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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白葭没有感到想象中的异物沉重撞击,她放下手臂,那面一直悄无声息的凌笼八角镜此刻悬在眼前,散发着盈盈白光。在风浪渐低的时候,它重新敛起白光,像是失去了动力般‘啪嗒’一下落回她脖颈间。

  她转眼四处,只见所有的断枝像是无形中被一面看不见的圆形屏障所阻隔,在地上整齐的围城一个向外扩散的圆弧聚集在了她的脚边。不远处的薛泓娅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周围的地上竟完全没有风浪肆虐的痕迹。白葭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两个马路另一头那两个飞快移动的人影看去。

  叶阑声被孟楚衍迅疾细密如网的攻势所阻,不得空隙。余光见白葭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处,身前悬浮着散发白光的凌笼八角镜,心中稍安,他操纵着周身那盏斑斓的黑灯与孟楚衍小心周旋的同时脚下急退。

  两人的身影渐渐离得远了些,在暗色中就宛如轻盈的蝶,又像皮影戏上的剪影,迅速轻快。

  白葭瞪着眼睛盯着看,但她眼珠的转动速度远远比不上两人身形变化的急速,看得她实在眼花缭乱。尽管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但她还是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那两个身影,手下捏紧了脖颈间的那面小镜,心中突突跳动。

  指尖凉爽,她低头去看,只见镜面确实澄澈可见,但却如同一片普通小镜,她对这凌笼八角镜的使用着实不得其法,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自从看到这个原本以为应是平淡无奇的世界里竟这般堂而皇之的隐藏着如此之多的真实怪异,那些背离常识的疯狂认知在变成真实后,白葭愈发感到自己的束手无策,有心无力。

  站在蓊郁茂盛的树木环绕的道路之上,在这样的虚实融合的世界里,白葭沮丧的意识到自己不但没有能力帮助叶阑声,甚至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累赘而力不从心。

  她念头飞转,打定主意想要上前去离得叶阑声近些,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一阵树叶摩挲声里,有一个声音在急促唤她。

  “白葭,白葭——”

  白葭脚步一顿,立刻听出那是李问真的声音,她转过身,只见拿着司星仪的李问真拨开茂密的灌木丛,从里面大步跨了出来。

  “李问真,你来的正好。”白葭心中惊喜,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把拉住正拂去身上落叶的李问真,指向纠缠打斗的两个左右飞掠的人影,朝他示意,“叶阑声好像快招架不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帮他,你有办法么?”

  白葭没有注意到一夕之间李问真透露出来的疲惫和沧桑,这时的她满心担忧着陷入缠斗的叶阑声。

  李问真看了眼白葭担忧的神情,她额间鬓角的发丝被流动的气息微微拂动,视线落向远处那两个斑斓光影间倏忽移动的人影,以两人为中心向周围凌厉扩散的气息使得他们近处的树木犹如群魔乱舞,枝梢树叶俱是张牙舞爪的疯狂颤动。

  他注视了一会人影的动作,从那一攻一守一让步间,他看出叶阑声显然是有心让着对方没有使出全力罢了。

  “你仔细看,他这不是游刃有余么?况且,那是曾“破天”的掩日剑,我一个现世人类,说实话插手也是累赘,只是螳臂当车的话,也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李问真耸了耸肩膀,如实答道,语气中还是那种是不关己的散漫。  

  “可是……”

  白葭知道李问真所言属实,但此刻心中莫名焦急,听得他依旧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眉头一皱下意识接口想要说什么,然而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李问真更快的打断。

  “白葭,你不是想知道书册上被撕掉的几页的内容么?那就跟我来。”

  他的话仿若一块冰让白葭那种的焦灼忽的冷却下来,她愣了几秒,忽然想起自己原本便是想找他帮忙推算李良歧身在何处。

  她惊疑的转过头,实在想不通不久前还声称不知道那段过往的李问真忽然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眼眸闪动着幽漆光亮,神情却是一反平日不正经,难得的认真,也全然不像是在诓她,只是这忽然间的事情转变让她有些惊异。

  李问真自是知道白葭在揣测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于是直截了当的说,“叶阑声说的是真的,他确实缺了一份记忆,且不管他是否愿意告诉你,只凭他记忆不全这一点,便告诉不了你什么。”

  “你、你刚刚一直都在?”

  她意外的看了眼身后那一丛厚密的灌木丛又转眼去看他,这才发现在他眼窝深陷,下眼睑竟是发青,而嘴唇周围竟是有隐约有一圈湛青色。在这一夜间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张少年面容竟变得如此憔悴而沧桑。

  李问真没有反驳,十分专注的看着白葭的脸,仿佛是疑惑不解又仿佛是期待着什么,“白葭,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知道那段过往?”

