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098章
药香苦涩。
放了些年头久远的册子,书页微微泛黄,纸张变得僵直沾黏。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张,翻开一页。
沾合的纸张,撕裂的时候发出一声细碎的声响。
季笙歌将册子放在膝盖上,定睛去看发现这竟然是本账本册子。
顾清寒把她丢过来时候,曾经告诉指着谢殊偏殿的百宝阁架子示意她去看。季笙歌顺着她指的位置,从百宝阁架子第二层最左边的架子上翻出一本册子。
在季笙歌打开之前,她以为是什么功法宝贝。
却不料,那只是一本账本。
那是一本年代久远,字迹稚嫩的账本册子。纵然纸张发黄,但是账册第一页斑驳的字迹依旧清晰的记着。
天光17年
这应该是谢殊自己记的账本册子。
天光17年,季笙歌抬头算了下时间,按照季笙的记忆来看。那应该是很多年前了,季笙歌估计那个时候谢殊应该年岁不大。
字迹工整但是稚嫩,书写之间也不像现在有风骨。这本册子上,记载谢殊从拜入凌霄宗这么多年间。
每年,每月,所有的支出分例。门内所有事务,从晶石,天材,灵宝,丹药细细规整一目了然
细致到一滴墨点都没有,一丝自己不规整都没有
这份账单不光记载了,谢殊成长日程。
从少时的稚嫩,到后来的清隽出尘。少年时的稚嫩气褪去,淬炼成日后的风骨。直到这本事无巨细的账册,记录在了某一页戛然而止。
季笙歌再翻下去,余下全是空白。
就像是所有的尊重与荣耀都在这一页空白戛然而止。
季笙歌从沈鹤长老送药间隙中探听到,顾清寒是个甩手掌柜。武痴,极度不负责的那种人。
一心修道,即不管山山门事务,也不教导门下弟子。
整日整日见不到人。
顾清寒没有回来的时候,季笙歌就耳闻过这位宗主是个武痴。但是,她没料到顾清寒会如此不靠谱。
谢殊七岁拜入顾清寒门下成为宗门大弟子。
第一年,就拿到一本功法,之后见到顾清寒的次数屈指可数。谢殊七岁一个人住在凌霄殿这么大个空荡荡偏殿。因为他是宗主首徒,无人敢怠慢他,却也无人感亲近他。
可以说开局一个师傅,生活修行全靠运气天赋,自力更生。就这样无人照拂之下,谢殊修为都没有出过岔子,可以说天赋心性皆是一流。
而季笙歌相较之下就比较惨,因为从那日强迫拜师之日开始。
顾清寒多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她甚至连功法都没拿到。顾清寒转手就地拎着衣襟,把她丢在了凌霄派偏殿。落到了几乎压抑不住的魔气的谢殊怀中。
那日,季笙歌先是被顾清寒按着头拜师。又抽魂又是刨心,好不容易看着名字的刻上了玉蝶。这边又被谢殊按着后脑勺,紧紧抱住纤腰,用力的几乎将她折断一样。
让她恍惚有种她得死在两师徒手上的错觉。
“我对不住他”
“往后你对他好些”眼前似烟雾缭绕,耳边弦乐渐远。
拜师那日,顾清寒拂袖离开之时季笙歌还清楚记得她传来,对他好些
对谁好些?
顾清寒口中的这个他,季笙歌不用想就知道,必定是谢殊。但是顾清寒为什么会叮嘱,她对谢殊好?
