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少小抚育恩难忘

　　在士彦房门口，赵慕听着女儿跟士彦撒娇讨宠，心里也有一丝丝甜。整个家里，只有这宝贝闺女心里，装着的才都是美好。

　　赵慕站在门口咳嗽了几声，屋里面小儿女的悄悄话也停了下来。

　　来开门的是媛婍。

　　“爹，您怎么过来了？”媛婍低下了头，上次爹回家的时候可把她折腾的够呛。

　　“你不是说士彦陪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要把他还给爹么？怎么，这就说话不算数了？”赵慕见到女儿心里好像一下子晴了，跟她开起玩笑来。

　　“我就是说说嘛，爹怎么这么认真……不过看爹的样子，大哥不会有事吧？爹一定会把大哥找回来的，是不是？”媛婍满怀期待的看着赵慕。

　　“是，我闺女是小福星，你说大哥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赵慕瞥见士彦衣衫已微微透出血迹，想必是被媛婍不小心碰到了。

　　士彦担心媛婍为了大哥的事情已经伤心难过，就打定主意不告诉她自己也受了伤，此刻的疼痛不适也只悄声忍着。

　　“丫头，去让厨房熬点汤水，给你娘送去。”赵慕想把女儿支开，让她去做饭是最消磨时间的。

　　“嗯，还有彦哥哥，每次跟爹回来都要脱层皮，也要吃点好的补一补。你们，不急着走吧？”

　　“那要看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做得好我们就留下来吃晚饭。”

　　“知道啦，你们就等着吧。”媛婍满口答应着。现在家里人心情都不好，她要像个大人一样照顾爹娘和哥哥。

　　“你那伤口还没好么，怎么又出血了，是让媛婍碰着了吧。”媛婍一出门，赵慕就起身在他屋里找纱布和药箱，想替他重新包扎一下。

　　士彦的脸一下子红了。

　　大哥生死未卜，这时候他绝不应该纠缠于自己的情情爱爱跟媛婍亲近。他心里不禁责怪自己。可是……可是他们俩也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啊。该死……现在只要碰到媛婍，甚至只要她在眼前，他这心里的情与爱就都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纱布在柜子上面，多谢爹了。药就不用了，媛婍会闻到的。已经快好了，可能我刚才睡着的时候碰到了。”士彦轻描淡写地小心掩饰着，怕让父亲看见媛婍在他身上激起的男人的欲望。

　　“你们俩…现在很亲密么？”赵慕低声问。

　　“儿子不敢！”士彦不懂他话中之意，慌张的解释着。“是她鼻子灵，我回家前都不敢抽烟……”

　　他已经时刻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了，也绝不愿意轻薄亵渎他的宝贝媛婍。只是自从医院里的亲吻之后，他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父亲这一说，心里更是兵荒马乱。

　　“士彦，爹不是试探你。”赵慕替儿子重新包扎好伤口，又理了理他的衣服，郑重其事的拿出一个锦盒交给士彦，“这个，我虽然舍不得，可还是给你吧。这是你亲娘留下的物件，要好好收着。”

　　士彦小心翼翼的打开，竟然是一枚樱花坠，料子还特意选了淡粉色的和田玉。这玉虽然不算贵重，却极为难得，衬上这樱花造型，再合适不过。

　　“我亲娘……她也喜欢樱花么……”士彦喃喃自语的问。

　　“是，很喜欢。当年我离开江城去打仗的时候，就是与她在那樱花林里告别的。只是后来，爹做了糊涂事，有了士贤……好在她遇到了程铮大哥，程大哥他比我有福气。”

　　提起明月，赵慕这个粗犷的汉子眼中也浮起了无限柔情。那份久藏心底的眷恋之情在他身体里重新流淌，他的心，他的脑子，他的五脏六腑和每一寸骨节发肤，好像都被唤醒了爱的记忆。

　　士彦恍然明白了兰灵儿对他那汹涌的恨与怨的来由，也懂得了赵慕这些年来对他的栽培器重下隐藏着多少对亲娘的深情厚意。就像他曾经想过的，万一媛婍嫁给了别人，他也会一起照拂护佑她的孩子。

