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师兄各不同

　　向西大约百来步有座膳堂小楼，阁中并非全数弟子辟谷不食，因而在此修葺一座精巧小楼作为用膳之所，并配有专职厨子。青州玄诛分阁有衍宗做靠山，不说亭台楼榭几许，这堆金积玉的，当然在菜肴方面也是讲究精细美味。

　　萧笑拾级而上，里面零零散散落座些许人，有人小声交谈，有人食而不语。萧笑一进入大堂，即有修炼者向她打招呼，她皆报以微笑。云流先生的名望着实响亮，天下少有人不过耳畔，也是因他常行于俗世的缘由。

　　萧笑要了两人份的早膳往回走时，一着软烟罗云长裙的少女步履生风，十五岁的年纪，正当娉婷，青丝上的流苏摇晃得熠熠生辉，她在小拱桥上，拦下了萧笑。

　　弭岚切切道：“萧妹妹，你可曾见到过双朝。”萧笑见她娇美如玉，目若明珠，一颦一蹙惹人心怜，哪还有上次的神采飞扬，但嗓音却意外的婉转悠扬。

　　许是在和尚寺长大，不常接触女子的缘故，萧笑易对娇柔女子心软，现在也是如此。弭岚急迫的脸色，差点让她脱口而出实话，可惜她答应了孔双朝要替他拖延住少女。

　　弭岚暗呼自个儿急晕了头，这小姑娘哪里晓得孔双朝的踪迹，却不料萧笑递给了她一枚莹润发白、形态偏平的玉石。“传音石？”弭岚低语道，声调中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欢喜，“是双朝让你给我的。”萧笑自然轻应一声。

　　本悒悒不乐的弭岚弯起蛾眉，玉手抚上传音石，白光闪跃解开音封，孔双朝清淡空明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小岚姐，长罗江一事结束后，我便寻哥哥去了，勿回。”

　　弭岚懊恼道：“好不容易从安陵追到青州，这小子就给我跑掉，气煞我了！”萧笑正不知如何开口，这姑娘又说：“我要去与姑姑说道说道，让他还学会躲着我了。”弭岚还是一个小娃娃时，赫亲王府举办小公子的周岁宴，她初次见到襁褓中白嫩可爱的孔双朝，便喜爱上这个小她两岁的小弟弟。也怪乎她儿时做了许多迷糊事儿，双朝越大越不爱搭理她。

　　娇美少女话音一落，便风风火火地走掉。萧笑也听闻过，这卉英阁主乃弭岚姑娘的姑姑，且看来与孔连亭总阁主关系不菲。

　　回到南院，萧笑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内室打算叫醒赵乘风，结果这小孩正睡眼惺忪地团坐在锦被中央，还没睡醒嘞。“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别耽搁了早膳。”萧笑提醒道。

　　赵乘风上身一颤索，连忙摸爬下床，换上一件深蓝对襟短衫，洗漱干净。他乌黑清澈的一双大眼，瞅见被子边隙里的物什，于是踮起脚伸出手，从床上扒拉出一粉晶亥猪吊坠，妥帖地放到怀里。

　　随即又蹬蹬地跑去外面，他见萧笑取出的早膳，有蜂蜜乳酪、梅干菜肉饼、两碗鲜粥。

　　赵乘风用手抓起一张梅干菜肉饼，先津津有味吃起来，满口咸香酥脆，他嘴里含糊不清道：“萧……姐姐，咱们……啥时候才能走呢？”

　　萧笑咽下一口鲜粥，清亮的目光飘到院子中的常青树上，上面停留了一只剪尾燕子，她悠悠道：“不远了，大抵只余数日。”