不怪她想差。
那一瞬间,季笙歌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顾清寒地拎回来的‘童养媳’。
仿佛她的价值就只有安抚谢殊这一条。特别是拜完师之后,他把她地拎着丢给谢殊的那个姿势极其果断。
季笙歌当时只直觉喉咙里像是咽了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
季笙歌喜欢谢殊。
两人也确实是两心相许。
但是顾清寒这个行为,让季笙歌觉得有些反感。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物品,像麻醉药,像镇定剂,像沙包
独独就,算不上个人。
好像她的人生目的,就是围着谢殊转。
对她来说,这也未免太伤自尊了。
季笙歌阴险惯了,她会把一件事情想得的复杂。虽然顾清寒有一双通透的眼睛,看气质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
但她没料到,顾清寒是个直球选手。
两人思想上南辕北辙,顾清寒操作还很迷。
季笙歌进境回想一下就觉得有点脑仁痛毕竟顾清寒亏欠谢殊,就单单为了给他抢个媳妇,就给他收个师妹。
这件操作,本身就很迷。
季笙歌捏着账本神走天外。
药罐里咕嘟咕嘟的苦涩药汁,久了自然就弥漫着一股糊味。
“糟了!”她忙趿着鞋子,将账本放在身侧。瘸着一条腿,蹦跶着,伸手去掀开盖子。一时着急,忘了拿布包住把手。
手握住药罐盖子。
反倒烫的她“嘶——”倒抽一口冷气。烫的直甩手,连忙往手上呼气。“呼呼——”季笙歌看看自己烫的鲜红的掌心,换了左手催动灵力隔开温度。
呼着右手,把药罐子端下来。
“怎么了?”
她这边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室内谢殊那边都会听到。她人在外头,谢殊在室内出声。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三日前响亮了许多。
说起来,季笙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那日拜师之后谢殊就怪怪的。
不是说话不对,也不是行为哪里不对,就是态度奇怪。谢殊好像在竭力隐忍憎恶一样,虽然没有出现言语行动上的过激行为。
但是态度变得非常微妙。
季笙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其实她也猜到了,自己被顾清寒按着头拜师的那一日。她和谢殊分开的那段时间,顾清寒应该是跟谢殊说了些什么。
毕竟元婴大成的修士,想要捏个□□镜像轻而易举。
但是谢殊与顾清寒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季笙歌不知道。可能两师徒起了分歧,也可能是顾清寒对于谢殊的入魔痛心疾首。
等等之类的
但是,季笙歌能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
因为谢殊那天抱着她的时候想杀人。
他那是真的要杀人模样。
谢殊那日身上魔气在狂暴,尤为躁动不安,被顾清寒用阵法困在偏殿中。那一刻的谢殊猩红着眸子,衣袍翻飞面色阴冷狠厉如恶鬼。
季笙歌被顾清寒丢过来的时候,正好落在谢殊怀中。
谢殊当时那双索命的手,也许正准备杀向顾清寒。却被突然出现她打断,谢殊可以说是本能的接住了她。
眼睛看不见,但是身体记得气息。
两人之间那一刻的心有灵犀,让谢殊杀意就那么僵持在脸上。
猩红如鬼的眸子,静静垂目看着她的时候,冷厉憎恶的还未褪去。那分明,是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但是季笙歌总是觉得,透过那谢殊双猩红的凤眸看到了他灵魂深处。谢殊那张俊美清隽的脸又跟两人初见时的模样重叠了。
凌然刺骨的寒意,绷到极致的杀意,魔气滔天。
虽然谢殊的这份杀意指向的不是她,却依旧叫季笙歌当时心肝狠狠颤了颤。脊椎骨都吓软了。
好在,谢殊认出了她。
“别怕。”纵然浑身魔气肆意,额间魔纹猩红似血。哪怕是正在暴怒之中,他都没忘记她。
谢殊从无尽炼狱中爬出来,所有过往的骄傲与恩情都没了。他身边如人间炼狱,尸横遍野,早就没有旁人了。
便只剩下她了。
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忘记她。
这是他的死穴,亦是他的解药。
顾清寒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将季笙歌收入门下。
谢殊知道,顾清寒想弥补他。但恰恰因为顾清寒的这份亏欠的弥补,让谢殊感觉恶心至极。
季笙歌烫到了手,谢殊拉着她的手。
手掌凉意微微,给她细细冰敷着烫伤处。行动间温柔,言语没有斥责,只是浑身魔气翻涌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他刚刚在运功逼毒,此时淡淡出声。“在想什么呢?”