　　“等到时机成熟，如果你的心意不变，就拿这个当做迎娶媛婍的聘礼吧。”赵慕平静的说。

　　“爹，要不是怕耽误了媛婍，我真想现在就把这玉坠子挂在她脖子上……不过现在，咱们还是先找到大哥要紧。不然，您和娘也都放心不下。”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生死有命，老天爷都是安排好了的。不过，也就是因为士贤的事，让我想通了许多。以前总想等形势稳定些，再替你们一一安排，可是现在……要是士贤真的回不来了，我……”赵慕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爹，我觉得大哥应该不会有事的。国外的军校都会训练野外生存能力，就算是大哥跟部队失去了联系，他肯定也能想办法活下来。皖南那边，我再跟二叔说一声，让他在那边帮着咱们一起找。”士彦此刻比父亲更加冷静，妥当的安排着后续事宜。

　　赵慕淡淡笑了笑，“士彦，跟自己的亲人相认很开心吧。在这个家里，你永远是懂事的、谦逊的，给你什么你都欣然接受。可你心里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却都能无所顾忌的跟程二哥说。”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士彦后悔自己说错了话，父亲只怕要多心了。

　　“什么都不用解释，他是你亲二叔，这是应该的。”赵慕心中确实不痛快，可这不是士彦的错。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那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承受。

　　“可是儿子在父亲身边长大承教，如何为人处事都是跟着您学的。”士彦心里有些愧疚。这些年来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赵慕对他，可一直与亲儿没什么两样。

　　“纵然在我身边长大，你身上流着的也是程家的血。”赵慕此刻悲由心生。

　　士彦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他要认祖归宗，若是士贤真有什么意外，赵家的香火岂不是断了……

　　想到此处，赵慕心中烦乱，“我先回去了，不然一会儿你娘见到我又要哭闹。你不要逞强，在家再休养两天，有事我让林枫回家来找你。”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终老。

　　望着父亲的背影，士彦心里暗自发誓，无论未来有怎样的变数，他都一定会把赵慕当做自己的亲爹孝敬。这对父子之间，名分虽然是假的，可情义却是真的。

　　“娘，你还好吧？”媛婍开了一点门缝，看见母亲正伏在床上伤心啜泣。

　　兰灵儿见到女儿，招呼她进来揽在怀里，“媛婍…你大哥他…你说他能去哪里啊，战场凶险，这次他要是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让他去打仗了…”

　　“娘，你千万别这么想，现在没人说大哥一定是出了事，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也许他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回来的晚一些而已。”媛婍学着士彦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母亲的背。

　　“等到大哥回来了，娘可不能不让大哥去打仗，‘上阵父子兵’嘛，那可是大哥从小的志向。您要相信大哥，他和二哥都会像爹一样，以后做将军、当司令的！”媛婍兴致勃勃的给母亲描绘着一幅凯旋的蓝图，可她心里也没底，大哥到底能不能做到。

　　“可是这江城鄂军里，只能有一个司令。”兰灵儿拉着媛婍的手问，“要是他们俩只有一人能当司令，媛婍希望是谁？”

　　肯定是彦哥哥啊。

　　这是媛婍心里的第一反应。

　　成王败寇，江城司令之位当然应该能者居之。要论才华论能力，在这江城里哪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彦哥哥呢。彦哥哥第一次带着他的精编团独立出征，就杀得敌人落荒而逃。虽然他回家时身上受了不少伤，可媛婍眼里，他就是个威风凛凛的狮子。总有一天，江城甚至更大的地方，都会是他的。但她要是这么说了，只怕娘更要伤心生气，到头来这股火还是会撒在彦哥哥身上。

　　媛婍故意装傻道，“我哪知道，谁当司令还不是要看爹爹的意思。我猜，应该是大哥吧。所以爹才送他到国外去读书…”

　　“你爹他不是故意把你大哥支走，好让士彦崭露头角么？”说起去国外的事，兰灵儿当初也是不愿意的。好几年的时间只见过儿子两三次，她心里都要想死了。

　　“当然不是了，娘你想想，彦哥哥刚入营的时候，可是跟那些小兵小卒混在一起的，才一个夏天就晒得比山竹还黑了。可是大哥呢，他一回来爹就把警卫连给他管着，可比对二哥好多啦！”

