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寸步不离
赵明德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他或许无法很好地处理自己对特定人的情感，但在对事件节奏的控制及把握上却往往能先人一步，声摇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只能通过一点一滴以假乱真的细节累积起来的影响来打破防御。
服从不能让赵明德心理上感到亲近，抗拒只会让他有更多控制欲，或许与他在某些方面旗鼓相当，能让赵明德提起心心相惜的兴趣，声摇必须为此做出尝试。
“你不是说过可以让我寸步不离找机会杀死你吗？”声摇一本正经地对赵明德说到。
“我是这么说过”。
“那从今天起，我不想继续窝在这个房间里，我要时时刻刻呆在你的身边！”声摇严肃地向赵明德说到，眼神里透露出坚毅。
赵明德又一次被声摇刷新了认识，眼前的这个姑娘，没有苏秋那么被动，那么柔弱，她果断，坚决，会朝着自己认定的目标去努力，去调整实现的方式，她的眼中蕴藏的，不仅有神秘，还有源源不断的，挑战权威的内生动力。
赵明德仿佛发现了完全不同的“苏秋”一般，颇为感兴趣地答应，他想看看这个没有自己一半大的姑娘子能够闹出什么动静。
从声摇提出“要求”之日起，果然赵明德允许她每天跟在自己的身边，只要声摇愿意，沐浴更衣也可以叫她同去，当然，声摇是不愿意的。
在声摇看来，赵明德的一天并没有想象中国王的悠闲与轻松。从清晨起床到深夜彻底休息下来，赵明德中间必经的环节有锻炼、沐浴、议政、单独与个别大臣私下讨论、午饭、午休、批阅地方提交的各项奏折、晚饭、夜间的看书……在经过这些固定的步骤之后，往往时间已经来到夜色深沉，这样想来，之前赵明德来侵犯自己，竟是加速处理完政务后挤了时间的，实在是“饥渴难耐”呀……
声摇第一次发现做国王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即使像自己父王那样尽职的国王也没有到赵明德这样严苛自律的程度。
赵明德每天的各个环节都必须备足时间才能将当天的事务处理完毕，否则待处理的事物以及堆积的奏折只会越来越多，这样严谨的，不得放松的生活，赵明德已经过了二十多年，该等超越常人的毅力让声摇感到震撼。
每天，声摇都会像个漂亮的小尾巴一样跟在赵明德身后，生活里同食三餐，赵明德处理政务的时候就假装侍女站在朝堂上听取大臣的汇报，又或是私底下杵在赵明德的旁边看他怎么批阅奏折，实在百无聊赖则拿出厚厚的各种书籍研读。
朝堂上大臣们说的那些声摇一开始听不懂，梅悟溪有时候会故意在挑起大臣之间的争论，慢慢持续时间长了，声摇便也能听出个前因后果对症施策。
从小到大没少看自己的父王与王兄批阅奏折，这对声摇来说倒不是多难耐的事，只是对大臣的建议或征询应做何回应，这暂时超出了她的能力。
声摇翻阅的书籍是梅悟溪推荐的，从这两百年来农耕的技术进步到地理风物，从垚国的行政建构到排兵布阵行军之道，只要是一个国王需要了解的实用知识，梅悟溪都会分门别类由浅入深地指导声摇去看。
梅悟溪推荐的那些枯燥的内容并没有让声摇退却，相反的，在朝厅上，奏折里，甚至典籍里遇到不懂的地方，她都会一条条向赵明德请教，假如赵明德也无法解答，便会找机会去问梅悟溪。
勤奋的声摇让赵明德颇为欣赏，她实在与苏秋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同。在她身上既具备了女性的感性，又兼备了男性的理性，面对各种现实的问题愿意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事件背后的原因，影响，以及改善的办法，甚至有时候，声摇的观点或者意见比议事厅里那些大臣们提出的更人性化也更具有操作性。
赵明德对他这个“小尾巴”很是满意，这是赵明德此前从没想到的，他仿佛既多了个伙伴，又多了个徒弟，还多了个军师，原本只是习惯却毫无乐趣的日程，如今变得充满期许，赵明德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从前那么孤单了。
声摇当然知道梅悟溪推荐给她的这些书实质上是将她朝着一个合格的女王方向去“打造”，然而她并没有拒绝，当她真正沉下心来翻阅这些书籍时，真的并不排斥书里面的内容。
两百多年来人们在农耕上采用的新工具与方式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农耕的效率与产出，由于火山灰的沉积，如今垚国的土地适宜种植的作物已不是大奥国那时常见的品类，这让声摇对提高农业生产有了新的认识。
垚国的实际权力掌控者并非赵明德一人，而是名为元建院的组织共同参与共同决定。元建院内的成员由不同家族选举，这些家族多半是赵明德的同姓亲属或外戚亲属，也有不少其他的传统强悍势力，在这个最高权力和决策机构内，有总揽人事的吏部、财政的户部、科考的礼部、军队的兵部、刑罚的刑部以及工程事务的工部等大权的各个不同分支，囊括了一个国家必要的职能。
