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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清晨的小镇还有薄雾,水泥路面潮湿成片。这里的交通不比城市要严谨,道路两旁全是小贩摆摊儿。大年三十,大家都等着卖完东西回家过年,吆喝地格外卖力。

        聒噪中,钟一宁边看小摊热闹,边抛问题:“刚找戎礼什么事?”

        沈苑苑:“我妈想请你们去家里坐坐,我来问问。”

        “也有我?”

        “嗯。”

        “他去吗?”

        “说问你的意思。”杀鱼的小贩敲了下鱼头,血腥脏水溅到沈苑苑大衣上,她皱眉拢紧衣摆。

        “给。”钟一宁给她纸巾,但被她拒绝了。

        “不用。”

        语气透着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院子里的那几句话。

        钟一宁把纸巾揣回兜,暗道不要拉倒,跟上去继续聊天。

        “你和李承远学长怎么样啦,和好了吗?”

        “少管别人的事。”沈苑苑说。

        钟一宁忽然感觉她大部分时候挺像戎礼的,冷淡,除了面对个别人的时候。但仔细比较,却还是不同。戎礼对身边人潜藏着热情。沈苑苑则更像矛盾体。

        “我问你一个问题。”钟一宁不等对方同意就道,“露营那次,李承远逼你亲人,你走到戎礼面前是什么心理?”

        沈苑苑沉默两秒说:“你和他分手,其他男人都有对象,我只能选择他。”

        钟一宁快走到她面前,把她拦住,压声警告:“他是你哥。”

        沈苑苑重新打量这女人,收回昨晚评价,觉得还是花瓶适合,不以为意地道:“对,他是我哥,会帮我解决麻烦,亲一下而已。”

        钟一宁:“……”

        这是沈苑苑吗?

        是以前藏太好,还是经过昨晚,如今懒得装了?

        沈苑苑绕过她往前走:“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们亲过很多次。要不是有你在场,你以为他当时能对我说‘滚’?”

        这会儿的钟一宁感觉像是有把火在胸口里突然烧了起来。

        她转头跟上扯住沈苑苑胳膊,沈苑苑皱眉停下来。

        “沈小姐,这种烂俗玩笑开起来没有三观,让我怀疑你心理是不是正常的!”

        沈苑苑挣回胳膊:“你要跟我聊,却不喜欢我说话,怎么办,要不打道回府?”

        自己这是又被摆了一道,被故意刺激了,钟一宁迟来地意识到。

        沈苑苑淡淡扯了下嘴角,像没把她放眼里,继续往前走。

        钟一宁盲猜对方这会儿指不定暗骂自己是傻逼女人呢,她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想着戎礼,调节情绪,慢悠悠地在后面问:“你和戎礼每次单独聊,都聊什么?”

        沈苑苑:“闲聊。”

        钟一宁:“会聊你母亲吗?”

        沈苑苑没说话,蹲下来,从小摊上买了一盒檀香。

        “有没有和他聊你和你母亲这么些年是怎么生活的?和他卖过惨吗?他不肯和我说,手机不让我查,我好不容易忍着没和他吵架,但心里总归不舒服。”钟一宁帮付钱。

        “谢谢。”除了谢,沈苑苑没说其他的。

        钟一宁说不客气,不指望等对方回答前两个问题,重新问:“你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不是非常恨戎礼父亲?”

        她们俩,一个蹲,一个弯下身子居高临下。许是觉得这样的对峙没有意义,沈苑苑站起来说:“给你,你不恨?”

        钟一宁:“恨会延续?”

        有买东西的路人推着自行车着急慌忙地要过去,沈苑苑冷着脸,侧身让路,垂下眼睛说:“不会。”

        /

        今年的年夜饭是钟一宁长这么大吃过最热闹的一顿,大家围一圈坐了满桌。戎岩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时不时和他爸抬两句杠。戎雪黏着钟一宁,饭桌上贴着她坐,说她身上香,最后被戎礼抓着后衣领拎出座位,反正戎雪吃得差不多了。眼看戎雪要炸毛,他伸手入怀,早有所料掏了红包送出去,堵了戎雪的嘴。

        终于能挨着老婆坐了,戎礼喝得微醺,手掌热热的,放到她大腿上的第一秒就把她人给吓着了。钟一宁洒了杯子里的酒水,同时也吓了坐她另一边的婶婶一跳,其他人望过来。

        钟一宁反应极快,忙说没事,是自己没端稳,等其他人注意力不在这边了,她压声问:“干嘛呢?”

