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曲中意
还未到晚上，赵武准备去街上走一走。
他认为漫无目的的走动能为他带来灵感。
沿着西街朝中心城区走去，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武转过头去看，见到那人，猛地向后一跃，拔刀冷冷的盯着他，道：“你竟然敢到八荒都来！”
这人正是黎远图，他笑着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怎么，听说你逃到这里还开了酒坊，不准备请我和一杯吗？”
赵武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平静道：“不必了，我那儿的酒水给人喝的，畜生没有份。”
黎远图也不生气，笑道：“尽管骂吧，其实你逃到这里更好，在白漠城还要给你罗织罪名，这儿就没有那些规定了。”
他说完朝赵武肩膀拍去，赵武侧身避开，道：“罗织罪名你很擅长，但做人却就差了很多，我劝你要跟着人学，才能成为人，否则一辈子也还是畜生。”
黎远图在半空摆了摆手，笑道：“我一贯不和别人起口舌之争，那没意思。知道吗？要么果断杀死他，要么慢慢折磨死他，都比口舌之争好。好了，不和你说了，侥幸遇上你，算是给你点提醒吧。”
他说完转身离开，分外骄矜。
赵武沉默的看着他离开，暂时将怒火压在心里，忖道：“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黎远图却一直走到中心城区，来到一处宅院里，给门子递上名帖，不一会就有人邀请他进去。
他目不斜视的跟着走到客厅里，已经有个赤红脸膛，留着一圈胡须的中年男子等他。
“拜见伯父。”黎远图恭敬的施礼。
这人笑着虚扶，道：“贤侄坐下吧，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二岁，如今再见，已经成了大人了。”
黎远图坐下，微笑道：“在伯父跟前，小子永远是个小孩。”
这人哈哈一笑，道：“你父亲还好吧？他递给我的帖子我已经看了，想必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办起来要些时间，你就先在我家里待着，和你的两个哥哥多多交流，其余的不必操心。”
黎远图心道：“父亲要我和许伯父多交流，这正合我意。”
便说道：“全凭伯父做主。”
这人叫做许策，他吩咐人叫来自己的儿子。
不一会，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人走进来，道：“父亲，你找我？”
许策道：“泽章，这是白漠城你黎叔父的儿子，叫做远图，这几天你陪着他在八荒都转转。”
许泽章点头，对黎远图笑道：“远图跟着我，一定会玩的很开心。”
黎远图急忙答道：“这几天还得劳烦大哥了。”
等黎远图和许泽章离开，许策心里思忖道：“和黎户十年不见了，他也知道我如今是群仙帮百战会的首领，但他托我办的这事也忒没意思了，徐飞熊？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转念一想：“难道其中还有秘密？黎户看似蠢笨，但却心思奸猾，我得好好调查一番。”
当下叫进来一人，道：“你去找人查查徐飞熊的资料。”
这人领命而去。
赵武回到酒坊，找来徐翰和灰猴，道：“最近你们尽量不要外出。”
徐翰面露愁容，道：“大哥，是不是有人追到这里来了？”
赵武点点头，道：“我们还需要起码半年时间，这段日子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安顿好后，到了晚上，还未打烊，但店里已经没人了，姜九屠随同离开，只剩赵武一人。
赵武惆怅的看着这空荡荡的酒坊，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点点星光。
这时候门推开，赵武看去，就见华凡走了进来。
赵武道：“华前辈，我不会跟你去的。”
华凡道：“如果我增加报酬呢？两颗灵珠如何？”
赵武摇头道：“这不是报酬的问题，实在是现在我处在危险的处境之中。”
华凡盯着他，见他神情严肃，不似推脱，叹气道：“看来我是请不动你了。”
赵武说了声抱歉。
华凡走出门去，却抱了一人进来，道：“唉，我本来打算抓你过去的，但她劝我不必如此，我就带她过来了。”
赵武听得华凡的声音饱含柔情，心忖道：“这人难道是他的爱人？”
又听华凡道：“劳烦你了。”
赵武点点头，没有多问，走到台上，准备演奏。
这曲子就是华凡要求的慷慨激昂的曲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但凡曲子，也具有结构，要用引子引出来。
华凡坐下，赵武看向他，心里一惊，面上却仍然如故。
他看见华凡抱着的确实是个女子，但这女子却虚弱不堪，长得又瘦又小，戴着的斗笠遮住了面容。
赵武没做多想，就开始演奏曲子。
