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点私心

　　这句话让赵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心跳的简直就像狂风下的暴雨那般急促，但面上还要装出镇定的样子，他不能泄露来自下界的秘密。

　　他年纪并不大，但于世俗上的事务却极了解：一个凡人从下界而来，纵然算不上是“怀璧其罪”，却也值得有心人去抓他研究了。

　　当然，现在更加危险，战争刚刚结束，远离了残酷的战争，但它带来的创伤却未必那么快就消解，整个仙界将面临一个重生的机会，就像天地初开，后来的世界虽然变得美好，但刚开始谁也不敢否认其中的残酷。

　　所以赵武不敢冒险，他只能装作疑惑的神情。

　　沈据望着这张年轻的带着困惑的脸，情难自已的露出微笑。

　　沧桑的岁月是柄残忍的刀，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纹路，下撇着的嘴角总给旁人带来悲苦的感觉，就算是笑也只驱散了一点点。

　　“当然，这也许是你在山里待得太久的缘故，”沈据和缓的说道，见到这个年轻人，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慢慢你就会明白，纵是仙界，也并非人人都能成仙，天地不会给每个人公平的机会。”

　　“不过我会努力的去争取的，”赵武对仙界太陌生了，说话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眼下还是谈谈关于徐飞熊，这位大人的事情吧。”说到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神色，他对这些作威作福的官员天生持有厌恶情绪。

　　“提他作甚，”沈据摇摇头，“这件事由我解决就好了，你初来乍到，不必掺和在里面。”

　　“我只是好奇，”赵武略带气愤，轻声冷笑，“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本事来这样要求您？”

　　“不过是个有些战功的人罢了，”沈据说，“从底层爬起的他，当然不愿再跌落尘埃，因而要做出成绩，讨得上司的欢心，保持自己的晋升之路，这样的人很多。”

　　“那就是说所谓的落塔大典足以为他的履历添上精彩的一笔咯？”

　　“看来是这样。”

　　“那也就怪不得他这么认真了。”

　　“认真点总不是坏事，只可惜他找错了人。”

　　“唉，有些事情不能只考虑上头，倘若底下做事的捣捣鬼，那不还是毫无收获吗？”

　　“这些道理乐于使唤人的又怎么会明白呢？”沈据收起二胡，如秋风中摇摆的树木，站起来走到店铺的东北角，推开那儿的一道门，里面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

　　“你先到屋子里坐坐，”沈据转身对赵武继续说道，“秋风悲雨，这会是难以停下了，铺子合该打烊。”

　　赵武走到了屋子里，细细的打量：屋子显得昏暗不堪，模模糊糊的能看到床与桌椅，他向着桌椅跟前走去，方才看到椅子背后那面墙上钉着书架，摆满了书籍，以及其余模糊的东西。

　　等沈据走进来，屋子骤然亮了起来，原来他打开了屋子里的琉璃盏。

　　灯光散发着悠然的白光，眼前明亮起来，令赵武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不再压抑。

　　“请坐，”沈据指着桌前的椅子说道，径自走到桌后的椅子坐下，“寒屋简陋，还请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赵武急忙摆手，“一个人倘若有这样一间屋子，那就像是有了独属自己的一方天地。”

　　“恩，”沈据答应一声，“独居的乐趣有些人体会的到，有些人则不认为这是乐趣，你能这样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在山里的时候就有一个山洞，我时常在那里待着，”赵武借着这个话茬将自己的身世编的更圆满一些，“那时候我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脑子里像是飞着无数的鸟儿，带给我许多灵感。”

　　“好得很，”沈据笑着望他，从桌子上一块墨绿色的兽形石头下拿出一本书，递给赵武，“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这本书你一定要看看。”

　　赵武拿着书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沈据，见他露出和蔼的神情，便继续低头，翻开书看了起来。

　　这是本年代久远的书，蓝色的书皮泛黄，书页是沈据重新修整过的，否则早该散掉了。

　　里面的文字是方块字，但不是他所学的那些，看起来极为古老，他并不认识。

　　摇头苦笑着望向沈据，道：“太可惜了，这些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沈据点点头，道：“我早想到的，这些字与现在的文字虽属同一体系，差别却很大，我也认不得多少，但我知道这是一本有关音律的书。”

　　“原来如此，”赵武明白这是两个共同爱好的人之间的交流，显然沈据认为赵武同他一样，“这样古老的典籍应该不多了，纵然我们不认识，也要保护好。”

　　“唉，”沈据叹了口气，“落在我手里算是明珠蒙尘了，我本以为它会随着我的死去而消失在历史洪流中，毕竟我已经老了，不想离开这儿，也就难以接触到同样爱好音律的人了。”

　　“这确实可惜，”赵武隐约间已经明白老人的意思，但他心里另有一番打算：历来欠人情都是极难还的，倘若自己开口，那就让这个人情的分量增大了许多，自己又未必有能力尝还，将使他陷入未来某个困局中。

　　“呵呵，”沈据轻笑，“眼下我遇到了一个好时机。”他望着赵武，“看的出来，你和我同样爱好音律，甚至造诣上更甚于我。”

　　“前辈谬赞了，也太过菲薄自己了。”赵武礼貌的回复。

　　“我说的绝不是假话！”沈据声音大了起来，显出铿锵的气质，“你还年轻，而我已经老了，你志在四方天下，而我却想着蜗居一隅，这都是你胜过我的。”

　　“前辈，”赵武诚挚的盯着沈据，“我觉得您还可以实现梦想，何必居于一隅呢？”

　　“你不必劝我，”沈据笑了起来，“我们上下求索，但最终的选择未必一样，如今我已选好了，但你还年轻，所以我想将这本书赠给你。”

　　想并不代表就要赠送，赵武天性敏感，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这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呢？”赵武推辞道，“您也是历经万难收集到的，我又岂敢夺人所好？”

　　“当然，我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沈据缓缓说道，这也无疑坐实了赵武的揣测，“这点私心于我来说很大，于你却只是小事一桩……”

　　“前辈请先说吧，”赵武打断了他，“晚辈也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自己天下无双，所以还是听一听才好。”

　　沈据的笑意更加的浓厚了，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打断而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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