些之后又想起了那块玉佩上的胤字。
玉佩的后面其实也有字,宋清酒本来也一直当做是图案,但知道玉佩前边的图案是胤字后,她又十分认真地来来回回探究了一遍。
刻在玉上的那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搞清楚是什么。
竖着下来的四个字,应该是——
圣族什么兰。
第三个字她实在不认得。
但是圣族这两个字她知道。
可不就是皇族的意思。
玉佩上敢刻这两个字的,还能有谁
宋清酒发现的时候提了口气,心都要跳出来了。险些对着那块玉跪下。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离上京城,离陛下最近的时候了。
之后晚上再抱着玉佩睡觉的时候,宋清酒都睡不好了。生怕有人来抢。
今天,还好她带在身上。
眼下,文若轩停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眯着眼仔细看着她手上的玉佩。
“胤。”
“是,胤。”
宋清酒将玉佩翻过去,将背面给他看。
“这四个字,我看不太懂,但文公子总该能看得懂。”
圣族纳兰。
文若轩一眼看见这四个字,目光犀利,当即便神色微凛。
“永安侯府,深受陛下圣恩。永安侯世子,更得陛下宠信。”宋清酒说着这些听来的话,一字一句虽生涩,但硬是强撑着底气十足,“要说多受宠信,只看陛下御赐佩玉,也便能知道了。”
宋清酒拢紧衣襟的手压着胸膛,咬唇冷静道,“文若轩,我是世子爷的人。这块玉佩能在我手上,自不会是我偷来的。如此,你还敢碰我”
“你口出狂言,不将世子爷放在眼里,轻视永安侯府,更藐视陛下。”她深吸口气,狐假虎威地抬高声音喝道,“简直放肆——”
她这几句话,当真叫文若轩心下震了震。
宋清酒一个比一个更严重的罪名往他身上砸下来,文若轩清醒过来,想起太守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顿时握紧了拳头。他咬着牙,狠狠盯着眼前的玉佩。
真是该死。
这女人当真该死。
文若轩双目阴狠地怒视着她,宋清酒攥紧玉佩,努力地克服对他的恐惧,没有躲避他的视线。
她应该是唬到他了的,毕竟此刻文若轩再狠,他都只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她。
但宋清酒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她紧绷的弦片刻也没有松过。
文若轩就是个疯子。
她不确定这块玉佩是不是真的能震慑到他,她怕他怒不可遏,什么也不管不顾,真的对她做出什么。
对峙之间,宋清酒攥着玉佩的掌心已经沁汗。
她坚持着没有退却,直视着他的眼睛。宋清酒破釜沉舟的姿态并不比他的愤怒少一分。
她今天若是走不出这扇门,那就一定要拉着文若轩同归于尽。
就在此刻,房门被人从外面径直踹开。
“砰——”地一声。
骤然惊心。
木板断裂,两扇门摇摇晃晃,仿佛要倒下来。
在注意力极度专注的情况下,这样一声巨大的声音让宋清酒心非常用力地跳了一下,用力到心脏几乎有些隐隐作痛。
慵懒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比身影更先一步——
“确实放肆。”
程返站在门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宋清酒手上的玉佩。
宋姑娘挺聪明的。
宋清酒转头看过去,先看到的是一只漂亮的手上,一柄好看的玄骨折扇。
李闻胤走进来,看向文若轩,好脾气地勾唇道,“文公子,你是嫌命长了吗,敢辱骂本世子。”
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怒意,慢悠悠的口吻不以为然。
许久没听见有人敢骂他了,久违。
这下,文炳清是真的完了。
文若轩这一出,正好撞在殿下刀口上。查访到现在为止,正愁没一个好机会拿文太守开刀,眼下正好。
秘密暗查结束了。接下去,调查证实便是雷霆之势,文太守一系列的罪行,都将被掀一个底。
——————
香闺,暗香浮动。
世子爷今天没有去雅间,而是直接到她住的房间来了。
李闻胤在她房间里踱着步子,目光扫过之处没有一处是满意的。
“你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宋清酒无言地张了张嘴巴,不知说什么。
不破了。
何况在这个地方,也无所谓住的哪里。
李闻胤拿扇子推开半阖的窗,窗外的景也看不到什么。
好在她房间里的香不是过浓的花香,是淡淡的。要不他当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这是什么?”
李闻胤站在梳妆台前,拿起一个小银盒。
宋清酒阖上房门,看向他手里的东西,回答道,“世子爷,那是黛粉。”
他十分陌生,“做什么?”
