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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下里,光线阴沉蒙昧,不清不楚,两侧的树在一阵风的带动下,像是狂笑至癫的人一样,摇头摆尾。

  晦暗的光线中,有人影比光线更深,抠出暗色中的几抹黑影。

  孟楚衍不接话,他的眼眸中像是燃烧着烛火,火光幽咽,忽明忽暗,他抬头望了眼天际,视线又落到叶阑声掌心那张流光溢彩的小灯上。

  左眼那道深刻的疤忽然肌肉一抽,孟楚衍抬手摁住,用仅剩的一只眼盯着叶阑声。

  “曾听一缕生魂说过,归墟提灯者为皆为被选中的现世生魂再生者而任,他们斩除去往归墟的一切生魂的三心,剥离生魂的执念,恪守天地轮回,执行因果规律。但这提灯者不应该是你,阿叶,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会屈服了至高诸天,成了这提灯者?”

  孟楚衍等了一会,见叶阑声不做声,脸上却也无甚表情。顿了一下,放下了摁住左眼的手,只见那条扭曲的伤疤不知为何竟是微微泛出红光。

  “你难道不记得,百年前祇是如何翻手云雨,掌控世人的命运,如同对待蝼蚁一般玩弄大家的命运轻易至我们于死地的么?”

  他说着,眼前似乎看到了什么,眼中有可怖的光茫燃烧而起,急促的提高了声音。

  “你难道忘了李良歧和你的遭遇,忘了……虔诚侍奉神的琼盏,最后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那一切都是祇所谓的命运,而你如今怎么敢就这么接受了祇的招安?”

  白葭看着孟楚衍细微颤动的指尖,心中不禁大为触动。她虽遇事易冲动,但却是个有小聪明的人,此刻孟楚衍悲愤交加的心痛失望质问叶阑声,又听他提到“琼盏”,瞬间联想到那据说因为太过黑暗而被撕去书页却意外遗留在页缝间的名字。

  她心中莫名空茫凄惶,那究竟是一段怎样过往?竟使得知晓的人情绪如此激动,也下意识的一再三缄其口。

  白葭想着不由转眼去看叶阑声,只见黑灯中扭曲狂乱的火光映出了他眼角不易察觉的隐约挣扎,他的衣摆似乎在细微轻动,这一切都让白葭感到了某种异常。

  他竟然在颤栗?她反应过来后心中顿时生出担忧,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叶阑声嘴唇抿得发白,他死死的咬住牙,掌心灯火明灭闪烁。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结局,但却发现每一个人走至结局的过程都是一团迷雾,他若要去深想过程,头脑便是一阵混沌。

  如今他已得知篡心草的存在,此刻听闻孟楚衍所说,心中的有一股冰寒之气从脊背蹿上脑后,而后弥散在四肢百骸。他抬起手掌微微俯首贴住冰冷的额头——原来记忆中的那些结局都是虚幻的谎言么?

  在他所知晓的那段记忆中,那些同伴包括曾作为现世人类的李良歧,皆是走到人生尽头而后迎来寿终正寝结局。可如今看来,真相似乎在孟楚衍的语气里。

  木清瑶……李良歧……琼盏……孟楚衍、还有………还有龙澄心提到的那个宁宵与。

  他极力反复搜刮着脑海中的信息,在那个瞬间几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但却又被什么坚如磐石的东西抵挡得密不透风,孔隙不漏。他的心中像有一只猛兽不断冲撞着什么,那一波波涌动的陌生情绪,让他有些难以招架的心惊。

  那一束灯火在掌心猛烈的蹿动,仿佛被飓风吹拂,几乎在下一个瞬间便要熄灭。

  一旁的白葭看着这样的叶阑声感到忐忑不安,她试探的轻轻扯住叶阑声的袖摆,“你没事吧?”

  这一旁若无人的关切举动落到孟楚衍的眼里,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葭慌张忧心的神情,略一沉吟,忽然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孟楚衍蹦出的话太过突兀,没头没尾,甚至有些莫名奇妙。

  “啊?”白葭愣住的同时,不知怎的心中狠狠漏了一拍。回过神的她慌张的连连摆手,耳后根微微发烫,飞快了瞄了眼叶阑声,目不斜视的小声快速澄清,“没有没有,我们……没有。”

  孟楚衍眼神古怪的瞥了眼白葭,嘴唇动了动,不再说什么。

  叶阑声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他低着头,紧蹙眉头,不知想着些什么,就在灯火几个窜动之间,听得他压抑着什么情绪的声音,沉沉响起,“楚衍,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而且对你们相关的记忆好像……也存在错误。我……在找师兄,等找到他……”

  孟楚衍听得他这么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怨怒之气,他眼神变幻,等到再开口时,声音显然的疏离冷漠。

  “阿叶,你太让我失望了。什么时候你变得为找借口满口谎话了。李良歧和大家一起死在数百年前的那一天里。他不是你这个被选中的提灯者,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

  他说着,像是猛然翻起了一块还未结痂的伤口,痛得神色一阵复杂难辨,他忽然沉默了下去。

  叶阑声一震,陡然意识到自己像是拿了凶器站在案发现场一般,以印象中对于孟楚衍的认识,他知道自己和他现在处于一种难以解释明白的胶着状态中,说什么也是徒劳。他没有再解释,静静的看向孟楚衍,哑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师兄他没有死。”

  “是的,我可以作证。”白葭见两人似乎陷入两人一种难言的僵局中,就在叶阑声的说完的刹那,白葭忍不住趁机急急插话,“这面凌笼八角镜,就是他给我的。”