  白葭愣住,这个问题她其实一直都没作仔细深想,只知自己在知道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空白过往存在后,便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莫名的十分在意。而若说这只是她的好奇心作祟,也未免超出了正常范围,想来确实有些牵强。

  也许……是因为那段过往关系着李良歧,而他毕竟救过自己,甚至因此暴露行踪?白葭想了想,这个理由虽然听上去合理,但她却隐隐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白葭的犹疑沉默让李问真看到了动摇,“你不应该卷入其中的。你要知道,一旦和那段被抹去的过往牵扯上关系,也许便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你有考虑过后果么?”

  “白葭,你还有父母亲友兄弟,在这现世有许多关心爱你的人。你难道不担心若自己执意为弄清一段……甚至都无关己身的尘封过往,可能会失去这些宁静和幸福么?”

  李问真眼神闪烁,言辞犹豫,却反常的严肃和多话,他再三和白葭确认,仿佛自己只要再多问一遍,白葭便会放弃那个念头。

  他暗自握紧了手,怕是听到什么又怕没听到什么,安静的等待着白葭的回答。

  那种言语间细微的讳莫如深,以及近乎诱导性的劝诫逼迫,白葭此刻却是极其敏感的听出来了。不知那段过往究竟是如何的黑暗可怕,不仅让他的先祖师爷李先河撕去书页记载,还让如今的李问真这般吞吐迟疑。

  白葭沉默了一瞬,忽然露齿一笑,左脸颊上显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来,她摇了摇头,眼神亮亮的。她做人可以忍让,但耿骨头的她的那条底线却是不受任何威胁的。

  “你也做了假设,说明那只是一种可能。况且,爱是尊重和自由,爱我的人同我爱的人一样,我们互相尊重,并不会被这种关系束缚而存在必须的牺牲和付出。你无需拿社会上的那些教条约束来劝诱我。”

  白葭想起反对自己孤身孤身在外漂泊的父母,虽然曾一度在态度激烈的反复规劝,但其实从未真正干涉。相反的,她离家后一直接到的都是他们鼓励和关切的电话。

  李问真看着白葭脸上那种温暖柔和的光芒,心中一滞。

  他和白葭不一样,自小和眼耳具损,一身病的爷爷相依为命,为谋生照顾老人从而学了老人的一身本领自小出去摆摊算卦。直至五年前,老人在病逝前的弥留之际告诉他S市有间老房子,他这才离开家乡来到了这里。

  “再说,就算你假设成立也不过一个死罢了。而我这条命原本便是多余捡来的,我被救了好几次,甚至被你死而复生。”

  白葭直起背脊,目光落向遥远处两个斑斓光彩中依旧缠斗中的黑色人影,眉心不由再度皱起来,她转过脸,眼神透着一股隐隐的坚定,“我这人胆子虽小,但就像小时候怕鬼便专门在晚上看恐怖的书籍图片一样,即便是再可怕的事情,一旦决定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做。”

  说这话的时候,白葭朝李问真牵起嘴角,调侃似的眨了下眼睛。“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预先把失败作为结局,这样才会成功,不是么?”

  李问真听着白葭絮叨的说了这么多,说给他听的同时也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她此刻心中显然也是彷徨不安的。他深深看住她,感到手心有一层薄薄的汗水,他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对于白葭的话,他怎么也不敢苟同。要不是当初那个佝偻枯瘦的老人拼命阻止,他甚至不惜用折寿换那个油尽灯枯的老人几年。在他看来,只要是为了自己在乎和在乎自己的人,他可以舍弃一切。

  白葭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反驳,看着李问真那种和他的脸十分违和的严肃,眼神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其是在担心我,谢谢你,李问真。”

  李问真指尖微动,默了须臾,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李问真。”

  就在李问真转身的刹那,白葭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侧过头来的李问真,表情极为认真,“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好奇心过于充沛,毫无干系的局外人,那段过往,比起我,你不应该让失去部分记忆的叶阑声知道么?”

  “这个你就要去问他了。”李问真耸了耸肩。  

  “谁?”白葭意识到并非李问真要告诉她那段过往,心念电转间,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见太昭,届时你会知道想知道一切。”李问真想起了那个让自己带白葭前去的少年,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和焦躁。

  这便是之后那一切一切的开端——此刻,他对自己心中这无端的异样没有深究下去,而直至后来,濒死的他却无比后悔把白葭带向了太昭。

  白葭一怔,脑海中不由闪现地动山摇间漂浮在半空中眉心散发着万丈金光的那个孩子,惊疑之下,眉毛一抬,瞪大了眼睛,“太昭?你见到太昭了?”

