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见
杜行舟进到观里,没有丝毫耽搁便去了后面花园,在锦鲤池边寻到第一粒米,然后便顺着米粒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花园深处是一座假山,假山上凿了个不起眼的山洞,杜行舟弓着身子钻进山洞,才知假山是假,山洞却为真。
出了幽深的山洞,便是一条细窄的小路,蜿蜒地通向山上。
雁清观建在雁清山上,其观名便是取自山名,起先只是个香火寥寥的小观,后来有一次,先皇微服出巡时遇到了刺杀,就近在雁清观养伤。
自那以后,雁清观的名气才算起来,到了这朝,便也能算是半个皇家道观了。
雁清山上多峭壁,开凿修路颇为困难,因此除了雁清观所在的那个峰,后面诸峰都是人烟罕至的荒山。
谁知在这荒山里,竟已有人偷偷修了小路,杜行舟顺着米粒上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了掩映在密林里的一处楼阁。
他自幼习武,天赋又高,一身鬼魅轻功,在整个益阳都能排得进前三甲,因此雁清后山的诸多乱石峭壁,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郁子都则不同了。
他确实是从小纨绔到大的,平日里连个水桶都懒得拎,更别说忍着暑热霜寒习武了。
至于韩绰,他是郁子都的爹从一堆死士里面挑出来的,身手很是不错,但比之杜行舟还是差了许多,至于带来的其他人,便比韩绰的身手还差些。
杜行舟翻山越岭看到隐匿的楼阁之时,郁子都一行人才刚踏上后山的小路。
西边红霞已经满天了,杜行舟脚下一点踏上屋顶,踩着青色瓦片无声地疾行着,终于在深处的一间屋子面前,看到了最后一粒大米。
他身形一闪,便落在了屋子旁的柱子后面。
屋子门口共有四个守卫,都在腰间配着刀,杜行舟腾空跃起,一息之间,四个守卫还未来得及出声,便都被打晕在地。
杜行舟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进去又反手关了门。
几个少女似乎是被吓到了,不禁惊呼出声,婉娘急忙制止,做了个“嘘”的手势。
杜行舟言简意赅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
少女们尽皆噤声,还有几个用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嘴巴,防止自己在无意识间发出声音。
杜行舟一进门,眼神便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寻找着那个清瘦的身影。
围过来的少女都长着一张陌生的脸,杜行舟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面上是明显的慌乱。
突然,他看到对面角落里,有一个少女正背对着众人瑟缩着。
杜行舟心里有些打鼓,他慢慢向墙角走着,冷冰冰地道:“不是说能护好自己吗?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他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轻轻地抚上了姑娘的肩膀。
墙角的姑娘仍是瑟缩着,抬起眸子来,用一种万分机警的眼神盯着杜行舟。
不是沈言枝。
杜行舟的呼吸有些混乱,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一口气。
总之,他只怔了一瞬,便厉声地向少女们问道:“最后被抓来的那个娘子呢?”
他的声音颤抖又凌厉,众人不敢答话,倒是婉娘又低声开了口:“那个娘子被他们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杜行舟盯着婉娘道。
“不不知道。”
婉娘确实不知道。
杜行舟感觉脑中有些东西控制不住了,他似乎又要发疯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临安城第一纨绔,其实是个疯的。
三岁那年,娘亲去世时,他就开始疯了,那一次之后,爹爹愈发对他百般呵护,他的疯病便也没再发作。
直到三年前,北境昌黎与北狄人一战之后,他的疯病似乎又回来了。
这一点,郁子都知道,外祖杜老太师知道,或许还有个曾经的副将也知道。
杜行舟明白,自己万万不可在此刻发疯,他拼命皱眉忍耐着,强压下脑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以及眼前那破碎又血腥的画面。
头疼得紧,他说话已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了:“谁知道她被带去哪了?”
一片寂静之后,缩在角落里那位姑娘艰难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颤抖地道:“可可能是到峭壁边那间那间屋子里去了。”
杜行舟听了这句话,转身便出了屋子,正好遇上郁子都和韩绰他们。
郁子都一见杜行舟,便往里张望着问道:“沈娘子呢?”
