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宫宴
含鸾殿一如既往的鲜花锦簇，不过今日似乎尤为热闹。崔合璧进去的时候才知原来吴王也回宫了，此时贵妃膝下三个孩子都在，异常开怀。
贵妃见了崔合璧面色便是一淡，但约莫是因为吴王在的缘故强装出了一团和气，丝毫看不出上次的龃龉。
吴王看见崔合璧眼睛一亮，待她给贵妃行完礼后便上前拱手道：“是崔娘子么？”
“是，臣女见过吴王殿下。”崔合璧朝他一礼。
吴王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上兼采了他父母的长处，如月如玉，只是身形瘦弱、面色苍白，看得出有不足之症，但丝毫无损他清贵的气度。
吴王见了崔合璧显然很是高兴：“娘子几时回的长安？早知我就该上门拜访，失礼之处还望娘子海涵。”
座上的贵妃眼中一冷，吴王背对着她没瞧见，崔合璧却看得清清楚楚。当年吴王被她救起后贵妃处处拘着他不许他接近崔合璧，没多久崔合璧又嫁去了扬州，他们两人实在不熟，崔合璧没准备用吴王来戳贵妃的心肺，因此只道：“殿下言重了，臣女怎敢劳您上门拜访。”
她话中处处透着疏离，吴王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我从前送去扬州的东西崔娘子都不喜欢吗？我看那些都退了回来，现在好了，崔娘子回了长安，若有什么缺的便告诉我一声，不必怕麻烦。”
崔合璧暗自叹息一声，飞快的看了贵妃一眼，果见贵妃的笑容已僵在脸上：“珹郎，卫国公府上岂会短缺了崔娘子的用处，哪还用得着你巴巴的送过去。”
“臣女谢过殿下的好意，不过臣女确实用不上。”崔合璧轻言细语的说。
吴王闻言更失落了，不待他开口，崔合璧已转向上首的贵妃：“娘娘，若无事臣女便告退了。”
谢贵妃此时巴不得她赶紧走，假笑着让宫女送她出去。崔合璧走后吴王呆立半响，心不在焉的同贵妃说了几句话，末了竟草草一拱手，急匆匆的出殿去了。
贵妃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气得又摔了手边好几样事物：“好啊，我自己生的儿子，到头来倒像是给她崔合璧养的！”
她说着越发生气，不由悲从中来，竟呜咽着哭起来。
那头吴王匆匆追上崔合璧，却对她歉然道：“崔娘子，实在对不住，我方才说错话了。”他一路疾行，气息还未平复，面上亦有红晕未散，看上去羞郝腼腆。
“殿下日后还须慎言。”崔合璧默了一瞬，道。
“是，我方才是见到崔娘子太高兴，一时急了，”吴王急急道，“还请崔娘子不要怪罪，我方才的话都是真心的。”
崔合璧笑笑：“我知殿下感激我，不过臣女救殿下乃是尽臣子的本分，殿下无须挂怀。”
“不，”吴王短促的吐出一个字，接下去的话却又不好再说，只含糊道，“我欠崔娘子的，实在无以为报。听闻我母妃前日又为难了娘子，娘子若觉委屈便只管骂我，我母妃她——”
“我并未放在心上，”崔合璧坦然道，“贵妃娘娘爱子心切，是人之常情。况且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为难。”
她道：“不过殿下，我真的该出宫了，再晚宫门就要落钥了。”
吴王瞧天色确实已晚，不好拉着她再说话，当下又恭敬道了歉，嘱咐宫人好生送她出去，自己又折回含鸾殿去。
果然一进门就瞧见他母妃在砸东西，一看到他进来却慌慌张张的唤宫人赶紧收拾，又生怕他瞧见似的要拉他去偏殿说话。
吴王没动：“是儿不孝，惹母妃生这么大气。”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谢贵妃觉得这个儿子样样都好，就是要在崔合璧的事情上和自己对着干，她原本是埋怨的，说到最后却变成了委屈。
吴王知晓母妃的心结，只得无奈道：“母妃，崔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你也知道她当初是因为救我才得了寒症的，如今又因此和离，儿子不免更是愧疚，母妃不要再为难她了好吗？”
谢贵妃气极，觉得自己生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我为难她？你是没看到她那日的嘴脸，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了！”
“母妃，您是贵妃，崔娘子怎敢对您不敬。”吴王不赞同的看着她，况且那日的来龙去脉他也听宫女说了，分明就是母妃先出言挑衅的，“母妃，您既然不喜崔娘子，那日后就不要同她见面，她来含鸾殿拜别您也别见她。”
谢贵妃睨他，嘟囔着说：“一两次还好，若次次都不见岂不是给人落下把柄说我骄纵？”
“那您就挑拣一两次心情好的时候见见？”吴王哄她。