        要不是桌上有围布垂下来挡着,指不定叫亲戚们看夫妻俩摸大腿的笑话。

        “头晕。”戎礼说。

        这么看,男人脸颊微红,唇像涂了寇丹似的艳,眼睛里泛着水光,眼神迷离,还带着勾人的欲。

        “老婆……”戎礼歪头枕她肩上,不顾他人目光,“你好香。”

        钟一宁尴尬地想捂住他的嘴。

        亲戚们皆是憋住笑,戎岩直接喷出两粒汤泡饭。然而罪魁祸首像是真醉了,闭上眼睛叹息:“昨晚没睡好。”

        “嫂子,”戎岩指楼上,“要不带我哥上去休息会?”

        “对对对。”大家忙道。

        “我带他回家吧。”钟一宁扶着男人站起来,他能站稳,就是人有些呆,“爷爷,我俩先回了。”

        昨晚他们在三叔家吃饭,很快就回来了,晚上是十点钟左右睡的,怎么可能没睡好。她就知道这男人是演的,想什么鬼点子呢?

        出了大门她就在他腰边软肉上连着掐了两把。

        戎礼秒正常,回头看了眼,确定没人,搂过她的肩,笑盈盈控诉她的恶行:“这么狠。”

        “你以后规矩点,大庭广众少揩我油。”钟一宁两手抄兜,义正言辞说,“按我以前的水准,是要暴揍你的程度。”

        “以前有人这么对你?”戎礼的关注点总是比较稀奇。

        钟一宁只是随口说的,听他语气严肃,顿时没了开玩笑的兴致:“你管以前的事干吗,你还能穿越回去啊?”间隔两秒,“说吧,把我拉出来干嘛。”

        接下来,戎礼没再出声,而是牵着她快步往家的方向走,途中经过便利店,进去买了盒套。看店的是个年轻姑娘,发现钟一宁有挣扎,打起精神,捏紧手机。

        这时戎礼偏头:“付钱。”

        “你手机呐?”钟一宁一顿。

        “没电。”戎礼心想我再不和你说点什么,人家指不定报警说我胁迫良家妇女。

        钟一宁不挣扎了,调出微信扫码,不忘咕哝说:“借一还十,不打夫妻折。”

        听见“夫妻”两个字,小姑娘松了口气,目送他们离了店,感觉不像婚内强迫。

        进家门进卧室,戎礼把两道门关得严严实实。钟一宁就知道他要做那档子事,半个月了,纵容他一次不无不可,只是空调还没打开,人便被他急不可耐地吻住。

        “被非礼过?”吻了会,戎礼褪着衣物哑声问道。

        这要答“是”,还没办法找人算账,指不定这男人待会怎么变着花样对她泄愤。

        “骗你的。”钟一宁说完,揪住衣服没动,抬下巴示意外面,“你想弄多久?”

        “爷爷喝了酒,暂时不会回来,睡叔叔那边。”戎礼攥着她的脚腕把她拖过来,自己跪进去。

        钟一宁感觉他太心急了,转移话题说:“我之前和沈苑……”

        “草。”戎礼鲜少骂脏,伏下去埋进她颈窝,“你把我弄死算了,就这么死。”

        过于偏激的话,令钟一宁眉头皱了皱,推开他的脸,瞧他神色不明,眼底暗沉,心下也是一跳:“清醒着吗?”