  白葭举着手中的小镜,在孟楚衍视线掠过来时,生怕他不信,向前托起。

  孟楚衍不做声的看了眼小镜,却似乎把方才那被重新揭翻而起的伤口弄得更加鲜血淋漓,他眼底有隐隐有种悲戚愤怒,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他脸上的肌肉绷紧。

  “看来这数百年的日子不仅让你被至高诸天所蒙蔽,竟还变得这般没骨气,以为让她拿着一面镜子便能重塑往日情谊?”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誓不屈从,绝不服输,抗争到底的叶阑声。你懦弱,循规蹈矩,只是归墟的提灯者,是那些失了己心的牵线木偶。”

  他的话置地有声却带着一种陌生。“你说你缺失了记忆,那、就让我好好帮你回忆一下。” 

  叶阑声抬眼,只见孟楚衍的眼神冰如寒刃,像一把出鞘的刀剑,带着伤人伤己的锋利。

  他解下薛泓娅身后那个黑布包袱,伸手一抖,布皮翻了几下之后落出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剑来,他右手迅速往下一捞,便把那剑握在手中。

  他眼神凌厉的看向叶阑声,手腕灵活翻转,以剑遥遥指天,寒刃之上剑尖指向之处,所有的云顷刻一齐聚来,遮天蔽日,整片大地顿时陷入了灰蒙蒙之中。

  “掩日剑?”叶阑声看着如同惊雷闪电在手的蒙黑长剑,眼神一变。

  那把剑,锻造得极为锋利细薄,黑色的剑刃边缘泛出盈盈蓝色,在这晦暗中彷如一道落下的天雷闪电,冰寒锐利。

  掩日剑,此刻看去大约有半人的高度,而据说最初这剑有两个手臂的长度,那位亘古前的神秘铸剑师不知何故,短剑以制箭,制了那些射日箭。

  一念及此,叶阑声手指微动,不由想起袖中的那只金色小箭。

  “不错。”孟楚衍收回剑横在眼前,冷刃寒光之后的眼神晦暗不明。“我还记得当初李良歧以此剑指天,向至高诸天宣战时,客尔伽的那些人们却认为天神众怒,天狗食日,而纷纷跪地祈求的场景。”

  他盯着叶阑声煞白脸孔,眼瞳幽黑,却仿若无感的样子,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让他觉得试图和如今的叶阑声建立交流的自己实在可笑愚蠢之极,胸中顿时涌起一阵悲愤,他咬牙狠声道,“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去救。”

  叶阑声紧紧抿着嘴唇,极力思索着,却依旧对他所言没有任何印象。在某个地方,牢牢锁着他所有真实过往,连同那个真实的自我。换言之,现在有着虚假被杜撰的记忆的他,也许只是个虚假的存在。

  他捏紧袖间的手指,巨大的疑惑在心间萦绕不去,究竟李良歧有没有用篡心草改变自己的过往记忆?若有,这又是为何?

  孟楚衍看着叶阑声仿若一潭静水不为所动,他这种寡言沉默的性格数百年前后倒是没有多变,然而就是这种变中不变让他怒气更甚。

  作为一个以踏平世间不平路为信念的剑客,他曾经挥刀斩马,快意恩仇,一向无心去纠结于这种不清不楚,似是而非的东西。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同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挥刀相向。

  只见他毫无预兆的翻转手腕,那把长剑登时斩风劈空直刺而来。剑尖尚在几步开外,凌厉寒气却已扑面而来。

  这猝不及防间,白葭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感到脸颊微微一凉的时候,一双手从侧里猛力推了自己一把。她往后踉跄一步,看着眼前落下自己额间的几缕碎发。心中猛地一震,如若方才躲闪不及,那一剑会直接把她劈成两半。

  叶阑声在推开白葭后,向后急退,手掌一挥,那张盈亮转动的小灯便随着他的身子急动悬置于胸前散发出愈发明亮的五光十色来。

  白葭站定后,抬眼去看,只见那一把如同闪烁着如同黑曜石一般光泽的掩日剑直直的刺向那斑斓的祭魂转魄灯,剑尖停滞在灯身数十寸外,不能前进分毫,在那相接之处,仿若有细小的火星迸射而出。

  掩日剑后的孟楚衍压低眉头,愤怒的紧盯着灯后的叶阑声,两人周身都环绕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凝滞之气。白葭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带得无比紧张,她盯着两人不由手心微微出汗,忽的看见孟楚衍左眼的疤痕处的肌肉一动。

  “喀拉”一声细小的脆响,那剑尖所抵的斑斓光线中出现了一条头发丝一样的裂缝。

  孟楚衍自是没有错过这个小小的松动破绽口,眼睛闪过一抹光亮,当即手腕翻转,双手蓄力,使了暗力狠劈而下。

  叶阑声眼见这架势,当时收灯,脚下一点向旁侧身闪掠。

  那猛然落下的的一剑掀起了风浪,四周的树木发出噼里啪啦的折断声。白葭下意识侧身,举起手臂试图遮挡住朝着面门直扑而来的气流。

  叶阑声刚站定,眼角瞥见白葭竟是不躲不闪的站在原地,足尖一动,便想再度抢身过去。

  “呲——”

  由若水制成,火炼不坏,黑水难侵的黑绡袍竟被剑气所斩裂了一阙衣角。那一片黑绡由于向下的力道依旧贴在剑尖。那一剑在落空后,瞬间转了个角度再度狠劈而去,就在这转折的刹那,那片轻若无物的黑绡从剑刃之下落了下来,还未触地便又被风卷飞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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