　　两天后的清晨，公孙闲人与孔连亭回了玄诛阁。

　　走进南院，公孙闲人立即在浴阁泡一时辰的汤澡。他没入轻烟袅袅的白汤之中，敛下眼帘，掩住深海般悠远无波的双眸，清逸肃然的面容一放松，即散发出道不清的魅色。

　　萧笑估摸着云流师父也快泡完澡了，是以在门外等候。正巧公孙闲人穿戴好一件立领长袍，外罩灰蓝对衫，黑白相杂的长发披束于后，保持着一贯的清正面貌。

　　萧笑注意到书桌上多出来一小盆植物，无枝无叶，花开千瓣，扎根于焦黑的土壤之中，其通体惑紫的丽色紧抓住她的视线。萧笑心想，莫非这就是师父与总阁主一同取回的“宝物”。

　　公孙闲人窥识到萧笑体内流淌着丝缕元气，暗自吃惊，还未有修诀引导，便能自发吸纳天地皓元之气，亏不得千年来这先天之体为人所痴狂追求。他心中一沉，面色平静，让萧笑上前。

　　他举起左手，两指并拢抚于萧笑额心，霎时金纹波动。萧笑莫名感到身子出现倦怠。

　　公孙闲人并未与萧笑解惑，他封住其元窍，而是谈到另一样东西：“这灵花名为千夕曼罗，不易摘得，须得好生照看，且为师已为它施了气罩护着。”萧笑凑上前端详，这紫色瑰花果然被一层透明琉璃的气罩护住。

　　孔连亭在青州所待时限已久，作为总阁主，他必须启程回安陵玄珠总阁。鉴于公孙闲人也要前往安陵城，于是乎他们便一道上路。

　　崇伯山脚下，停留着一辆线条霸道的马车，纹有狴犴图案的丝绸裹于四面，前后分别挽有两匹焌黑的雄马。马车顶上镶有阁徽，乃一头狰狞的盘龙石像，令人胆寒。

　　萧笑踏上马车才发现里面极宽敞，并分隔成两厢，她与赵乘风去到后厢，公孙闲人则端坐在前厢。

　　卉英阁主前来送别孔连亭，两人正值情感热烈之期，少不了要腻歪一番。这时，孔连亭敏锐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轻咳一声，不舍地放开细腻纤手，惹来卉英阁主娇嗔一瞥。他痴痴盯住卉英脸蛋浮起的妩媚红晕，威严俊朗的面容难得报赧。

　　一袭浅红长裙的弭岚赶来，急匆匆道：“连亭叔，您可知双朝弟弟现在何处？”孔连亭如往常一般沉声道：“双朝前日已传信提前回到安陵。”

　　弭岚垂首丧气，又被这小子骗了。卉英阁主晓得自家侄女的心思，慈爱道：“不若与你连亭叔一道回安陵，也安全些。”

　　弭岚点头，轻声告辞：“好的，姑姑您保重。”转身进入马车，向公孙闲人行了个礼，便到马车后厢休息。

　　随后，孔连亭也登上马车。锦缎车帘放下，本无人的车橼上，瞬时幻化出两名黑衣斗篷人，面无表情地御起马车。气势迫人的车俩行驶在无人的官道上，仿若一道急速而逝的飓风。

　　车厢内皆铺就雪白兽皮，亮有汉白玉灯。萧笑将千夕曼罗置于身旁，撩开一角帘子，见外面景色急速后退，她竟未察觉到这俩马车跑得风驰电掣，耳边灌入呼啸的凉风。

　　弭岚轻婉的嗓音解释道：“这马车加持了灵力，马匹也非凡种，所以才可疾驱。”坐与对面的娇美少女笑盈盈的，白柔灯光平添几许朦胧美感。

　　萧笑放下帘子，与其闲聊了几句，纠正她的称呼，萧妹妹什么的实在不适合。而后，弭岚又问道：“笑笑，可会下棋？”萧笑原先在无双师叔身上学会的不少，这下棋自然使得。

　　弭岚惊喜地从车厢里捣鼓出一盘汉白玉棋，与萧笑下起棋来，打发时间。赵乘风则窝在一旁瞧着她俩对棋。

　　走了一整日的马车终于到达安陵，而安陵城不愧为大衍朝的都城所在，繁荣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行人分别，弭岚不舍地挥手告别，萧笑这小姑娘着实对她胃口。

　　绿云自动清风徐来，一着深蓝劲装的年轻人斜靠在柳树下，随风浮动的柳叶掩住他的相貌，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嘴里叼着一根嫩绿的柳枝。他眼尖瞅见公孙闲人领着俩小孩，分明仪表堂堂，因他撩起稍薄的唇角，而流露出一抹迷人的痞气。

