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外面日头尚大,头发被晒得滚烫。
“其实你刚才不该那样说。”诗意想了想,说,“她可能还没缓过劲。”
柳思涵可不这么认为,她这个人直肠子,最烦拐弯抹角。
她不讨厌孙蘩,只是一听她哼哼唧唧,心里堵得难受。再加上嘴快,一时没忍住…
柳思涵问了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诗意,你跟她说话不会憋得慌吗?”
诗意笑着说:“有时候会,孙蘩她有点胆小,和你不是一种性格。”
柳思涵:“你知道过分胆小是什么吗?”
诗意问:“是什么?”
柳思涵在她的注视下轻轻开口:“是怯懦和自卑。”
“你不觉得孙蘩身上就有这两者的影子吗?”
柳思涵的口吻带了几分认真。
“或许吧。”诗意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两人正说着,身侧有人突然叫住她们:“哎…学姐。”
柳思涵冲诗意挤鼻子弄眼:“学姐,叫你呢。”
“啊?”诗意转过头,“有什么事吗?”
男生挠挠头,显得有些腼腆:“我想问一下男生宿舍在哪,我有点路痴…”
诗意给他指:“就在操场对面,最左边的楼就是。”
男生顺着看过去:“是那个嘛?”
诗意:“对。”
男生:“谢谢二位学姐,那个…我请你们吃雪糕吧,当谢礼。”
柳思涵眨了眨眼睛:“你们这届新生也太客气了,哪好意思…”
诗意:“不用了,我们马上要上课了。”
柳思涵:“对对,这就回去了。”
男生笑了笑:“哦…好,那就不打扰了,学姐再见。”
柳思涵:“再见再见!”
看着男生的背影,她感慨似的来一句:“年轻真好。”
诗意:“你又不老。”
柳思涵生无可恋地摸摸眼睛、鼻子、还有嘴巴,说:“你知道外面的小孩都管我叫什么吗?”
诗意:“姐姐。”
柳思涵爆了句粗口:“叫我阿姨!还有一次,一个小孩管我叫奶奶…我特别想打她屁股。欸,有人叫过你没?”
诗意:“没有。”
柳思涵:“……”
依据期末成绩,班上重新排了座位,也是巧,诗意刚把一摞书放下,宁致远就凑了过来。
“学霸,咱们两个同桌。”
诗意微笑:“哇唔。”
宁致远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这可是我跟老冯求来的座位,我说你对天天教我做题,这次进步跟你有很大关系。”
诗意:“谢谢你哦。”
宁致远脸皮比城墙还厚:“没事,这才哪到哪。”
第二天,高三教室被占用成考场,全年级回寝室上自习。
诗意上火了,嗓子疼得厉害。
她晚上没吃饭,拆了袋糖放进嘴里,一口气塞了三颗,甜得腻人。
还剩两颗,诗意问孙蘩要不要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们这些天的交流少了许多,无形之中似乎多了层难以察觉的屏障。
孙蘩先是愣住,半晌默默伸出手:“谢谢。”
诗意:“没事。”
孙蘩:“你嗓子怎么了?”
诗意咳了咳:“上火了。”
孙蘩:“我这有药,等我给你找找…。”
她递给诗意一盒牛黄解毒片。
“你看一下说明,应该是吃三片。”
“好。”
诗意晾了杯热水。
楼道里突然爆发一阵哭声,不少人都跑出去看热闹。
“谁啊?”
“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不知道欸,怎么哭成这样,不像是和家里闹矛盾…”
女生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校服还没换,头发散乱,盖住了小半张脸。
有人走过去,把女生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周玥,你没事吧…”
周玥的状态很糟糕,上句不接下句,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周玥被宿管带走了,众人小声议论一会,随之散去。
一晚上很快过去,许多事情都在悄悄发生改变。
周玥第二天没来上课,语文课时冯庆国让班长通知学生先做学案,直到下课铃响也没回来。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后来的几天,私下隐隐有流言传出,说周玥私生活不检点,跟酒吧里的人不清不楚。
起初没人相信,因为同学眼中的周玥一直是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只当有人胡乱编排。
本以为这件事日子一长就该过去,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在网络上爆出一组照片,舆论瞬间发酵。
学生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人不可貌相。
“我还是没法相信。”柳思涵说,“我俩将近五年同学,你说我是不是乌鸦嘴啊…”
“我后来又去问过周玥,她是被人骗着去的,那人说这个来钱快,可能一个晚上就能赚小几千,她太傻了,别人说什么都信。我当时哪怕劝劝她也好,可我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
诗意说:“不怪你。”
柳思涵眼中落寞难掩:“不怪我,我却有责任。”
周玥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往日大大咧咧的女生,如今神色怏怏,有些沉闷。
“她男朋友因为这件事和她分手了…周玥哭得厉害,把自己锁进屋子里,眼睛都哭肿了。”
诗意轻轻叹了口气:“好了,你也别多想。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
柳思涵:“转机,还能有什么转机…”
诗意哑然。
谁都明白的,事实面前,一切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往后几天,不仅是柳思涵,全班气氛都不太对劲。