兵书是声摇最提不起兴趣的部分，一来是因为在和平的大奥国，声摇从未经历过战争，二来在没有任何先验的实战可供参考的前提下，书籍里那些枯燥的文字实在没法让声摇形成完整的用兵体系。
在规律的日程之下，三个月一晃而过，这三个月里，声摇看到了管理国家的事务有多繁杂，看到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国王需要具备怎样的责任感、自律、以及聪明才智，对赵明德也有了新的认识。
尽管垚国实力不小，但周边仍然有小国蠢蠢欲动想挑起纷争以便从中渔利，而元建院内不同家族派系出于对自身的利益考虑，往往最终同意的方案不是最优甚至有可能与目的背道而驰，赵明德需要在他们之间进行平衡，难度往往超过提出对策本身。
看清这些之后，声摇慢慢能体会为什么之前的侍女会说赵明德是个不错的国王，的确，没有这样一个强势同时又能平衡各不同家族势力的国王，垚国很有可能很快陷入混乱，被周边的国家趁虚而入，到那时，生灵涂炭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如此想来，杀掉赵明德，或许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另外一边，赵明德的王后周君宜身处在焦虑之中。
赵明德已经三个月没来自己的寝宫了，虽然国王要处理的政务太多无暇分心，赵明德跟自己并没有多亲近也是事实，但他一直是个情感上吝啬，但行为上不打折扣的男人，每个月对妻子固定的探望总会如期而至，这次长达三个月不来看望下的情形以往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经过侧面打探，周君宜发现了一个很不祥的信号，赵明德这三个月始终跟某个侍女朝夕相处，甚至连议政的时候都带在身边，这简直无法想象。
周君宜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赵明德这次会将她彻底抛弃，而上一次国王这么沉迷于某个女人，这么让她感到不安的，还是苏秋在世的时候。
周君宜十岁的时候便被安排为未来的王后人选，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王后意味着什么，只是从身边人的态度上能感觉出这是一个很受人尊崇的身份。她也并没有感到多欣喜，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嫁给谁全凭运气，直到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未来的丈夫赵明德，她才明白对她而言，成为王后真正的意义不在于获得更高的政治地位，而在于拥抱自己的爱情。
赵明德大她五岁，仅仅十八岁却已已执政三年。他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气场震慑了其它家族意图取代王位的势力，这让周君宜的父亲越发确信他们的选择。
周君宜是在一次家族聚餐的时候见到赵明德的，彼时的赵明德如同金色阳光，他的年轻与风采照亮全场，瞬间夺去了周君宜年幼的心，她庆幸自己的未来将与眼前这个男人一同度过，热切期待起十六岁大婚的到来。可是稳稳的幸福没有持续太久，自从赵明德从外面带回个美丽的女人，周君宜开始意识到自己未来的丈夫很有可能被人夺走。
周君宜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赵明德心仪的那个女人，只能从只言片语的传言去推演对方怎样特别。
据说那个叫苏秋的女人大国王五岁，周君宜感到惶恐，原来国王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那自己岂不是没有被他爱上的可能？
据传言说那个叫苏秋的女人温柔如水楚楚可怜，所有男人见了她都神魂颠倒，这让周君宜感到愤怒。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说话带刺脾气暴躁，然而她与她的家人却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她看不起一切以柔弱姿态换取男人同情心的行为，这种以弱者姿态博取男人眼球的女人让她不齿。
这个苏秋，必须让她赶紧离开国王！赵明德将苏秋保护得越好，就越加剧周君宜对这个看不见的对手的仇恨，直到一年一度的聚会，她才第一次见到那个心里头痛骂了无数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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