宋清酒说,“画眉毛。”
李闻胤抬了抬天生的浓墨长眉,并不理解。
“女子画眉,不是用石黛?”
“是差不多的东西。”宋清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忽然和她讨论起画眉,还是认真回答说,“黛粉也是画眉用的。”
李闻胤放下手上的小银盒,看了眼桌边的凳子,转而几步走向她的床。
宋清酒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住的房间不小,但世子爷走进来,顿时觉得地方小了不少。许是因为男人高大的缘故。
宋清酒思绪乱飘。
她每当倦怠时就会发呆,神思游走。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的床勉强可以坐坐。
李闻胤在床沿坐下,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朝她伸手,“过来。”
宋清酒看看他,挪着步子走过去。
她还没走近,李闻胤就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过去。
他原本是想将人抱过来坐在腿上,但是近了之后发现她身上脏兮兮的,于是身子一侧,宋清酒重重摔在了床上。
她手臂大概是伤了,刚才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手有些不舒服。现在这么一摔,登时疼得她眼里泛出泪花。
“爷”
宋清酒趴在被子上,哀怨地望了他一眼。
李闻胤拿扇子敲了下她的背,皱眉道,“去换身衣裳。”
整个人灰仆仆的。
宋清酒撑着床艰难地爬起来。李闻胤看她抱着手臂,“手怎么了?”
“不知道”
宋清酒说着,想起刚才文若轩拖着她在地上拽的情景,脸色白了白,“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
李闻胤看着她,“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撞到了。”
他拉过她的手,宋清酒疼得抽气。
李闻胤握住她的手腕,宋清酒浑身一抖,连忙道,“疼,这里疼。”
他捏着她的手腕,指腹微微用力揉了揉,“是扭伤了。”
他看她扶肩膀,于是托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抬了起来。宋清酒又抽了口气,“疼。”
“哪疼。”
“肩、肩膀。”宋清酒扶着左肩,眉头皱的紧紧的。
李闻胤抬眼,看着她问,“他怎么你了。”
能弄成这样。
李闻胤扫了眼她身上不成样子的衣裙,目光渐沉。
她的衣襟一看便是被扯开的。她大概是摔倒在地上,被文若轩直接拽着手臂想朝床上拖去。
他的东西,文若轩倒真是敢有命碰。
文太守嘱咐了那么多,看来他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养了这么个儿子,文炳清活该自作自受。
刚才应该让程返将他的手先砍下来。
无名的郁火隐隐烧着。
偏偏李闻胤问了一句后,宋清酒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蹙眉没耐心地掐着她下巴抬起来,“我在问你话。”
宋清酒颤了颤,蒙雾的眸子里顿时两滴眼泪滚下来砸在了他手上。不多不少,正好两行。
李闻胤手被烫了一下,他顿了顿,淡漠地将手上她的眼泪擦在她身前的衣襟上。
“哭什么,说话。”
宋清酒低垂眼帘,胸口起伏着,她哑着声音开口道,“他他拽我。我摔在地上,他就拽着我的手把我往床上拖。他还拽我的头发,我反抗不了”
“他撕开了我的衣裳,想”小姑娘沾雾带泪的眼睫颤着,说不出口。她微微哽咽,又被生生压抑住了,“他威胁我,说要把用在玉窈身上的手段也用在我身上。”
“我挣扎抗拒,他就打了我他拿东西砸我的头,用脚踹我”
宋清酒说着,停顿几许。她没有再掉眼泪,只安静地低声说着。她停顿之后再次开口的声音平静地更像是倾诉,就像只是想要和别人说一说话。
说一说自己沦落至此,那种认命的感觉。
“他说我是贱骨头,白日做梦,只会勾引世子爷。他说我只是个给钱就能上的玩意儿,世子爷睡得,他也睡得我的反抗惹怒了他,他很生气,我很害怕,可是我跑不了。”
“世子爷来之前,我在想今天若是走不出那扇门,就一定要和他同归于尽。死,也一定要拉着他一起死。”
哪怕是只剩一口气,她也要咬断他的脖子一起死。
最后这一句话,宋清酒没有说。
她承认那两滴泪和隐忍的哽咽是有一点装模作样的演戏成分,但她的害怕和恳求都是无比真切的。只不过她渲染地更浓烈了一些。
至于打她踹她,拿东西砸她的头,拽她头发这些,文若轩不是做不出来,他只是没有来得及做而已。
既然世子爷要她说,她自然要好好说。
宋清酒说完,望着地面失神。
她懂得这般安静的陈述,远比哭泣更直入心底。撕开口子,深深地扎根。
至于能不能开出花,就要看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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