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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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所有的喧嚣瞬间都安静了下来,那出奇的令人窒息一般的宁静中,元吉灼热澎湃的眸蓦然黯淡了下去,游移着捕捉洛寂的身影。眸光交叠的瞬间,光华尽敛。
“你骗我?”喃喃暗哑的语气,眼神空茫而荒芜,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力量瞬间抽空了他昂扬风发的生命,那个孤傲卓绝的男子,已成幻觉,片片破碎。
话音落处,伴着洛寂瞬间委顿下来的身形。昨夜梦中酸楚的影象还滞留在胸口,未曾淡去。那声隐含无数绝望和伤楚的话语与梦中的声音交叠,毫无缝隙。泪水无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大眼中满是仓皇与震惊。血色全无的唇张了开来,却再也吐不出一言片语。那个瞬间,无数张容颜在她脑海中交叠,不羁的彷徨的悲伤的深情的温柔的,铺天盖地将她湮灭。
寒风穿透未曾紧闭的木窗钻了进来,夹杂着片片飞雪,纷纷扬扬。吹起元吉松散开来的长发,衣襟翻飞,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阻隔了开来。谁也不能靠近,亦无从靠近。
咫尺的距离,却是天涯。她想伸手抓住那抹苍青色的身影,然而,隔着那让人晕绚的光影,木然而跪的男子有如虚幻。她抓不住他了,再也抓不住了。
李建成森冷的声音如影随形,“来人哪,将他们带下去!”
直直跪立的男子仿佛失去了举步的力气,消瘦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中明灭,寸步难行。
她已无力再挣扎,眸光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个灼目的身影,朦胧的视线里,一袭黑衣越过木窗倏忽而至。身形恍如展翅的大鸟,寒光过处,欺近床榻的士兵痛哼着倒地。
来人一把抓起昏迷中的魏征,挥手间,却是向着一旁的洛寂而来的。
那样熟悉的黑眸,在意识到什么之前,一直木然而跪的男子蓦然直起了身,于电光火石间挡住来人开山裂斧的一掌,掌风过处,寒气更为肆意,吹打在脸上竟睁不开眼。
来人一怔,后退了数步,目光匆匆瞥了似是呆立无觉的洛寂一眼,便跃窗而去,如来时一般不留痕迹。那样鬼魅的身手让众人一时不敢再追,透过洞开的窗棂,清晰看到手持一人的黑衣男子渐渐消失在密繁的飘雪间,身形不曾微顿。
“乱臣贼子,竟然还不死心。”切齿的话语溢出李建成冰冷的嘴角,“那么,本王就让你知道,何为无所遁形!”
呆然的女子被眼前骤变的情景震慑,某些惶惑渐渐散去,至少,魏征是安全的。
“把她带回宫,待本王请示父皇,再行发落。”
她不语,亦没有挣扎,经过元吉身边时,也只是微顿,便此擦肩。冰雪中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带着难言的颤栗,幻化成虚无的错觉。
皇城三清殿
已是清晨,灯笼里气若游丝的火星终于在水中熄灭,幽幽的便有风吹开了门户,盈盈的白纱如温凉的水从面上拂过。洛寂抱膝左在清冷的大理石地面,呆呆望着木几上犹自冒着缕缕青烟的烛台,保持了一夜的姿势未曾挪动半分。
“洛然!”五更时分,一道极至压低的声音轻轻却意料之中地从门缝中传来。半晌,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启,探进来一个脑袋。少年清澈顽皮的眼神而今却只剩下满目凝重,初时的天真不复。
望着女子木然无觉的神色,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没事的,你放心吧,皇爷爷那么喜欢你,一定不舍得真的把你治罪的。”
许久未得到答复,少年蓦然焦灼了起来,搂住她消瘦的肩不断摇晃,“洛然,你说话啊!”