冯庆国让班长把周玥的桌椅挪到最后,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大家清楚地知道,周玥不会来了。
班里,食堂,宿舍,高三生逐渐投入到三点一线的生活,就在事情渐渐被人淡忘时,周玥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
就在昨晚,她自杀了。
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被发现时已经迟了,她躺在床上,和那天躺在水泥地上的身影渐渐重合,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水祭奠着她的坟冢。
所有人听了仅仅扼腕叹息,抱怨不值得,只有柳思涵一个人为她哭泣。
周六这天,柳思涵说要去趟墓地。
“小意,我几乎整宿整宿地做噩梦,一闭上眼,全是周玥死前的样子,你说她会不会很痛苦…”她不停地说,“怎么会不痛苦呢,一瓶安眠药…她是怎么拧开的盖子,怎么咽下去,怎么没了呼吸…我一想,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诗意拍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柳思涵抓住诗意的手,语气带了几分祈求:“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我害怕…”
是生者对于死亡的恐惧。
诗意帮她擦去眼泪。
中途换了几辆公交车,两人坐到郊外,一路撑伞找过去,最后在靠近山脚的位置找到了周玥的墓碑。
柳思涵看着看着,突然掩面,肩膀在剧烈颤抖。
风吹来阵阵花香。
诗意看向一边,轻声说:“给她摘束花吧。”
柳思涵带着哭腔:“什么…”
诗意:“去给她摘束野菊。”
野菊在雨中盛开,显得寂寂无声。
柳思涵抬眼看去,轻轻点了点头。
明黄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挑了两朵最漂亮的放在碑前,照片定格了女孩的微笑,像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野菊。
诗意看了几秒:“回去吧。”
柳思涵:“嗯。”
她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脚底打晃,诗意快走两步扶着她:“别多想了。”
柳思涵:“其实我跟她没有很好。”
诗意静静地听她说完。
“你看,我之前还把她的事当八卦和你讲,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以前还跟她拌过嘴。我以为这就算过去了,转学也好,不念就不念了,又不是不能活…”
“可有一天别人说她自杀了,她死了,再也见不到了。”说到这,渐渐哀恸,“她才十八岁,还没去外面看一看呢…”
她有些迷茫:“爱情真的很重要吗?”
重要到为了一个人放弃尊严,不计后果。
诗意:“对有些人说,或许是不能割舍的。”
柳思涵:“那你呢?小意,你也有男朋友。”
她害怕了。
诗意轻声说:“我不会。”
晚上八点,诗意接到张淑华的电话。
“妈。”
“小意啊,吃饭了没?”
“吃了。”
“我看到你期末综合成绩了,比上次退步几名,得努把力,别光顾着玩。”
“知道了。”
她顿了下:“你们班的事…我也听说了,最近天天惦记你,怕你受影响。”
“我没事。”
“妈妈工作这边托人打听了,有个学校重点率…”
诗意打断:“我不想转学。”
“也不是让你转学的意思,就是我寻思方便点,平时也能照顾你,再加上你们班…你再考虑考虑,这毕竟涉及到以后。”
张淑华没再多说:“平时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听到没?你瞧瞧你们才多大,整日想些有的没的,看身边人品德有问题就离远点,你班成绩好的不也挺多的,你跟他们学学。”
诗意压住心头的烦躁,随意嗯了声:“行了,别说了。”
“你看你这孩子什么态度?都高三了,明年高考了。诗意,喂,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听到了。”
“就你主意头最大,好赖话都分不清。我管你是为你好,你说这么多年我不管你谁管你?找你爸吗?人家有自己家庭谁顾得上你…”
诗意听她磨叨完,挂了电话,又给徐澜打过去。
“在哪?”
“k厅呢。”徐澜已经快一周联系不上诗意了,站起身,去外面接听,“小意,发消息怎么不回啊?”
“…哦,最近学习太忙,抽不出时间。”
“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忘了。”诗意说,“我过去找你。”
那边有人嘀咕:“徐澜,谁啊?又是你女朋友?”
徐澜放低声音:“谁让你跟我出来的?”
那人切了声:“谁乐意似的。”
徐澜又重新听电话:“喂,小意。”
“算了,”诗意说,“把位置给我,我自己过去。”
走到小区门口,诗意临时改变主意去了附近的一家米粉店。
店里只有一对情侣边吃边聊天,诗意坐在外面的长桌上,一束光从侧面打过来,照亮了一方天地。
店老板拿抹布擦干净桌子,诗意看了眼菜单:“唔…有没有不辣的?”
“只有三鲜的。”
“那就来一小份三鲜米粉。”诗意想了想,问,“有啤酒吗?”
店老板问:“罐啤可以吗?”
“可以。”
店老板先给她提了一嘟噜罐啤。
坐等上菜的功夫,桌上已经空了两个瓶子。
心里堵得难受,辨不清,诗意急需要一个发泄窗口。
过了几分钟,店老板端上米粉来,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提醒说注意烫手。
诗意抽了双一次性筷子,往里面倒醋,直到汤汁变成黑色,她就着碗边喝一口,然后才开始吃粉。
吃得很慢,心思始终空着,尝不出什么味道。
隐约间,她听见了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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