“好吧，我知道了。”贵妃面上还是不豫，但吴王知道她这是同意的意思，当下又拿了不少好话去哄她，把她哄得眉开眼笑，又同幼弟幼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了，贵妃便叫人去通禀圣上留吴王在宫内住一晚，圣上也同意了。
后来吴王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礼到卫国公府上，门房早便被交待过，吴王府的礼一概送回去，一次也没收过，吴王被退了好几次礼之后明白了崔合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就不大送了。
——
长安的雪下的越发隆重，随着年节将至，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东市西市都热闹极了，朝廷推迟了宵禁时间，相应的长安城中的守备也在增强。皇帝在腊月二十六宣布封朝，不过百官仍是得日日点卯。二十六一过很快就到了除夕，皇帝在两仪殿宴饮群臣。
宫中年宴那日崔合璧罕见的起了心思打扮，一身银红浣花锦，下着四时月华裙，又戴了双蝶翩飞步摇冠，脸颊丰润，眉目生辉。
连崔夫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嫂嫂这么瞧我作甚？莫不是看我在家里吃胖了，脸上长了许多肉？”崔合璧存心开了个玩笑。
崔晗不假思索道：“不胖不胖，姑姑这样正好。”长安的美人讲究丰肌盈美、骨肉匀亭，崔合璧如今正合了这一句。
崔夫人笑起来：“阿晗说的是，你看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还是嫂嫂照顾得好，在家里万事舒心，自然开怀。”崔合璧一笑，她眼神以往总是盈盈脉脉，如今却璨如星子，似乎也被年节的喜悦感染。
卫国公是一早便去宫中参加贺典，如今中宫无主，虽圣上命谢贵妃暂理后宫，但她毕竟不是皇后，受不得官眷朝拜，圣上亦未下旨让入宫的官眷去参拜贵妃，因此官员家眷只需在开宴前赶往两仪殿。
但也有那种急于讨好贵妃或是本就同贵妃一脉交好的官夫人，早早便到了含鸾殿中陪贵妃说话解闷，加上如今吴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听说圣上有意替他选妃，谁不知贵妃盛宠，陛下疼爱吴王胜过太子，这吴王妃的地位也不是不可能更近一步，因此许多夫人都还盯着吴王的动静。
只是可惜，直到贵妃前往两仪殿吴王都未曾露面。
崔家的席位一向在前列，能在这里排上名号的都是世家大族或者王亲勋贵，独独有一处例外，就是在崔家斜对面的谢家，谢家原是商贾，靠着谢贵妃的关系鸡犬升天，不过八年前崔合璧参加宫宴时谢家的位置还只能在殿末，如今竟已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崔合璧端起席上的酒盏掩饰自己唇边的冷意，却在杯子凑近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是宫中宴饮时惯用的“盛金”，此酒甘冽香醇，色泽如黄金，多饮亦不醉人，但宫中人皆知，崔娘子沾不得酒，一口便醉，她从前在此类席上杯中都会换成白水，但此刻殿中烛火通明，所照之物皆是一片澄黄，她一时竟未发现。
这种酒于崔合璧而言还是烈了些。不过她已不是八年前那个饮食习惯令宫人无比上心的贵女，宫中也没有一个会细心嘱咐的皇后，因此崔合璧只是停了一瞬，酒水略沾唇便放下了。
只是在舌尖尝到一丝酒味的瞬间还是忍不住皱眉。
这时贵妃姗姗来迟，她穿了一身石榴红牡丹织锦曳地长裙，艳丽妩媚之余又不失雍容华贵，不少外地官眷未曾见过这位贵妃，惊艳之下也都频频打量她。
谢贵妃神情自若、气度雍容，连崔合璧都不得不感叹那个当年的商贾之女能走到今天这般尊位。
宴席从皇帝进来后才正式开始，丝竹交错、美人翩翩起舞，巾帛华彩绚丽，崔合璧八年没有看过宫廷乐舞，当下也觉新鲜，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宫中御菜多是好看，真正吃到嘴里时早便冷了，皇帝会在宴席中赐菜给宠信的官员，在赐下一道春葱细脍后忽地抬眼望向了席下。
卫国公府的位置很好找，崔合璧坐在重重灯火之中，瑰丽容色将明烛灯火都压了下去。皇帝坐在高位，能看见有好几个公侯家的公子都在偷偷觑她。
皇帝莫名不豫，冷哼了一声。又见崔合璧抬手将酒盏递到唇边，入口时略略皱眉，有一瞬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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