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观
沈言枝一直觉得，古人的铜镜自带磨皮功效，看着里面的那人，她总忍不住把自己也列入美女的行列。
杜行舟站在她身后，又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了沈言枝面前。
“这是信号弹，我自己做的，你要是遇到危险，就拉一下那条绳子。”
以前每次出远门，沈言枝记得妈妈总是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各种东西，生怕有什么想不周到的地方。
此时的杜行舟，给沈言枝的就是这种感觉。
沈言枝觉得，气氛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控制住现在的局面。
就在此时，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气氛更奇怪了。
“那个，谢谢你的炮弹，哦不，信信号弹。”
杜行舟躬了躬身子，低声问道：“想吃炙猪肉吗？加辣椒粉的。”
沈言枝咽了下口水，点头如捣蒜地道：“想吃想吃。”
她以为杜行舟要派店里的人出去买，谁知他整了整袍子，竟自己去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杜行舟便跑了进来，一进门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放慢了脚步，仍是以一副纨绔的姿态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纸包往沈言枝面前一放，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
沈言枝打开纸包，看到满满一大包的炙猪肉，上面均匀地撒着辣椒粉，香味一股脑地直往鼻子里冲，甚至已经盖过了房间里的脂粉香气。
她用竹签插起一块炙猪肉，懂事地递到杜行舟面前。
杜行舟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塞进嘴里，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忍住了辣椒带来的呛味，憋得脸有些泛红。
沈言枝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炙猪肉，鼓着腮帮子诧异地道：“既然不能吃辣，为何要加这么多辣椒粉？”
杜行舟扁了扁嘴，懒洋洋地道：“辣椒粉不要钱。”
沈言枝忍俊不禁，起身去给他倒了杯茶水，又问道：“你也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杜行舟笑道：“想吃沈娘子做的饭，如何？”
沈言枝无奈地摊了摊手：“一会儿还要去雁清观呢，等案子结了，我再好好给你做一顿。”
这时，郁子都和叶师师姗姗走来，每人手里都捧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小纸包，郁子都进来便道：“我也想吃沈娘子做的饭，到时候可得算我一份。”
叶师师也随声道：“那可否也算我一份？”
沈言枝浅笑道：“没问题！”
两人把手里的纸包打开，将玫瑰饼、栗子糕、芝麻糖饼、蜜饯果子之类的小吃摆了一桌。
这些大部分都是甜口的，郁子都见沈言枝手里洒了辣椒粉的炙猪肉，眼睛都亮了，可怜巴巴地凑到跟前，分得了小半包。
杜行舟和叶师师则似乎颇为喜欢甜食，把桌上那些玫瑰饼之类的吃食吃掉了大半。
大概是郁子都给叶师师说了案子的事，吃了些东西之后，叶师师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韩绰，又如鬼魅般探了进来，对着郁子都低声禀报道：“大人，人安排好了，都去雁清观门外猫着了。”
郁子都迟疑了一瞬，似乎很是不舍的往韩绰嘴里塞了一块炙猪肉，含糊着道：“知道了。”
沈言枝擦了擦嘴角的辣椒粉残余，又照了一眼镜子，轻声道：“咱们走吧。”
到了雁清山下，沈言枝就要自己先行上去了。
杜行舟仍是有些不放心，又强调道：“记住了，酉时观里会敲钟，钟声一响我就上去。”
“若是没等到凶手，钟声响了你就出来，我们再做其余的打算。”
沈言枝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道：“放心吧，没事的。”
她冲着几人摆了摆手，转身踏上了石阶。
“沈娘子等一下。”
沈言枝闻声转身，只见杜行舟三两步跨了过来，站在沈言枝的对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怎么了？放心吧，没事的。”
杜行舟忽然把手伸了过来。
沈言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个念头突然闪了出来：他不会要摸我的脸吧？怎么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呢？
那只手在空中转了个弯，伸到了沈言枝的发髻上，摘下来一朵桃花的花瓣。
杜行舟把那花瓣在手心里捻了捻，然后一松手，花瓣便随着一阵清风飘到别处去了。
他道了句“去吧”，便转身回去了。
沈言枝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已，同样逃也似的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迈着台阶。
她的心仍然跳得好快，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热辣，照得人脸上烫烫的。
沈言枝想到了高中那年，操场上也是这样热辣的阳光，她正眯着眼睛看天，一个篮球便砸了过来，那个帅得逆天的校草过来道歉的时候，沈言枝的心也是跳得这样快。
也不知道在那个时空，那个校草发福了没有？