　　“嗷！师父您可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徒儿就忍不住去寻您了。”年轻人话语轩昂。公孙闲人瞥他一眼，“可否照看好你师兄了？”

　　年轻人一脸无辜道：“这是当然。”

　　“师父您不是说只收了一个小徒儿？这怎地带两个呀！”他打量一番公孙闲人身后俩小孩，兴奋道，“莫非您改了决定收两个。可是不对呀？这其中一个男娃娃根骨瞧着还不错，另一个完全不行呀！”

　　公孙闲人走进清幽雅致的别院，并未回应他。于是乎，年轻人走到赵乘风身边，以过来人的口气道：“男娃娃还蛮可爱的，我乃你二师兄，名唤倾午。你可叫我二师兄，也可唤倾午师兄。”一旁被他完全忽略的萧笑缄默不语。

　　赵乘风皱着小眉头，拉着萧笑的小手，对倾午认真道：“萧姐姐才是云流先生收的弟子，不是我。”

　　“什么？”倾午一噎，“怎会？她瞧不出一点有根骨的样儿，师父收的弟子怎会是她！”

　　待他终于将视线落在着浅绿襦裙的女童身上，萧笑正好撇过头与他对视。倾午被那双莹黑幽亮的眸子一盯，心中发毛，这真不像一个小孩该有的目光。他许是认错了人吧，以师父的随性，说不定真会领一朵小花儿回逍遥殿。

　　倾午尴尬道：“没想到师父带回来一个小师妹，我要去告诉师兄。”言罢，他立即蹿进去没了身影，留下俩小孩在原地。

　　赵乘风犹豫道：“萧姐姐，这咱们该往哪儿走？”萧笑环视这别院构造，说道：“大约是去内堂吧。”

　　这边，倾午刚坐上椅子，兴致勃勃地开口，公孙闲人觑他一眼：“我小徒儿呢？”倾午懊恼地握拳一捶脑门。坐与一旁的白衣男子见此，以手抵唇低低笑出声来，眸中似有碎星。

　　萧笑走进内堂，便听到一阵如山泉叮咚风拂山岚的笑声。待她望向这发出笑声的男子，其人身着月白长衫，露出一张温雅如仙的容貌，唇色浅淡。微亮的光线下，他肌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恍若玉雕似的人物。萧笑暗叹，真如一病美人儿。

　　白衣男子笑过后，忍不住咳嗽，见萧笑眼神澄澈，是以露出一抹和煦的浅笑。他望向公孙闲人道：“师父，莫非这就是我们的小师妹了。”公孙闲人回道：“不错。”

　　公孙闲人把完脉，白衣男子的伤势并未恶化，因此吩咐众人等他回来，便起身离开了别院。

　　倾午见师父刚回来就离开了，不忿道：“估计又是进皇宫去了。”脸上怨念不已。

　　倾午转过头，奇道：“师兄，你怎会晓得这小姑娘就是师父收的小师妹！”真是丢脸，他先前竟认错人了。白衣男子看着他含笑不语。

　　萧笑走到白衣男子跟前，他伸出一双修长笔直的手掌，目光温和道：“我乃你大师兄，名唤兮淮然，这算给小师妹的见面礼。”萧笑接过他手中的一枚小巧的翠绿玉瓶。

　　倾午顿时不乐意了：“师兄这可是你练了许久的固魄丹，就给小师妹了！”他还未得到过师兄亲自练的丹药。

　　萧笑一听这丹药如此珍贵，有些不知所措。兮淮然对小姑娘安抚道：“师兄也没什么好物什，只炼丹这一项还算拿得出手。你二师兄修为颇高，往后也能指点你修炼一二。”

　　倾午嘴硬道：“谁说要指点了。”却在心中思忖，往后有个小师妹切磋，其实也挺好的。他又想到这小姑娘的根骨不行，感到任重而道远，他定要替师父时时督促到小师妹，好提升她的修为。

　　萧笑瞅见倾午纠结的脸色，不晓得他又在脑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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