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害怕被遗忘
身后紧追不舍的苍国士兵,一路上都有打斗的声音。甚至有人倒下,再也不会站起来。
叶芾怕极了,抱着林孟升不撒手,两人在密林中穿梭,忽闪忽避。
猛然停下,叶芾撞到一棵树上磕红了额头。
叶芾跑着跑着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刺激……”
林孟升好笑的咧了嘴角,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
这样的状况,不容许有闪失。
“明日,就不会有齐国存在了。所有齐人,都成了无国之人。”
两人一路奔逃,终是避过了苍烨的追杀。
到了一处旅店,推门而进。
只有一对夫妻,门庭清冷,见到有人进来还有些诧异。
“客官请进。”
叶芾跟着林孟升走。
“两间房,再准备点小菜。”
“好。”
叶芾看了眼男的,长袍青衫,女的粉色连裙。
到了房间,叶芾看着林孟升处理书信,在忙碌着,也不打扰他,自己下楼去了。
还是只有那对夫妻。
叶芾掏出银子先结账。
自己和林孟升随时会离开,先结了账也是保险之举。
妇人清清瘦瘦,却也面色红润,拿着一个木质算盘在那儿点算着房钱,弄了好几遭都错了。
那边清理灰尘的丈夫笑了笑,轻声道:“内人没念过书,不会算数。”
妇人仰着脸嗔怒的看了丈夫一眼,又低下头点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还是男人走过来,三两下就结了账,还让叶芾二人安心住着。
“嗯,有劳二位了。”
叶芾笑着,轻慢着步子走到街上看。
齐国的街道似乎不太爱装饰,都是朴素的色调,却在窗梁上花了心思,雕梁画栋的典雅。
似乎每一条街都在装修,原来的人,去了哪里呢?
“店家,你们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客官不是齐国人吧?”男人走过来,给叶芾上了茶。
“听说这边不太平,过来寻人回家。”
“是不太平。”
几番交谈,得知男人叫连姜,妻子黎氏。
“原来的人都迁走了,现在住的人,都是北方来的。”
“迁去哪儿了?”
“不晓得,上头的事儿,我们平头百姓不敢过问。”
“嗯。”叶芾也不多问。
看到街上人来人往的,完全不像外来客,自由自在的。
“你们在这儿生活,真不像才迁过来的。”
活脱脱本地人。
“客官有所不知。苍国人,一向很喜欢齐国。来了这里也不会想着去改变齐国,反而是穿起了齐国的长衫长袍,说起了文绉绉的话来。”
叶芾淡淡一笑,又看向外头那群人,突然觉得不像侵略者,反而像远道而来的客人,像惺惺相惜的朋友。
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都带着笑意,不吵不闹。
那,真正的齐国人,该是怎样的?
“你们来之前,这里还有人吗?”
“有啊。”突然进来了一个客人,看到叶芾就坐到了一起去,“我刚来齐国的时候可高兴了,跟齐国人聊天,你感觉不到时间在走。聊完了才发觉太阳都下山了。”
“齐国人,都爱做些什么?”
“诗酒花茶,齐人都会点。说他们爱分群吧,像是文人就爱聚在一起倾谈,农夫就爱在田间地头,唱个小曲儿犁地。但是文人会到田间地头去唠嗑,农民也会走到学堂转悠。”
“大臣们,大臣们啊在街上,在家里都不喜欢谈政事,很少有看着穿官袍在街上晃悠的官儿。”
“你们来,没有受到抵抗吗?”
那人睁着眼,想了想:“我们是一批一批来的,房子田地都准备好了。偶尔就看到一家一户的齐人搬走了。搬去哪儿也不知道,但没见过打人毁物的,走得很安静。”
叶芾有些疑惑于这样来来往往的和谐。
“城里还有齐人吗?”
“有很多呢,但大多数是读书人。就在东城。”
“诶?”
“我们太子殿下一向惜才,对文人可尊敬了。”
“嗯,那我出去逛逛。”
东城,她很有兴趣。
叶芾走出旅店,朝着众人说的东城而去。
就像是新酒装进了旧瓶子里,苍国人来到齐国,会适应它,也会改变它。数十年,数百年后,这里会出现一个非苍非齐的新气象吧。
东城到了,这边仍旧是低矮齐整的房屋。
有人进进出出,步履从容。
有一所大房子,“矜乐学堂”,叶芾看到没人阻拦,便走进去。
里面冷冷清清,有人铺展着书桌在写字,有人直接在地上,执笔书写。
没人交谈,屋中沉静的很。
叶芾进去,有人注意到了,但看她的面容和衣裳,也就没人过来招呼。
大约嫌他是外地人?
叶芾自嘲着,在学堂里悠游一圈。
突然,一人在转角处冲撞而来,叶芾避之不及被迎面撞上,男子手中的一捆纸就轰轰然飞上天漫天散落。
薄黄的纸张染了细细的墨迹像蝶翼一般散落在檐角各处,那书生回头望了一眼叶芾,又盯着那纸翼,忽然就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院子里沉静的众人。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芾弯腰拾捡,却发现满篇笔走龙蛇般的字,全是三个字:冉修远。
“冉修远。”叶芾抬起头,仰视着正在笑的男人。
那人怔了怔,停了狂乱无章的笑,眼里满是期冀,就那样望着叶芾,甚至走近,蹲下身来单膝跪着,手掐着叶芾的肩膀,祈求般道:“你叫我什么?”
“冉修远。”
“再叫一遍……”
“冉修远。”
男人眼里溢满了泪,颓然坐在地上:“我是冉修远,我是,我是冉修远!”
“冉修远……冉修远……”
院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冉修远在那儿嘤嘤细语着自己的名字。
那满篇的“冉修远”,像发怒,也像在寻找。
“你怎么了?”
“冉修远……”
冉修远听不到叶芾的询问。仍旧在那儿嘀咕着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书生里走出来两人,扶着冉修远到了里屋去,一人蹲下身捡起满地的纸稿,最后扶起了叶芾。
“小兄弟没事吧。”
“谢谢,我无碍。”
“嗯。”男人说完就要离开,叶芾走上去,“那人怎么了?”
“太思念自己了。”
“嗯?”
“怕被遗忘,怕被这个国家遗忘。也怕,被自己遗忘。”
冉修远,齐国的第一文人,疯了。
叶芾走到门口,再回望了这个封闭而冷清的院落。
这里面,是齐国灵魂所在,也是齐国悲哀所在。
不是没有人悲哀齐国的亡落。
最深层次的悲哀,语言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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