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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喜狗带上路


  聚宁镇尽管是一座南方城镇,但也是一处交通道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饭馆、米店油铺……一个不缺。每日的早市都有下乡村子来的农夫或打猎人,带着物什来交易售卖,换得他们需要的东西,或者直接卖给饭店。现在还是春市,萧笑看到一个农妇挑着一大筐竹笋来卖,一个个尖头春笋,鲜脆欲滴。

  一家偏角的绣品铺子,不大的店面口,各挂了两个四四方方的迎客红络。萧笑撩开帘子进入,打量一番找到自己想买的物品。绣铺老板是一位素净的娘子。

  女掌柜笑盈盈说道,“小姑娘,我这儿绣帕、绣巾、绣鞋、绣球、绣福袋、绣荷包呀都有,你想要什么?姐姐我给你找。”她一通像玉珠落盘似的说完,举起细腻的纤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点翠簪子。

  萧笑回道:“荷包。就那个。”她够不着,即指了指一个样式简单的半月形暗金荷包,正反面皆绣着不规则颜色的图案。

  女掌柜就坐在柜台后面,用钩子准确无误地勾取到那半月形的荷包,递给萧笑,悠悠道,“三文钱。”萧笑数了三枚铜钱,放到柜台上。

  “欢迎您下会儿还来——”

  出了绣品铺子,萧笑拿出锦帕包着的肉色珠子,将它放入刚买的小荷包里头,挪揄道:“小珠子,就乖乖待在我给你的安身之所。”手中悬挂的月牙荷包乖巧地摆了摆,萧笑将荷包别在腰上,接着逛大街。

  来轩酒楼斜对面的巷口,有一个不断摇丁东的货郎。他灰色的身形在一群五颜六色的小孩中,特别抢眼。小儿们全叽叽喳喳,性急地想跳起来摸一摸,那活灵活现的扛刀将士。货郎反复翻动着五指,手指牵线下的傀儡将士,连续来回打着跟头,引来小儿们一阵欢呼雀跃。

  货郎捋把短胡须,对小孩们诱惑道:“好玩嘞,只要五个铜板就是你的!”

  “我要!”“我要!”身上带钱了的小孩争先恐后地伸手,一个胖小子最先抢到了货郎手里的扛刀将士,跑去一边玩了。

  “不急不急还有哈!”没买到的小孩们将货郎紧紧围着。货郎放下肩上挂着的巨大匣子。他打开木匣子,小孩们惊叹不已地注视着各式各样的提线傀儡。

  一大匣子的提线傀儡瞬间卖去大半。货郎喜滋滋地收好上百枚铜钱。有跑回家要钱的小孩,还有给儿女买玩具的大人,最后几个也卖光了。

  这些人天南海北地去淘货,哪儿没走过,所以他们手里一般都会有很新奇的玩意儿。提线傀儡在大都城里算流行过时了的,但在聚宁镇等一些小地方却是第一次见。

  萧笑启动手腕处的芯片,放出虚拟晶体,将聚宁镇这热闹的街景收录进去。不管是街上,还是每一店每一楼内的景象,都收在晶体中。因为信息量比上次收录赵里邻要繁杂些,所以晶体旋转多用了几秒。索性她手腕上的虚拟晶体,只有她自己看得见。

  一群小孩四五一堆蹲在地上,嘻嘻哈哈地用提线傀儡打架。萧笑在里面环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熟悉身影。

  正埋头坐在石阶上的喜狗,发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像点燃了炮筒的线头,他得儿地蹦起来,破口大骂,“哪个没屁/眼的呆猪!”他低头眯眼,口水四溅。

  萧笑冷斥一声,“倒真像只狗会到处吠了。”喜狗听见这熟稔的语气,登时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是萧笑。他当即飞快矮下身子,可惜还是被萧笑瞧见他红肿的眼眶。

  哪怕认识喜狗的时间不长,可知晓这小子的顽劣烈性。每次在外面欺负小孩,被欺负狠了的人家上门讨要交代。他阿爹就把他,领到别个大人面前狠打一通,每次都是别人看不下去说算了,只叫自个儿小孩以后离喜狗远点。

  这过程中他愣没掉一滴眼泪,也不讨饶,可见性子多犟。

  萧笑问他,他阿爹打他痛不痛。他一口道痛。

  “痛,你还欺负人。”

  “哼!这些人都不好玩,阿爹平时对我可好,为些人真烦!”