  李问真点头,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低头从身侧的青布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我回家找你发现你不在,但落下了这个。”

  白葭见递过来的是她落在李问真住处的小包,心中一喜,立刻伸手接过,打开包看到那个象牙白的匕首静静躺在其中,她犹豫了一下,把包合起背在身上。

  “走吧。他在等你。”李问真催促道。

  他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白葭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奇怪的回头,只见白葭频频回头的担忧和迟疑,他不禁看了眼缠斗的人影,心底有丝细微的异样,“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他,归墟的提灯者可没你想得那么弱。”

  白葭自是心中也认同这一点,然而她顿了一下,犹自带有顾虑,“但是,那把是曾用来诛天的掩日剑。”

  她从书册上看到过,那把长剑在千万年前曾握在太昭手中,被用来对抗至高诸天,可想而知它的威力多么强大,令人不可小觑。

  李问真见白葭迟疑不定,难得的耐心替她解释,“掩日剑,在归墟灵众、龙族和地祇手里因各自灵力强弱有所不同,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而在现世人类或生魂手里,那就是一把有点灵气的普通长剑罢了。”

  “而且,据我所听闻的关于那两人曾经的交情……叶阑声必定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况且,你……”

  李问真的话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是因为经过这段日子接触,他知道白葭是个耿骨头,性格固执,甚至脾气一上来容易不过脑子的冲动。他若是说她留下来也无济于事,想必白葭便真的执拗着性子死活要留下来。

  白葭心中一动,看了李问真一眼,她倒是没有留意道最后一句的欲言又止,只是李问真总是给白葭一种藏掖着什么事的感觉。她思忖了须臾,却也觉得他说的合情在理,心中稍微放宽了一些,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出声叫道,“你等等。”

  李问真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只见她迅速的跑到道路中呆立的薛泓娅身边,扶住没有意识的薛泓娅一步步慢慢向着一边的树下走去。

  他看着白葭吃力的样子,心下一动,忍不住上前。白葭的性子确实倔强,从她语言上的不甘示弱便能看出几分,而若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她便不会想到要别人帮忙。

  白葭半扶半抱着薛泓娅慢慢走着,此间脖颈间的那面小镜因为奔跑的幅度被甩在了背后,此刻她没有发现镜面上亮起的白光。

  她脚步踉跄的走着,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一抬眼,只见李问真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边拦腰抱起了薛泓娅,几步一走,便把薛泓娅安置在了一棵大树之下。

  树下的薛泓娅仿佛是一具空壳,自始至终全无意识,任人摆布。那一双睁着的暗淡眼睛没有了昔日锐利深邃仿若有亮光,然而不知是否错觉,眼角却有微微濡湿的痕迹。

  空气中飞砂走石不断,也许是眼睛受了异物,风沙后的机体自然反应——白葭断定那是泪水,却只能如此猜测。她替薛泓娅理了理鬓角的凌乱的头发,心中百感交集的同时又是一阵空落落的唏嘘。

  “我们可以走了?”李问真瞧着白葭。

  被他这么一问,陷入情绪中的白葭恍然回过神,点头,“……恩。”

  白葭跟着李问真离开了那棵大树,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没多久,靠坐于树下微微偏着头的薛泓娅望着远处斑斓之中的人影,无法凝聚起来的空茫眼眸里渐渐聚起泪水,最后那颗颗饱和的泪水从一侧的眼角啪嗒落下。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向着西面而去时,灌木丛的另一侧,黄煌正向着东面叶阑声和孟楚衍的方向急急而去,她的神情焦灼迫切,脸色苍白,仿佛那一端有什么在呼唤指引着她。

  就在三人隔着那一丛低矮的灌木丛擦肩而过的时候,李问真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他停下步子,眉头一动,只见黄煌直视前方,像失了魂魄一般迅速前行。

  “怎么了?”白葭顺着李问真的视线往后看,以她的身高视线完全被那片低矮的灌木丛挡得严严实实。

  “没什么。走吧。”李问真有口无心的敷衍了一句,转身便走。

  这样一本正经,说话不带挑事语气,也丝毫没有插科打诨的李问真让白葭有些不适应,她隐隐猜测到到李问真一定在隐瞒着些什么,但她此刻没能深究。

  直至不久后,她才知道这时的李问真究竟为她做出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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