“不要再叫我洛然了。”呆然不语的女子蓦然开了口,话语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你知道的,那不是我。”
反常的神色让人心惊,少年唯有呆立当地。女子清秀的脸庞在曙色中带着难以言语的镇静,毫无波澜。
“你还当我是朋友么?”她再次开了口,痴然的眸莫名灵动起来,婉转间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模样,嘴角带着些狡黠的笑意。
“当然。”呐呐答道。
“那么,就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天色已然大亮,难得的好天气,下了一夜的雪早已停止。漫天圣洁的白色在阳光下散发着近乎绚目的光彩,映着恢弘异彩的皇城,竟莫名有种入骨的冷。
前庭传来一阵厚重的踏雪之声,逶迤而来的人群面无表情,威严得近乎雕塑。
“你倒从容。”李建成嘲讽的语调伴着开门声传来,室外强烈的光线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
“皇城重地,难道还有人不要命地在此暗杀不成?况且,对于太子来说,小女子价值未尽,怎会轻易让人偷袭得逞!”冷冷地反唇相讥,有些情形已然无可挽回,她又何苦再作压抑。
“好个灵牙利齿的女子,只是不知片刻之后见了皇上,是否还能如此淡然。”李建成并不着恼,神色间满是笃定。
她转头不再看他。
恍惚中似乎被人押着经过了曲曲折折数重宫门,终于在一坐暖黄色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诧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株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腰的大树,枝干粗壮,嶙峋有形。模糊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今天的夏天,她分明还爬上去偷摘了尚未成熟的石榴,不知不觉间,已是四季更迭。
“皇上有请!”恭敬的声音平和安宁,入目是一张极其和蔼的脸,带着隐隐的忧虑,是那日与自己一起在清晨的雪地行走劝慰的贵公公。许是有所顾及的,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瞥来的一眼中隐含的担忧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绕过被帷幕层层遮盖的殿门,室内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安静的御书房内,李渊一人独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似是细心书写着什么。身边一个宫嫔模样的女子在旁静侍笔墨,眉眼流动间,竟是说不出的温柔。殿侧,李世民垂手而立,并无任何言语。
平和的气氛隐隐透着些诡秘,许久,李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挥了挥手,那妃子便施然问安着离去。
静过洛寂身侧时,女子轻柔的棉衣抚着她冰凉的手,竟让她莫名有些颤栗。不自觉抬眼望向女子的侧面,心头一震,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呆呆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袭水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殿门。
“大致的事情朕已得知,还有何事要奏,就说吧。”耳边传来李渊疲惫的声音,拉回了洛寂的神志,抬头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满脸憔悴,手指揉着额角,往日威严的伪饰似也有了一线裂痕。
“关于乱党一事,父皇明鉴,已然有了定夺。只是还有一事若不乘此机会解决,恐怕后患更甚!”李建成说着,微微一顿,看李渊并没有打断自己,便开口接道:“这女子竟能轻易伪装身份蒙混过关,恐怕并不简单。偌大的长安,见过洛云天洛伯父及其亲女的人也不过寥寥,为何大家都会一致肯定她的身份?想必一定是先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肯定她才会将父皇和众人一步步蒙混至此!”
话已至此,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针对的是李世民,只是如此直白的话语,还是让一旁正襟危坐的李渊变了脸色。
“父皇,儿臣......”
“不是的!”洛寂蓦然出声打断了李世民的话语,望着李渊的眸尽是无畏和坦诚,“李伯...皇上。”生硬的转折,那样的话语让李渊也泄露出些许闪烁的神色,“我承认我不是真正的洛小姐,难道就因为如此,就必须把我等同与乱党么?”带着些许急切,“也许我们相处的时间并非太久,但是以皇上运筹天下的锐眼,怎会看不出我是否出于真诚,抑或是心存歹念?”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事到如今竟还有胆蒙蔽圣听!”看出李渊微微的动容,李建成匆匆打断她的话语,“或者此举,你并非只为自保,而是想要保护那个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她蓦然笑了出来,神色间满是嘲弄,“那么,小女子倒要请示太子殿下,您所谓的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他的关系?或者更确切的说,你何以认为我便是乱党?”
“哼!或许你自以为一直以来隐藏甚深,万无一失,却不知真正的洛小姐也有出现的一天!何况本王一早便已探得劫持公主的乱党藏匿之处,只是为了引出所有余党,所以迟迟未曾动手,却也在城郊层层防备,便是引你入瓮。如今人赃俱,你还有何话说?”
“那又如何?”她闻言,眸光染上些许不易察觉的锐色,“我去城郊是因为有人送信说有绿绮公主的消息,我与公主有姐妹之义,慌张之下并未细想许多,却就此中了奸人圈套。或者,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我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你!”话音落处,对上李建成怒极森寒的神色,她却不为所动。“至于身份一事,没错,我不是真正的洛小姐,而是李管家和李夫人收养的义女。李夫人丧女成疾常以小女子为慰,我本姓洛名寂,一介孤女,或也是缘分,竟与真正的洛小姐同姓。许是这层关系,他人才会将我误以为是洛小姐而善加礼待。”看到李渊在听闻李夫人三字时瞬间黯然的神色,心亦被满
满的伤楚填满。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曾澄清自己的身份,如此欺君罔上,说到底是何人指示!”他暗哑的声音失了片刻前的镇静,气息间满是暴怒。
“这件事我的确无话可说,你可以斥责我的爱慕虚荣,却不能以此为借口牵累无辜之人,以达到自己铲除异己的目的。皇上若要责罚,便有我一人承担,但请不要牵累他人!”
“够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划破凝结的气氛,李渊饱含疲惫的眼神在阳光下闪烁着难以言语的无力,“你们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李建成还待再说什么,却在对上李渊不耐的挥手后怏怏作罢,精锐的眸狠狠瞪着一旁无辜的女子,便即拂袖而去。
什么时候自己竟也能如此镇定自若地说着一些谎话?甚至不惜搬出已故的娘。李渊,果然还是在乎娘的,在他听到那番话后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对了。只是为何依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眸光游移间,对上李世民复杂深邃的眼,她微微一笑,只是再也没有了那种从眉梢到眼角真心开怀的感觉。那样淡然而虚应.
所有的光影似乎在瞬间都变得虚幻起来,敛眉间,最后的笑意也隐了下去.他,终究还是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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