　　媛婍越说越来劲儿，甚至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这番规划了。

　　媛婍想起小时候大哥总跟彦哥哥说，你舍不得媛婍吃苦，她就永远学不会。现在她长大了，也知道大哥说的确实是正理——她写字还跟小孩子一样，毫无章法。

　　可大哥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小时候父亲□□两个儿子，母亲总要跑出来护着大哥。久而久之父亲烦了，对大哥也会放松些要求。可是彦哥哥，父亲所有的要求他都认真完成，甚至比父亲对自己更严苛，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年轻旅长赵士彦。

　　大哥呢，这刚一回来就做了长官，从来没有跟底层士兵同甘共苦过，司令家大少爷的派头十足。就连他带的兵，也是彦哥哥亲自训练出来的。所以这上了战场，才会把长官给丢了。媛婍甚至有些生大哥的气，一定是他自以为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还害得全家人替他担心。

　　好在，兰灵儿相信了媛婍的说辞。

　　对于褒奖儿子的话，大概每一个母亲都是愿意真诚相信的。

　　“媛婍，你真是长大了，能说这么多娘想不明白的道理，你二哥他…确实教了你不少东西。”若不是与明月的母子关系，兰灵儿真想不到别的讨厌士彦的理由，不禁有了恻隐之心。

　　“娘，二哥他真的很好很好，对我们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对我好，对娘也好。有他在爹和大哥身边，娘应该放心的。”媛婍很想帮着士彦得到母亲的疼爱，她想告诉母亲，这世上再没有比士彦更好的哥哥。

　　“娘真的，可以放心么？”兰灵儿看着眼前的小棉袄，微微动了心思。

　　“是，娘一定要放宽心，吃好睡好，等大哥回家的时候看到娘养的白白胖胖的他才开心呢！”媛婍哄着母亲道。

　　“还是媛婍最听娘的话，这两个小子就知道惹我伤心。”兰灵儿心里又有了打算，“一会儿去叫你二哥来一起吃饭吧，他受了伤，要先吃饭才好吃药啊。”

　　“他受伤了？！我这就去……”媛婍心道自己糊涂，二哥一向身体好，可今天那脸色像白纸似的，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总感觉使不上劲儿。

　　媛婍回到士彦房里的时候，赵慕已经离开。对此她也已经习惯了，父亲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匆匆而过不愿停留。

　　她慢慢踱到床边，装作不知情的问，“彦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懒，一直在床上…”

　　“媛婍想出去玩么？”士彦说着撑起身子要下地。

　　“你快别乱动！没说出去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有心情出去玩呢。是娘让我来叫你吃饭的。”媛婍有些嗔怪，“彦哥哥真是的，受伤了干嘛要瞒着我，你又不是大姑娘，难道是怕我看你么……”。

　　对于彦哥哥会受伤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媛婍已经慢慢接受了。好在她的彦哥哥是最厉害的，不管受了什么伤，只要有她在身边陪着照顾着，他都会很快好起来。

　　可是媛婍最怕他有事瞒着她，怕她不能时时刻刻知道他的情况，怕他有一天突然出了什么事，她却已来不及挽回……

　　“媛婍…大哥的事情已经让你难过了，哥不想再让你心里担忧……再说，已经基本快好了，也不疼了。”士彦一边解释一边忍着疼痛坐起身来，好让媛婍相信他真的快好了。

　　士彦突然想起他与媛婍的约定，以后每次打仗回来，都要让她看看有没有新伤。他以为媛婍是气他不守信用，倒也不再扭捏，开始宽衣解带。

　　媛婍突然想起父母吵架那些话，彦哥哥他，他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几颗扣子间灵活的跳跃，媛婍的脸嗖的一下红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看了，现在天冷，你别着凉。那个……你能起来吃饭吗，还是我给你拿进来？”媛婍竟不自觉的背过脸去。

　　“媛婍，你怎么了？”士彦也觉察到了她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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