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章
数百年前的这场过往简直就如同人间炼狱,是如此得残酷黑暗,血腥而惨烈。
生在数百年后的现代世界的白葭,何曾直面如此真切复杂的人心向指。即便她知道这只是回溯的过去,依旧让她忍不住在昏睡中冷汗淋漓,急促喘息。
一个剧烈的寒颤之后,白葭睫毛急动倏忽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扩散着,溺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吸气。
此刻抵在背脊后的是一块温凉的大石头,眼前是幽暗的石室,脸颊边弥漫着一种充满湿润凉冷的流动水气,石壁顶上摇曳投映着游走着水母光亮一般的五彩,悄无声息姿态迤逦。
白葭听着自己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下来,那个霎那有着一种置身于光怪陆离的水下世界的恍惚。她望着眼前斑驳流转的光影忘了移开视线。
就在她沉溺在这光彩的交织中时,那缤纷的幻影中投射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随即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你醒了。”
白葭打了个激灵,一下子起身。石室入口处有一个披着长袍的身影缓缓走进来,面容背光,她眯起眼紧盯来人,摸上了袖间的龙骨。那个背光的影子抬手一扬,翻飞起一只宽大的袍袖,而后四下石壁上骤然跳蹿起数点腾空的火光。
那个身影的面容在明晃晃的光线中一下显露出来,白葭看清那人后,双目猛然一睁,惊道,“是你?”
那个青袍老者此刻怀中抱着许多莲藕还有一只开绽的清莲,他收回手,听得白葭的话,身子一顿,温厚的目光忽的闪过一道雪亮,继而显现出一种含义不明的沉思,他静静的看了白葭须臾,和蔼的问道,“孩子,你知道老朽?”
那个老者有着一副慈悲祥和的面孔,雪白的须发下一双雪亮的眼睛仿佛蕴含着百世千生的悲悯洞悉和温厚仁慈,不知不觉的让人消除戒心。
“不,我不知道。”白葭摇头。
“那你见过老朽?”老者不紧不慢的继续问。
白葭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所言是否为人信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我曾经做梦……在梦里看到过你、还有李良歧,以及……。”
“哈哈哈……”那个青袍老者闻言,静静看了一会白葭,忽然间敞怀大笑起来,他摇着头,雪白的眉须下一双眼睛里混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叹息,“难怪空青和空境死后那颗变星却还没消失。孩子,没想到老朽多年前算到的结果原来是这样,这变星非但不是空境,居然指的还是两个人,这真是天数莫测啊。”
白葭被青袍老者这般骤然发作的情状弄得不明所以,怔怔的看着他。脖颈之后有一块地方不知为何隐隐炙烫起来,她下意识的以为是那白台上火心留下的溅烫,反手捂上后颈。
覆在掌心下的热让那一片灼灼火海又再度在她眼前燃烧起来,以及被火焰包裹灼烧着那一个越来愈小的黑色人影。一想到这里,白葭禁不住浑身一颤,脱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不行……我要回去……我必须马上回去。”
“回去?你指的回去,是哪里?”
青袍老者正要转身,听得她问,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慈祥,但那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让白葭莫名有一种无所遁形,她不知怎的一下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白葭默不作声的注视中,那个青袍老者不再说话,而是转向另一处走去。
“我……”白葭在踌躇间抿紧了嘴唇,刚想开口,一抬眼却见那个老者在一侧的一张巨大白玉石台前站定。
石室的火光映照在白玉石台上,清晰的折射出蹿动的橘色反光。那玉台之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那些幽咽跳跃的火光就像诡异的触手试探抚摸着那个毫无生息的人。
那个人仰面躺着,紧闭双眼,而如同玉石般的侧脸在光线中有着深邃清晰的轮廓。仅看得一眼,白葭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李良歧?!”她陡然失声。
青袍老者不理会白葭,把怀中的莲藕和莲花逐一放下,宽大的长袍遮挡住了他手下的动作,他背对着白葭,身形微动,手下似在摆弄着什么。
白葭看不到对方的动作,视线落在李良歧静谧的侧脸上,一咬牙走了过去。
那一张白玉石台宽约一丈有余,满身窟窿和鲜血的李良歧就静静的合眼躺在上边,而他的旁边竟是整齐摆放着一副和他同等身形大小,用长方形的玉石和数截莲藕拼凑而成的零散人形,那一朵濯濯清莲就在玉石之上寂静的绽放,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具活生生的尸体。
白葭不忍去看李良歧,只盯着玉石台上那具并排而放的人形,莲瓣和莲藕之上还附着清水露珠,眼前诡异的情景让她迅速在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她吸了口气,“这、这是……什么?”