        戎礼闭上眼睛没出声,温柔地亲她,直到吻得她思绪抽离,他拆开方正包装,和她重新贴合。

        “我没醉。”他声音无奈,喉咙里溢出性感的笑,就响在她耳边,让她有种直击灵魂的感觉。

        钟一宁搂紧他,心脏狂跳,脸如火烧。

        暖气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反正最初是冷的,皮肤上都是细小的鸡皮疙瘩。等身体回暖,那种像处于颠簸中的细腻颤音,开始从她嗓子里深深浅浅地冒了出来。

        ……

        须臾,贤者时间过去,戎礼捞过衣服穿好:“洗吗?”

        迟迟未听回应,他丢开刚捞起的皮带回到床上,搂着她露在被外的肩头,发现她正盯着床头柜上剩下的几个方正包装发呆。

        “还要?”戎礼笑。

        钟一宁翻身躺平,把被子往上拽,觉得冷,又把手和肩都缩进暖和的被窝里:“我不想起了。”

        “好。”戎礼继续穿衣服,不知想着什么,忽然笑说,“回去要好好给你补补。”

        钟一宁白了眼他,喉咙因干燥而吞咽两下:“给我倒杯水来,喝完睡会。”

        戎礼给她拿来水,调成了温的,刚好可以喝。他看着她把杯子里的水喝见底,准备说两句夫妻间的体己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戎岩打来的:“哥,高阿姨和沈苑苑吵架了,爷爷让你来一趟。”

        /

        “净整幺蛾子,大过年的没一个消停。”

        高家门口,钟一宁来时,听见看热闹的驼背老人嘀咕了句。

        她仰仗身高优势向院子里张望,婶婶拿着大扫把帮忙清扫地上的陶瓷碎片和烹饪过的食物。看热闹的老人们发现她,只觉漂亮得不行,下意识让开。钟一宁正好进去。

        堂屋光线暗淡,里面站了不少人,戎礼是其中之一,旁边还站着沈苑苑。

        婶婶放好扫把,瞧她来了,便没有进屋,和她说:“有一半是高家那边的人。”

        “找麻烦来的?”钟一宁直觉就是这样。

        “好像是饭桌上,沈苑苑不知为什么发了火,高家人不高兴。她妈就佯装数落她,让她回城里。戎雪在门口和小朋友玩,听见沈苑苑训了她妈,说是一辈子给高家人跪着,她妈就哭了。”婶婶叹息。

        钟一宁疑惑:“她妈在自己家都混得不好吗?”

        婶婶咂了下嘴:“怎么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高家也是重男轻女得厉害,当年从我们这边离婚回去,高家也骂她,说是她肚子不争气,人家不要她是正常的。奶奶那时候战斗力强,和大儿媳妇的关系羡煞不少人,帮她和高家骂,一边骂高家人,一边骂戎礼母亲,给高家人整不会了。我们那时候就觉得戎礼母亲也是可怜人。”

        堂屋里,有长辈突然拍了下桌子,动静很大,骂沈苑苑。不知沈苑苑说了什么,战火烧到了那边去。钟一宁歪头想看清楚情况的时候,有人过去扬起手臂,似乎要抡沈苑苑耳光。

        她吓了一跳,幸好戎礼在旁边,捉住中年男人手腕,不客气地甩开了。

        他个高挺拔,看上去就要令人忌惮两分。虽然形象斯文,但钟一宁知道他力气很大,想必被甩开的中年男人,定是不敢再随意撒野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高阿姨拉着沈苑苑躲到戎礼身后,仿佛他才是她们母女俩的避风港。

        尽管合乎情理,但钟一宁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只能靠和婶婶说话转移注意:“他们在争什么?”

        屋里人说话忽高忽低,有的人嗓门大,有的人声音小,七嘴八舌根本听不清。

        “你们爷爷不是想让沈苑苑认祖归宗吗,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高家人的耳朵里,他们吃过年饭就组织过来了。”婶婶压声,“我听他们那意思,好像很赞同这件事,来问意见的,不知道怎么就掰了。”

        钟一宁想起那晚院里沈苑苑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认祖归宗,还是欲擒故纵搅浑水。

        这场戏她不准备观下去,回了婶婶院里嗑瓜子,刷手机。偶然刷到李承远的最新朋友圈:【一人,我饮酒醉。】

        这傻缺。

        她问:【一个人?】

        回复她的不是评论,而是李承远语音消息:“学妹,我想你了,你俩失踪了。”

        哟,听这语气醉着呐?