谢殊声音已经不如三日前那么暗哑。稍微清晰了些,但是嗓子依旧粗粝。他的声音质感原本是冷清清的,一嘶哑就有种说不出的暗哑撩人。就像是摩挲过耳际的发梢,有质感的尾音撩的人尾椎骨酥麻,叫人心头发痒。
季笙歌不是个声控,却也也沉溺其中。
“在想前几天的事情。”季笙歌由着谢殊掐着她的手。
一双杏儿眼,看着身侧上的账本,看着殿内程设,看着窗外宁静致远的凌霄殿风景。心下感觉今日气氛烘托到位,她眸子垂下落在谢殊指尖。
“在想你与顾清寒那天说了些什么?”
这是她这么多天,萦绕在心间的疑问。
季笙歌能明显谢殊拉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问这个做什么。”谢殊面色虽然未变,但是浑身气息瞬间沉了下来。
很明显季笙歌触及到了他不愿意提到事情。谢殊不想回答,想闭口笔谈借机转移话题。却感觉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他的肩膀。
压在肩膀的手略重。
逼得他不得不面对。
衣物料子摩挲的声音,能明显感觉到她压过来的身子,身段玲珑曲线柔美。
“我想知道。”季笙歌凑到谢殊耳边。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也知道谢殊拒绝不了她。
“别闹。”谢殊伸手想拉开她的手,却抵不过她凑的更紧。像个藤蔓,细细攀上膝盖,攀住脖颈。唇齿吐气如兰,贴在耳边,摩挲的人阵阵颤栗。
“告诉我。”她不是妖精,却足够撩人。“我想知道。”
谢殊紧绷着下颚线,不敢使劲任由她攀折。
静默许久之后,才像是被她磨动了一样,安安静静搂着她圈在怀中。
缓缓开口。
“顾清寒突破元婴境,窥探到大道天机,通晓前世今生”
“她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或者说是惨状更合适些。“也知道,我早已经不是她座下那个尊师重道,一心修仙又省心的大子弟。”
“”
“顾清寒看到了我是从魔涧深渊中爬出来,浑身缠满幽冥红莲的地狱恶鬼”
“看到我,被诬陷迫害堕入魔道,一身剑骨生生铸造成魔骨双手鲜血淋漓杀了无数的人杀魔道,杀正派还破了凌霄派的山门”
谢殊声音嘶哑,并不踉跄哽咽。但是这么平静的述说下来,却有几分悲凉。
他缩减了他与顾清寒之间的对话的激烈程度。
言简意赅,一笔带过。
“顾清寒觉得,我被师门背叛诬陷折磨到堕魔。所以愿给我机会,让我改过自新。”谢殊搂着季笙歌,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嘴唇凑到她耳边,呼吸撒在脖颈耳际微微有些痒。
只听到,谢殊轻笑一声:“可是我无错,我为什么要改过呢?”
“可笑的是。”谢殊捏着她被烫红手掌,粗粝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她的手,嗤笑一声。“她竟然跟我说补偿。”
“她拿什么补偿?”谢殊声音冷了下来,说话时候。还掐着季笙歌下巴亲了一口。“补偿能抹除掉我过去从天之骄子堕入深渊泥潭的凄惨?”
“还是能抹除掉,凌霄派山门落败。山门被破众弟子,分崩离析经历的劫难?”
“可笑的是,她竟然想把你补给我。”谢殊按着季笙歌的头,越发缠人。他亲的她有些喘不上气。“可是,你本来就是我的。”
“你说荒不荒唐。”
气息交融,却没有的暧昧。
尽是悲凉。
季笙歌能感觉到谢殊的身上沉重,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指尖摸到他长发下意识攥在手心。
“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皆是血泪”
“我是因为谁落到那种地步?”
“凌霄派又是因何缘由落败至此?”
“若不是她顾清寒痴迷修行,对山门事务不闻不问。一心做个闲散之人,偏偏又心慈手软,引得凌霄派内忧外患。”
“上一世,她何至于命丧邵恨秋之手。”
“我又何必背上弑师之名凌霄派何至与被魔教趁机挑拨,分崩离析最后师门败落,到那种地步”
“在其位不谋其政,任其职不尽其责。”
“这就是罪。”
“现在,她简简单单一句,便想轻飘飘抵过,我过去数百年经历的灾难困苦与痛楚。想补偿我?想让我洗心革面重回凌霄?”谢殊摸索着季笙歌的手掌,亲吻着她的唇瓣,声音嘶哑却惑人。
“阿歌!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可能!