  萧笑心说,你阿爹可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这傻小子。

  如今见喜狗狼狈哭过,萧笑很是惊愕。她缓和下来坐在喜狗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他抹抹眼睛,低头嗫嚅出一句话:

  “……小姐姐……我阿爹……不在了。”

  萧笑每个字都听清了,她神情复杂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失去阿爹的喜狗。自她三岁时被送入凤凰山知恩寺,对所谓的父母早没了印象。

  许是有认识的人在身旁,喜狗难得脆弱一次埋头在她肩头抽泣。萧笑抬手轻拍他背脊,表现再倔强也还是个小孩儿。

  这时,一位妇人急急走了过来。萧笑抬头一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喜狗痛快哭一场后,注意到小姐姐肩膀湿了一大块,忸怩地转过头。他便一眼瞥到阿娘站在不远处。母子二人面面相觑。赵严氏是羞愧的,她只知沉浸在丈夫已逝的悲痛中,而忽略了孩子,喜狗也是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啊。

  喜狗是被阿娘发现自己哭了,而无措的。萧笑打破母子俩的尴尬气氛,唏嘘道:“严大娘,节哀。”

  赵严氏眼角闪着泪花,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喜狗呜咽道:“娘的好孩子。”

  萧笑带着赵严氏和喜狗来到一座清静的茶馆。等严大娘彻底平静下来,萧笑才开口问来龙去脉。

  “你也知道,赵里邻出过一起盗窃案。贼人是那赵力。”

  萧笑点头,当时她还在卧床治疗,也听闻了这件案子,“莫非跟这人有关。”

  赵严氏咬牙切齿道,“何止是有关,这丧心病狂的畜生,前日也不知怎地逃出了县衙大牢。跑回赵里邻挥刀砍人,见一个砍一个。可怜……”她说起又抹眼泪,“可怜喜狗他阿爹,那天正好从镇上干完活计回家。在路上,遇见了这该死的畜生。”

  “这该死的畜生砍死了十来人!见县衙来人,就跑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找着人!”

  喜狗低着头,通红着眼睛,视线死死盯住地面。

  萧笑捏紧茶杯,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严大娘,我客栈还有些银两,你先拿去用。你照顾我许久,这份恩情我暂时回报不上,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严氏握住萧笑的手,哀求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是携恩求报,但为了喜狗,我不得不这样做。”

  萧笑只静静地听她说。

  “萧丫头,我恳求你……能不能将喜狗带走。”

  凝视着严大娘包含泪水的眼睛,里面深藏着如山一般的坚决,她犹豫该不该答应赵严氏,毕竟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萧笑看向喜狗,他也正好抬头看向她,是以问道:“你愿意么?”小小的儿郎,哭久的喉咙,嘶哑地说出那一声“愿意”,眼睛里的光亮也随之暗了几分。

  萧笑还是回了趟客栈,取了点银两交给严大娘,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严大娘拭掉腮边的泪珠,蹲在喜狗面前,摸摸他的脑袋,绽开一抹温柔浅笑,语气像往日一样叮嘱:“你要听你萧姐姐的话,不要调皮捣蛋。”喜狗含着泪珠,点点头,他不晓得阿娘为何要他走,但他知道娘希望他走。

  在他阿娘转身那一刻,是谁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掉下,落在蓝色的衣襟上,绽放成一朵泪花。

  公孙闲人瞥见萧笑回来,后面还带了个小尾巴。萧笑讲完前因后果,一番观察云流师父并无不悦。他捏捏眉心,问喜狗叫什么名字。喜狗忐忑地站在公孙闲人面前,稚嫩地回答:“喜狗。”

  “姓氏!”公孙闲人皱眉不耐。萧笑在一旁对他做口型“大名”。喜狗立马反应过来,“我叫赵喜。”

  “改名字。让他先跟着你,以后再安排他的去处。”公孙闲人起身出去,最后一句话让萧笑给他换个名字。

  喜狗要哭不哭的,又不敢反驳公孙闲人,“为什么让我改名字。”萧笑摸摸下巴,“可能是你的名字太难听了吧。”

  “这样,我给你改名乘风,怎么样?赵乘风,愿你往后能乘风破浪,直挂云帆。”

  喜狗点头,好像是比原来的名字好听,乐意道:“那我以后就叫赵乘风。”

  李广浩晓得了云流先生要离开聚宁镇,于是送来两匹宝马。一匹强骏的黑马,一匹稍小的枣红马。萧笑发现,枣红马上还吊有干粮和水囊。她将包袱系在马背。

  公孙闲人直接跨上马。萧笑和赵乘风各自披了一件灰色带帽披风。

  萧笑先上马,然后将赵乘风拉上马面对着她,安抚道:“不要怕,抱紧我。”赵乘风听话地紧紧抱住她的腰,耳边传来规律而沉稳的心跳声,他渐渐放松心情,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骑马的刺激感。

  公孙闲人率先挥驾而去,官道上的风沙卷起他宽大的藏蓝衣袍,犹如敏捷的金雕。

  从前萧笑就喜好骑马,这点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挥动鞭子,马蹄踏起月印,迎风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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