首先是嘈嘈切切的紧张氛围，犹如风雨欲来，乌云压城。
高低交错，节奏快速的音符连绵交错，让人心跳加速。
华凡皱着眉头，就要阻止赵武，却被他怀里的人轻轻按下了手。
渐渐的曲调节奏舒缓，音调转低，铺排出连绵秋雨的凄清效果，让人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
这就进入了赵武安排的第一部分：等。
“等”这部分依照赵武的安排是要营造老人那时候的心情，应该是担忧和抗拒的，因为老人对于兄弟阋于墙的事是分外讨厌的。
在曲子里表现出来，那就是节奏要快慢交替，音调则高低交错，这与引子不同的是较为悲切。
华凡怀里的女子渐入佳境，轻声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二胡。”
华凡有些哽咽，低声道：“不会的，赵武还会许多曲子，你一定都能听到的。”
女子道：“何必强求呢？凡哥，生死天注定，纵然是修士，又能如何。”
华凡没有说话。
这时随着曲调渐高，出现了一拍的停顿，旋即赵武再次演奏起来，这次的转变是第二部分：辩。
这部分自然是取自二人的交谈，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却只是讲道理。
两者交替有序，转折处圆润自如。
从高音紧迫，转入到中音的平和，两个独立的声部却又前后呼应，渐渐出现了慨然的态势。
旋即转入第三部分，双方开始交战，旋律中体现出冷酷的金铁交击，错错杂杂，分外激烈，调子更是一路在高音区轮转。
华凡露出笑来，道：“听见了吗？”
女子道：“听见了，这是打起来了呢！凡哥，以前我们也曾这样和敌人打过呢。”
华凡道：“我是个粗人，你要好好教我这些呢。”
女子心里难过，却说道：“一定的……”
曲子行进到最后一部分，由高而密集，转而降低曲调，情绪分外平静。
在这平淡中却隐藏着杀机，赵武以拨弦的手法在其中时而夹杂着。
让曲子显得更加具有动态，而不至于寡淡无味。
直到最后，又将秋风秋雨的调子奏起，与第一部分接壤，达成呼应，却在最后连续用了八个顿音，表现了老者的身死。
映衬在秋风秋雨的背景中，只有天地是永恒的。
这部分的立意拔高，赵武的体味也更加的深了。
一曲拉完，赵武心情难明，心里自语道：“前辈，这支曲子祭奠您。”
便走下去，到了华凡跟前。
女子说道：“你的曲子拉的很好。”
赵武道：“谬赞了。”
“她说好，那就是好！”华凡低声道。
赵武下意识的谦虚而已，便点了点头。
女子接着说道：“我年幼的时候，父亲曾经拉过二胡的曲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着呢。可惜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我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听他演奏了。”
赵武听到这话，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华凡道：“他只希望你过的好。”
女子道：“是啊，可惜那时候我瞧不起他的普通，他该有多伤心呀……”
她接着说道：“我很愧疚，但我很快要见到他了，希望他会原谅我。”
华凡双眼通红的抱住她，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武看着两人，只觉得人类的情感是多么复杂呀！纵然是修士也难以摆脱。
他却不知道，在战争未来之前，仙人中还有天条的约束哩！
女子道：“凡哥，你不要哭，你满足了我最大的愿望，我死也无憾啦。我也会再听到我父亲给我拉曲子，这次我一定会很孝顺他的。”
华凡呜呜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武望着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或者其它？
女子开始轻哼起来：“啦啦……”
赵武听着这调子，也在脑海里以乐谱的方式呈现。
等她缓缓哼完，赵武轻声道：“你父亲不会怪你的，他最爱自己的女儿，这首曲子就是给她最爱的女儿写的。”
赵武学习过乐篇之后，对曲子里的感情理解的更为深彻，他认为除了必备的技巧要不断的精益求精外，感情才应该是支撑起一首曲子的核心，所以对这部分更加关注。
尽管女子哼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配合着她显得很凄凉，但其实这曲子却是和缓安静的，犹如在温暖的太阳下玩耍。
女子听到后，道：“你能再帮我演奏一次吗？”
赵武暗想这曲子与她有独特的渊源，不好答应，正犹豫呢，华凡就道：“他能的。”
赵武看了看华凡，这个凄楚的男子，暗叹了口气，走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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