谢殊这样都算好了,若是换成是她,定要要那些人十倍百倍的奉还。
“你恨他?”季笙歌哑着嗓子,听得心里沉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由谢殊抱着,下巴抵在他肩上,杏眼越过他肩膀看着偏殿房梁上雕梁画栋。
光是同步一下谢殊当时的感情,她就开始喘不上气。
“不”
“我不恨她我只是恶心她。”
殿外板子还在打着
药宗掌事弟子林青几乎差点被顾清寒剥了一层皮。
林青是真冤枉,他不知道,也没料到,自己去送药间隙会有人跟着进去。如今玉清山长老路子衿打上山门,顾宗主又回来。
两相交锋顾清寒更胜一筹。
顾清寒心里是准备,把这次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问题是事情可以压下去。不过,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一样都不能少。
所以林青在外面被,长老的弟子用灵力按在地上。被执法堂的长老,打的嗷嗷的喊。用鞭子抽的,抽的背上开花了。
看的凤木容不忍心,但是看着顾清寒面色不愉的脸,也只能看着不敢出声。
顾清寒坐在殿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入过宗主主事大厅。这里还是她上位时的程设装。桌子摆在右侧,书架摆在左侧。办事的桌案上摆着一盆绿梅,面前放着卷宗。
但是书架上的书的便的更多了。矮柜上小摆件的也添置了新物。她桌子上绿梅,也已经枯死。案卷桌子,边角都已经开始发白。
熟悉的地方,却处处透着陌生气息和时间的磨损感。
无一处不是在宣告着她这个宗主的失责,斥责她沉迷在修仙之途上,忘了自己上担着的重任。
顾清寒看破了。
她后悔了。
她想抓,但是她是个武痴。虽然于修行上无人可以匹敌,但是她对于管理可谓是一窍不通。
就像是出生的时候根本就没带这个技能。
顾清寒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就算是有沈鹤在旁边帮忙,刚刚上手看了不过半个时辰的门派事务,就已经手忙脚乱一个头两个大。
门派事务,月份报表,分例,还有每月的支出药材丹药份额短缺数额之庞大前所未闻。
顾清寒此时才知道,宗门想要运转,所需要的东西和付出的精力极其的多。
这一摞厚厚的宗门事务。每一张纸上面,所有字都认得,但是连起来她就不认得。
顾清寒很努力,但是依旧看的一头雾水。此时她放下卷宗,揉着眉间挫败的叹了口。心中再次确定,她跟宗主这个位置,不适合。
顾清寒很头疼。
不过。
顾清寒揉着眉间的间隙,她缓缓睁开眼,因为想起了那日在殿后那个瘸了腿的小丫头。长得乖巧,胆子大的出奇。
脑子也好使。
冰灵根姿势也不差。
但是说实在的,顾清寒真不记得门中还有这么个人物。倒不是她自负,或者是季笙歌多出名。
而是因为每次凌霄派开山门收弟子。
所有的弟子入门的时候都要测灵根资质悟性。
股情感在的地方,不管多不靠谱。但是凌霄派招新弟子的时候,她都在现场掌眼。怕错过一些,天资顶尖命格奇特之人。
顾清寒过目不忘。
她很确定没有见过季笙歌。
因为,如果她见过那种人,顾清寒不可能会忘记。
毕竟旁人不知道,顾清寒阅尽天下藏书。她曾经在古籍孤本上见过,不可能会看错。尤其是抽出季笙歌一丝精魂刻玉蝶的时候。
那一缕灵魂的质感。
她就更确定。
顾清寒强制逼着季笙歌拜入门下,并不全是因为谢殊。
还有个,更至关重要的原因、
就是,那丫头是天生的琉璃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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