杜行舟眼中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殷红的血丝,他吃力地抬了抬手,“郁兄,这里便麻烦你了。”
说完,他身形一闪便向着旁边跑去。
这里的守卫大都被郁子都的人放倒了,杜行舟一路上虽因神思混乱而乱了脚步,不时踩到石块发出些声音,却也没有被人发现。
抬头便是一块石壁,往旁边再走几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杜行舟来到那姑娘所说的屋子,只见门口歪斜地躺着两个穿道袍的汉子,他踹门而入,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他也顾不上去想,周围是否还有藏着的假道士一伙,挨个把房门踹开,寻找着沈言枝。
这里有很多个房间,也就有很多扇门,杜行舟俨然是有些疯魔,他眉头紧皱着,额角和脖颈处都暴起了青筋。
他似是又堕入了无边的绝望,眼前时而是漫天七彩长明灯,时而是浅笑着的娘亲,时而又是尸山血海的万人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喊杀声,以及一些充满讥讽的冷笑声。
杜行舟知道,自己这是又发疯了,每次发疯时,他都会保留最后一丝清醒。
清醒地看,清醒地听,清醒地感受噬骨的疼痛,然后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发疯,却又无能为力。
“杜——行——舟——”
耳边的风声停了,喊杀声停了,冰冷的讥讽声也停了。
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他转身,有光入眼。
西边夕阳红得热烈至极,霞光在无遮无挡的峭壁前穿过,毫不吝啬地洒在了沈言枝身上,她的脸颊是暖暖的金黄,就连被风吹起的发丝都闪着光。
沈言枝笑得如那轮夕阳一般热烈,她眨了眨眼睛,奋力向着杜行舟奔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差点儿以为我要交待在这里了,能再见到你可真好。”
片刻之后,沈言枝松开了他,歪着脑袋笑着道:“如何?我任务完成的还不错吧!”
“你为何不说话?我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怎么说也称得上朋友了,见到我平安归来,是不是该象征性地高兴一下?”
“你不舒服吗?手为何这样凉?”
沈言枝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杜行舟只是怔怔地盯着她,没给出半点儿回应。
“噗——”
一口鲜血从杜行舟口中喷出。
沈言枝被吓得惊呼出声,急忙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见杜行舟还是不答话,沈言枝顿时乱了方寸,她抬起杜行舟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柔声道:“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大夫。”
用现代的测量标准来看,杜行舟有一米九还多,一身隐藏的肌肉块,怎么着也得有八十公斤,沈言枝则只有一米六出头,清瘦的身板目测不超过四十七公斤。
因此,任凭沈言枝使出全身力气,却依旧拖不动杜行舟。
杜行舟在原地僵了一瞬,突然伸出手臂,把沈言枝揽进了怀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两人的心跳逐渐同步。
山中传来几声鸟鸣,夕阳晃荡了几下,彻底坠了下去。
杜行舟的声音从沈言枝头顶传来:“为何不放我给你的信号弹。”
沈言枝的肩膀被他箍得生疼,闷闷地道:“那可是s级道具,方才的情况我能应付,就没浪费它,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呢。”
杜行舟依然不理会沈言枝话中的一些陌生词汇,他轻轻地松开了手,整理着外袍问道:“方才怎么回事?”
方才沈言枝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见到杜行舟,便激动地有些过了头,情不自禁抱住了他。
这事儿若是搁现代,对着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这样一个有分寸的拥抱,倒也不怎么值得一提,但偏偏面前这人是杜行舟。
沈言枝也想不明白为何杜行舟就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着,杜行舟又开了他的折扇,恢复了几分云淡风轻。
沈言枝则低头捏着衣角,像个做错了事对着家长坦白交待的熊孩子。
“那个假道士想欺负我,被我呸了一口,然后他气急败坏之下,就抽了我两鞭子。”
“我怕疼,就装晕了,然后就被抬到了峭壁边的那间屋子。”
“那假道士对手下说什么‘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都警醒着些’,还有什么‘把这个小娘子看好了’之类的话,然后就离开了,只剩几个守卫守在檐下。”
“后来,我听到了钟声,想着你们该上来了,心里着急,便用你给的迷药迷晕了守卫,悄悄溜出来想跟你们汇合。”
“我回到关着少女的那间屋子,正好见到郁子都指挥着手下在绑那些假道士,他说你来找我了,我便跑了过来。”
“还是你靠谱,没有把我忘了。”
“对了,你为何突然吐血了?得赶紧下山去看大夫!”
杜行舟抬手抹掉了嘴角残余的血迹,紧紧盯着沈言枝,半晌才道:“疼吗?”
沈言枝一时没听明白,反问道:“什么?”
杜行舟抬手扯掉沈言枝身上的披帛——这是她在那个房间寻到用来遮挡的血痕的,露出她肩上的两道鞭痕,低声道:
“鞭子,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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