她的青春似乎就那么一次悸动，短暂得像刚才那一阵风，还没来得及感受便没了。
她此刻想起这些，倒不是因为喜欢校草，只是此刻这种奇怪感觉的对象竟是杜行舟，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怎会喜欢这样一个纨绔呢？
举止轻浮，嘴上又不饶人，还老是拽自己的小辫儿。
沈言枝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脑袋后面垂下的头发间，随意地编上几条小辫儿。
雁清观门前的台阶很长很长，长到沈言枝可以尽情地胡思乱想。
桂花枝的簪子，沾满辣椒粉的炙猪肉，石头池里摆尾的锦鲤，祭神大典的篝火歌舞，偷偷别在后面发髻上的一朵青色小花，还有漫天的七彩长明灯。
眼前光影不断变换，沈言枝如在梦中，幸好，雁清观的大门已在眼前了。
她通身的装扮，与观里娘子们很相似，就像是哪个贵人家的小姐来求姻缘或是还愿一般。
沈言枝到正殿奉了三炷香，便跪在蒲团上，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许个什么愿望好呢？
其实她穿过来也才几天，还建立起什么太深的羁绊，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细致的愿望。
一愿，一愿此案能够顺利破获，将真相还于人间。
二愿妹妹平安喜乐，小饭馆生意兴隆，阿粥健健康康，一家人能够幸福地守在一起。
三愿三愿
以沈言枝看电视剧无数的经验来讲，剧里的人许愿都是许三个的，也许是因为这个数目的愿望最适合，即不少也不贪。
三愿。
沈言枝很是苦恼，因为此刻，她脑子竟里全是杜行舟。
三愿杜公子忘掉之前的痛苦，永远生活在阳光下。
虽然沈言枝也不知道杜行舟曾经历过什么，但总觉得他面上轻松，内里却是苦的。
就像是一颗夹心的苦糖。
许完第三个愿望，沈言枝又觉得自己有些草率，或许求个发财暴富、白银黄金满屋会更实用些。
在蒲团上做足了样子，膝盖都跪麻了，也没有道士过来搭话，她起来锤了两下腿，准备去花园里碰碰运气，毕竟当日婉娘便是在花园被迷晕带走的。
那日丁大的心思不在赏花上，因而沈言枝也没注意这里的景色，如今看来，倒是个颇为雅致的去处。
她刻意避开人群，踮起脚来嗅一嗅这棵树上的杏花，又俯下身去摸一摸那灌丛里的山茶，时不时地用余光看一眼四周，一直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
沈言枝耐不住性子赏花，百无聊赖地晃悠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深处，撩开密密垂下来的“花墙”，看到了一个池子。
这池子比杜行舟府里的小一些，池边的石头也没那么讲究，走近一看，池里也游着几条锦鲤。
沈言枝坐在池边，痴痴地盯着池中的锦鲤。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在沈言枝不远处的池边坐下了。
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年纪，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还系了好看的飘带，她托着下巴坐在那里，脚悬空地荡着。
“嘭——”
一个石块落水，在池中炸起了一个水珠，锦鲤纷纷摆尾四散开来。
沈言枝一回头，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正站在后面，嬉皮笑脸地看着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站起来叉着腰，用高亮的童声道：“你幼不幼稚？”
小男孩把头一歪，笑着道：“我不就是拆了你的发绳么，这不又给你买新的了，你就别再生气了。”
小女孩摸了摸发间的飘带，似乎真的在思索，半晌之后，她才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小男孩粲然一笑，跑过来拉住小女孩的手，两人笑闹着走远了。
沈言枝竟有些恍惚，直到西边一抹绯红照在脸上之时，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已然快要黄昏了，酉时的钟声也近了，仍然没有道士过来。
难道我的装扮有什么破绽么？
沈言枝低头看了看自己因过分无聊而愈发嚣张的坐姿，胡乱想道；我是不是应该装得柔弱一些？
她轻轻抚了抚鬓角，摆了一个足够柔弱的姿势，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口气，似是有满腹的愁绪。
也不知是这一调整起了作用，还是那凶手方才过于懈怠，一盏茶的功夫，沈言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背上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尽力控制好呼吸之后，沈言枝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正向着自己走来。
那人来到跟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温和地开口道：“这位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我听听，我当尽力为娘子排忧解难。”
沈言枝蹙眉垂眸，用帕子半掩着面，又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泪，半晌之后，才沙哑着嗓子道：“小女子确有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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