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鄂军初探湘陵城

　　悲恸笼罩着司令府，这几天家里的每个人心里都阴沉沉的，再也没有从前的欢声笑语。

　　这天早上，大家还没从赵慕去世的阴影中缓过神来，就发现兰灵儿已经在自己的房里没了呼吸。

　　兰灵儿这一生，纵使花容月貌天姿国色，出生在富庶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又按着自己的想法嫁给了最爱的男人，可是她最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却不快乐。带着遗憾和悔恨，她只希望来世，能做个像明月一般知书明理的女子，让她爱的人也能真心爱惜她……

　　士彦怕媛婍想不开，寸步不离的在家守了她五天。可是大事未了，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家带兵出征。

　　临行前夜，媛婍跟着士彦到了他的房间，突然从身后搂着他，“彦哥哥，求你别走行不行……我很怕，怕你会出事……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要你去报仇，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地活着……爹娘不在了，大哥已经娶了亲，我现在就是寄人篱下，你也走了要我一个人在这个家里怎么过下去啊……”

　　媛婍哽咽着哀求士彦，当初父亲要送他出国留学时，媛婍就是这样，只求了他一个晚上，士彦就改了主意，直接跟父亲进了军营。媛婍相信，彦哥哥一定也舍不得她的。

　　可是这次，士彦除了哄着她别无选择。“媛婍乖，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三个月，哥答应你，一定回来陪你看樱花，好不好？”

　　“彦哥哥，你要是能留下来，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再看樱花……”媛婍泪眼婆娑，心里的恐惧多过不舍——那个下下签像是一把利刃锥着她的心。哪怕有一点儿希望，她也想求士彦留下来。

　　每一次士彦出征之前，媛婍都会到承缘寺给士彦求一支签。这么多年，每次她拿到的都是上上签。

　　只有一次例外，签文内容不全是好话，兰心便偷偷藏起来没让媛婍看见。后来，兰心又剪下了媛婍的一撮头发给许大夫送了去，求了很久许大夫才肯答应帮忙，保士彦一命。就是那次，一个子弹差点打中了士彦的心脏，他在医院休养的时候也没敢告诉媛婍。再回家来时，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可是今天，媛婍跟奶娘再去寺庙里求签时，竟然是一支下下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凶兆。尤其是爹娘又相继离去，媛婍心里已经被悲伤和恐惧牢牢地占据了，她再也不能失去彦哥哥，不能让他这样去冒险。

　　于是，媛婍特意晚上来了士彦房间，她想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他。

　　“这次，不行……”士彦硬下心肠来拒绝了媛婍的要求，“这次一战至关重要，只要成了，哥就能统领三地，做三军司令，然后正大光明地回来娶媛婍。这些，是爹最后的心愿，无论怎样我都必须要去。”

　　“无论怎样？”媛婍眼神里透着绝望，跟他赌气道，“那这个，还给你，你要是走了，我就不嫁给你了。”媛婍把士彦给她的樱花坠掏出来，就要往他手里塞。

　　这一次，士彦没有妥协地哄着她，反而也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作势要解下媛婍替他求得的那枚福结，“既然这样，那哥就把这个也还给你。”说着就要把颈间的福结摘下来。

　　“不要！不要……”媛婍使劲儿咬着嘴唇，她突然发现，平日里若不是彦哥哥让着她，她对这个倔强的男人，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你答应过我不许摘下来的……”

　　“那媛婍也要听话，哥给你的东西不许退回来。你在家乖乖等着，花期过去之前，哥一定会来娶你，好不好？”士彦把她搂在怀里算是安慰，可他说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可是……以前你不是说，程彦也要听夫人的命令么，难道你现在不把我当夫人了吗？”媛婍突然想起来这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他。

　　“我是说过，”士彦也决定不讲理一次，“不过要我来决定媛婍什么时候是夫人，什么时候是小妹。现在，媛婍就要听的话，不许闹。”

　　“你怎么这样霸道，总是欺负我……”媛婍只得无奈答应，可她的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甚至，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红着脸在士彦耳边小声说，“彦哥哥，今天晚上，我想在你这睡……”

　　“好，晚上哥抱着媛婍睡，还像小时候那样给你讲故事，你想要怎样哥都答应你。”这样的要求士彦是不会拒绝的，只要在家，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她身边哄着她陪着她。

　　“不是像小时候那样，我想……我想伺候你……想给你生孩子……”媛婍的脸更加红了。

　　士彦摩挲着她的脸，爱怜地看着她，“傻孩子，胡说什么呢。等哥回来娶了你，我们就每天在一起，然后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好不好？可是现在，你要乖乖听话，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自从父亲不在了，士彦就更加爱惜和保护媛婍。以前士彦没有越了规矩，现在就更不会迈出这一步。除非明媒正娶，否则，他永远不会这样无礼地占有媛婍。　

　　“彦哥哥，我想……我想把自己给你……”媛婍羞红了脸，埋在士彦怀里。

　　她不知道士彦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家里又会发生什么变故，此刻只是一心想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是一定要给彦哥哥的。

　　士彦见她这般委曲求全一阵心疼，这种事情他怎能让媛婍如此卑微地请求他。

　　他佯装生气，问道，“媛婍，你这么急，是怕哥回不来了么？”

　　“不是！”媛婍赶忙捂住士彦的嘴，“彦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我等你，等你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媛婍醒来的时候，士彦已经不在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自己屋子里穿上了奶娘给她做好的喜服。

　　媛婍不顾一切地冲到街上拦了黄包车，让人送她到鄂军驻地去。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这是哪家的新娘子怎么如此荒唐，自己跑到街上来了。