那个青袍老者暗自打量着白葭,见她对眼前这异常所见有着超乎寻常的迅速适应能力,不由深深看了眼白葭,毫不避讳的道。
“他的生魂尚未离散去往归墟,但这幅躯体已经千穿百孔,不能用了。老朽只能帮他重塑一副身躯。以这莲藕为四肢,玉石为身躯,莲花为心,塑骨锻经,再造肉身。”
“也就是说李良歧能够活过来是不是。”白葭惊喜的捂住了嘴巴,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猛然想到什么,她伸手一下揪住老者的袍袖,期待急切又小心翼翼的问,“那叶阑声呢……还有琼盏和孟楚衍……他们是不是也有办法救回来?”
青袍老者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白葭神色殷切,眼角含泪发红,眼中闪过一丝叹息,缓缓摇头,“不可。不说他们此刻生魂已离散消逝,现世各人生死有命,这天地秩序有常,因果既定,岂能为人欲念随意打乱。”
白葭松开了攥着那衣袍的手,紧紧抿起了嘴唇,屏息抬头听着老者的话,眼中幽浮而起一抹浓烈的光。
“对此,老朽也是无能为力。眼下,单是对空青这种……逆天行事,跳脱轮回的干涉,老朽本来就是不应该插手的。”青袍老者带着悲悯,缓缓说道。
那一刻,白葭望住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容纳万物的迫人气势的老者,再也顾不得自己心中对他的那股隐隐敬畏,一时间只满心觉得老者对这般惨烈的结局淡漠得几乎不可理喻。她红着眼,咬着牙,胸膛起伏。
“又是所谓的命运!什么叫不应该插手?你的意思是原本你是要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一切?可李良歧和叶阑声,他们不是你的徒弟么?”
她一口气说完,骤然一个停顿,安静了下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一动,向下压低眉眼,径直和那个青袍老者对视,警惕而戒备的问道,“你是谁?又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满是沟壑的眼角细细一动,微微笑了,抬手抖了抖自己两只宽大的袖子,叹道,“老朽只是个活了很久的老人,唤作,扶风。”
“扶风?”白葭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竭力在脑海中寻找信息,陡然间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神情一僵,不可思议抬起脸,失声道,“你是扶风?难道是,七贤者之一的扶风?”
“你果然知道老朽,要知道这现世凡人知道老朽存在的人可唯独只你一个。”扶风看了白葭一眼,那一刻这一个面目慈祥的老者眼中悄然掠过一抹奇异的笑意,“天数真真难测。”
接着,仿佛不欲再多言,扶风拿起几片荷叶盖住那人形。手臂一振,周身顷刻有一股轻细的气流拔地而起,他青色的袍袖霎时被拂动而起,在银白的发丝和雪白的须眉交缠间,一双苍老枯瘦的双手在身前迅速不断翻转结印,同时口中翕合有声。
白葭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一袭青色衣袍如同一袭舒卷流云的游走,脖颈之后那一块灼烫不知为何愈发强烈起来,就像无数小针在细密不断的扎刺,可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份灼痛。
随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石洞中四下股窜,白葭透过自己眼前翩飞而起的发丝,看到那一阵流转如云的袍袖衣摆间有柔和白光亮起,慢慢下落覆盖了玉台上那一具无生命的躯体。那光逐渐盛亮起来,那一具拼凑的形躯被完全吞没其中。
白葭没有眨眼,那盛耀白光笼罩下的白玉石台上仿佛弥漫着云端雾气,而一朵开绽的莲就在这缭绕的小小云海之上,清然直立。
她正看着那支莲,眼角瞥见有蹿动的光在悄然闪烁。白葭转眸看去,只见一朵边缘泛金的小火焰悠悠从李良歧的心口剥离而出,牵扯着一道丝线般的尾光。
扶风看着那朵悬空火焰,登时两指并点拈起一枚白光,向着那朵火焰光团一点继而指向那一朵莲花。那火焰在半空中微微晃了两下,随着白光的指引如同一缕烟气细细的渗入了那支清莲之中。只见莲芯闪了两下,轰然灼烧起来,随后那一朵清莲慢慢收拢莲瓣,变成了一个待放的红色花苞,而它就如同陷入淤泥一般慢慢沉入了那片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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