        钟一宁发语音问:“没回家和亲戚们过年?”

        “没、没老婆,没脸回家,留画室一个人喝挺好的。”李承远醉醺醺地吐槽,“你们也不鸟我,都、都他妈走了。”

        “老家待着呢,很快回去,准备好给我们拜年。”

        “哪呢老家?我也去、嗝。”

        钟一宁笑:“醉成这样,你大门都爬不出去,老实待着吧你。”

        李承远:“你爬……”

        不跟醉酒的傻子计较,她嗑了两瓜子,想起什么继续问:“和我说说你和沈苑苑的事呗。”

        “等……等会,我爬去洗脸,清、清醒……再和你说。”

        说话都断断续续了,洗脸就能清醒吗?钟一宁没抱希望,但等了会对方问【你方便语音吗】

        接通后,钟一宁听他那边窸窸窣窣的,问:“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洗洗胃?”

        他笑起来,环境安静,音色比先前清晰,看来的确清醒不少:“刚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沈苑苑。”她道。

        “噢对。”

        “她爱你吗?”

        “……”对方沉默,竟是第一个问题就把人难住了。

        这个问题的确不友好,站在李承远的角度,可能就是往他心上扎刀子吧。

        钟一宁:“抱歉。”

        “爱的吧。”他自己都不确定,给出了站不住脚的解释,“露营那时候不是都看见了吗,她黏着我,想和我处理好关系,只是因为孩子,我不想轻易原谅她。”

        “孩子?”这又是什么事?

        李承远以为戎礼肯定和钟一宁谈过自己,包括离婚的原因,不过听这语气,钟一宁似乎并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戎礼和我提过这事。”钟一宁懊恼,真假难辨,“喝了点酒,记性不好。”

        她顿了顿,听不到那边出声,套话问,“所以你们分开,不是因为没感情,而是因为孩子?”

        “对。”

        钟一宁:“离婚是你提的?”

        “嗯。”李承远说,“不过她也没反对,甚至连想都没想,没有和我解释,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挽留,直接同意了。”

        听这语气,看来李承远当时可能是因为生气提出离婚,而不是真要离婚。

        他只是没想到,她同意得那么果断。

        “你们发生过矛盾吗?”

        “没有。”顿了顿,李承远沉吟了下,依旧非常疑惑,“我出国前都好好的,回来后她冷暴力我,我以为她有外遇,跟踪了她一次,意外得知她刚做过流产。问题是时间对不上,我在国外怎么让她怀孕?”

        钟一宁算是明白李承远和戎礼的矛盾了,敢情戎礼是被误会了这么多年呗。但露营时,沈苑苑说过,她只有过李承远一个男人,那么现在矛盾点就在李承远身上。

        “那期间她去过国外吗?”

        “来过,来的是我这,戎礼前段时间刚告诉我这事,他一直以为我知道,以为我们见过面。但事实我不知道,我甚至都没见过她。所以我想不通,我问了她也不说。”李承远很烦,“妈的,为了这事,我甚至找人质疑精子和卵子需要汇合多久能怀孕。”

        “……”这行为挺傻逼的。

        钟一宁放开了想,“假设……”

        “什么?”

        “我说假设!”她道,“假设沈苑苑所言属实,只有你一个男人,孩子也是你的,那你俩在那段时间肯定好过。”

        “不可能!”

        “你这么肯定?”

        “我在你和戎礼眼里是老年痴呆是不是,这种事不知道?”

        “这样的话……”钟一宁话音顿住,她忽然想到原生家庭问题,神色凝重起来:“李承远。”

        “说。”他没好气。

        天边夕阳降下,迟暮的小镇依旧是这个时间起了风,花坛里的月季树摇摆着,半枯萎的花瓣落下,被风送到了她这里。

        她问:“你,出过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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