　　到了鄂军驻地的时候，媛婍问了守卫，士彦已经带着部队离开，她就直接到了胡爽的办公室里。

　　“干爹……彦哥哥走了是不是？”媛婍低着头，小声问。

　　“丫头，你怎么穿着这衣服，你爹他刚刚……”　胡爽心里纳闷，司令才刚去世，媛婍怎么就穿这大红喜服，还跑到军营里来了。

　　“干爹，当初媛婍答应做你女儿时，咱们说的约定还算数吗？”媛婍扑通一声跪在了胡爽面前。

　　“算数，当然算数！”胡爽从未见过媛婍如此，“丫头，你到底怎么了，快起来，坐在这边跟干爹说清楚。”

　　媛婍稍微平静了一些，将士彦与她约定终身的事情告诉了胡爽。不过她隐去了士彦的真正身世，只说他是父亲捡回来的孩子，看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本来是想给大哥作伴的，后来觉得品行兼优，就想着把自己许配给他。

　　“丫头，这事关重大，你可不许胡说。你跟士彦，当真是男女之情，不是兄妹之义？”胡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年来他们从旁看着，司令对士彦，可比士贤要器重得多，怎会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我向天上的爹娘发誓，这确实是爹爹的意思。今天，我本来想让彦哥哥看一眼我穿这喜服的样子再离开……他这一次，实在是太凶险……”媛婍说着就掉下了泪来。

　　“丫头，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当初你爹跟我说的含糊，只让我暂代他处理军中事务，可我调兵打仗还可以，让我管着这么大个摊子，我也真是心烦得紧。”胡爽听到这里已然坐不住了。

　　媛婍思量了一下，为了士彦的安全，还是把他此行的目的和大概的计划跟胡爽说了一遍。

　　“糊涂！这个混小子，真是翅膀硬了，难道他当司令是个摆设么，他们父子同行跟他一人应敌，那简直天壤之别！”胡爽气得拍了桌子，要不是这小丫头跑来了，士彦可就要麻烦了。

　　“干爹，你什么意思，彦哥哥会有危险吗？”媛婍吓得瞪大了眼睛。

　　胡爽安慰道，“丫头，今天你不来，我敢保证，他一定不会活着回来了。”

　　“干爹，媛婍今生是一定要嫁给彦哥哥的，我生他生，他死我死！”媛婍又跪在地上，不住地给胡爽磕头，求他帮帮士彦。

　　“我既然答应了你，此刻自然不会反悔。司令不在了，他的那份担子，就由我替他担起来吧！”胡爽一身正气，就算是没有媛婍，他也会替司令照顾儿子，守护鄂军。

　　“干爹……您的大恩大德，媛婍无以为报，以后我和彦哥哥都会把您当做亲爹侍奉孝敬。”媛婍感动不已，早知今日，她早该对这大胡子伯伯好一些的。

　　“行了行了，士彦那孩子我也喜欢，就算没有你说，我知道了也不能看着他去送死。这样，你先去士彦屋里把衣服换了，一会儿我找人送你回家，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穿着喜服乱跑成呢。稍后我跟徐楠商量一下怎么帮他。”胡爽安慰了媛婍几句，便差人讲她带走好好照顾。

　　胡爽见了徐楠，便是狠狠地一拳。“你们都知道的事儿，就瞒着我干什么？是担心我贪生怕死么？”

　　“老胡，要说这鄂军里最不怕死的，你算是第一个，谁会那么想你呢。只是……”徐楠面露难色，此刻只怕是瞒不住胡爽了。

　　“只是什么？”胡爽问。

　　徐楠便把士彦的身世一一讲给胡爽知道。

　　“司令觉得，这毕竟是他的家事，而且此行凶险异常，没必要让你跟着冒险。他与程佼之间有那孩子联系着，紧要关头都会让步。万一真有不测，鄂军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徐楠向胡爽转达司令的嘱托。

　　“司令现在不在了，那孩子是我闺女的意中人，就也是我胡爽的孩子。看家这差事，你做就行了，我老胡还是要上战场才痛快！”胡爽说着就阔步离开去整顿队伍。

　　士彦带兵围剿湘陵的第三天，鄂军就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士彦带的兵比原计划要少，身边又没有赵慕这样的老将坐镇，全凭年轻人的一股冲劲儿，计划再周全也总觉得有人先他一步抢了战机。

　　而程佼纠缠于金岭这块难啃的骨头，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去支援。一旦程佼离开，就等于自动放弃攻占金岭，不仅皖南军颜面尽失，此次行动功亏一篑，士彦以后想再占这个地方就更加艰难。

　　就在鄂军将士与湘陵的湘军僵持不下时，胡爽带着鄂军的增援部队赶到了。士彦意外之余与胡爽默契配合，鄂军慢慢扭转了战局。

　　胡爽不贪胜，带兵在湘陵城外安营扎寨。没等士彦问，胡爽就给他讲起了自己何以出现的缘由。

　　原来，过年时媛婍在他耳边悄声说出的要求，便是他若认了自己当闺女，心里就也要把彦哥哥当儿子，以后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出来打仗，都要帮着他护着他。

　　士彦心中一阵暖流经过，媛婍为了他，能牺牲自己的所有，哪怕她不喜欢不愿意，为了士彦，她都可以点头。

　　“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也希望有你这样的儿子。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司令器重你，你又不是刚出生，我怎么好意思开口抢他的儿子呢。”胡爽说罢哈哈大笑，免得士彦负担太重。

　　士彦也跪下郑重地向胡爽磕了个头，感谢他能带兵前来对自己施以援手。有了胡爽在身边，士彦对攻打下湘陵城更有信心了。

　　休整之后，当鄂军将士精神饱满地准备再度进攻时，却发现湘军调整了阵法，一丝一扣都是针对鄂军的弱势而来的。胡爽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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