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暮冬里的温暖，心动
二楼窗台，一分钟前。
江愕刚刚站定，便见走廊窗户边站着一位女生，正是被他不小心撞翻了饭的那位。
今天，他吃完饭后，很早就回到了教室，准备赶作业。不过有张卷子不知被他塞到了那里，他硬是没有找到，只能翻箱倒柜。
也因此不小心撞翻了后面女生的番茄炒蛋盖饭，虽然女生说了没关系，可他还是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在打扫完座位后，又急忙跑出校门就近找了家餐馆，为她再买一份。
只是回来时间有些晚了。
“抱歉，回来有些晚了。”
“没事，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饭量大啊，感觉你这份盖饭比我那份重了一倍。”
江愕一愣，目光落在那满满一碗盖浇饭上，微微失神。
“你在哪家买的，老板人这么好，下次我再去试试其他菜。”
“沈家小菜馆。”
江愕轻声道。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找江愕。”
何惊言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那女生一看是何惊言，笑骂道：“你们两可是同桌，什么时候不能说悄悄话，非要打扰我们讲话。”
何惊言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无辜地笑道：“我们上课可认真了，从不讲悄悄话，反正快要上课了，你快点回座位上去呗。”
那女生平素和何惊言玩的不错，心里也并不计较他的打岔，很是爽快地提着盖饭进了教室。
何惊言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抓住了江愕的手，将那颗蛋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妹的一番好意，请你收下。”
隔着一层袋子，江愕感受到鸡蛋的余温，目光有些怔愣。
“我妹说了，医务室那次的事儿多谢你的举手之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谢礼，请你收下。”
何惊言再三的恳求，让江愕忍不住捏紧了那枚鸡蛋。
“我先进去了。”何惊言也不等江愕拒绝，转身快步走进教室。
江愕看见班主任已经夹着书快步走来，便只能将蛋揣进兜里先回教室。
等各位课代表收齐作业后，班主任发话了。
“明天放假回去，各位同学需要向家长说明，需要收672的书费，享用贫困补助，以及低保户等，可减免80的费用。”
听到这个消息，江愕有些麻木的捏了捏手心的鸡蛋。
它还保持着一丝丝的余温，那一丁点儿的热度，没能让他的掌心火热起来，反而因而他掌心的冰寒，几乎湮灭了热度。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脑海中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是黄黑色的。它的指甲也是黄黑色的，指缝里夹杂着黑色的污垢，指腹粗糙，掌心上有着许多的沟壑和裂纹。
这是一只老人的手。
老人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白胖的鸡蛋，和她黄黑粗糙的枯掌，形成了鲜明对比。
“娃儿，今天你过生，奶没钱买蛋糕，就煮了个蛋。这蛋还是早上小花儿刚生的，新鲜着咧！”
一只瘦小的胳膊抬了起来，像是鸡爪子一般细黄的手抓住了鸡蛋。
“谢谢奶。”
“嘿嘿嘿，傻孩子，谢啥呢！来，吃饭吃饭！”
老人转身，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从漆黑的灶里盛出满满一碗混有红薯的饭递给了小孩儿：“来，娃儿多吃点，长高高哈！”
小孩儿接过饭，放到了一个腿脚有些缺口的小木桌上，又接着去扶老人。
两人落座后，小孩儿剥起来了鸡蛋。
他把鸡蛋横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放在了老人碗里。
怕老人推辞，他说道：“奶，之前医院的医生说，我有些营养不良，鸡蛋也要少吃，你身体不好，需要补补，正好咱两一人一半。”
老人知道自家孙子有孝心，不戳破他，只笑眯眯把半个鸡蛋夹回他的碗里道：“好娃儿，你有心了，不过今天你生日，哪有吃半个鸡蛋的道理，你放心，等明儿个小花儿再生了蛋，奶就多吃半个，你看怎么样。”
小孩儿也弯眉一笑，那双黑亮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炯炯有神：“奶，小花儿下的蛋还要孵小鸡呢，我想养小鸡。”
他又把鸡蛋夹回了老人碗里，接着道：“奶，你快吃吧。”
说完便将鸡蛋用筷子夹散，拌进饭里，端起碗，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囫囵着咀嚼起来，只能闻见一点儿鸡蛋的香味，但吃进嘴里，却感觉不到。
但这丁点儿的香味，对于一年到头基本不沾荤腥的小孩儿来讲，已经足够让他回味无穷。
……
熄灯之后，江愕躺在床上，侧身对着窗户。
银灰色的月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上，显得有些圆润可爱。
他又想起了那时沈惊川的表情。
笑意盈盈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微微鼓起的脸庞如同上好的包子皮，白白嫩嫩没有皱纹，唇角拉开的一抹笑意诉说着她掩饰不住的欢喜。
可是，他拒绝了。
那么可爱的笑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失望。
他那个时候转身就走，可没人知道，他的心在那一刻颤动了。
她的喜欢太过直白，差点儿让他失去了理智，但他不能，就这么将她拉下泥淖。
其实，今天是他的生日。
十岁之前，他每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生日快乐，只有一个朴素的老人和一颗水煮蛋。
水煮蛋兴许比不上甜腻的蛋糕，但带给他的幸福感让他至今想来依旧清晰欢悦。
可是，老人终究没有熬过他十岁那年刺骨的寒风，她就像是一树枯木，在寒风冬雪里终于腐朽，走至命运终点。
犹如当年突遭厄运的父母，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一个惊天霹雳，最后独留他一人孑然。
他渐渐习惯了冷漠，拒绝着别人的好意，把自己埋在冰冷的外壳下，不敢和人多有交集。
只因为他不想在承受一次，付出深刻的感情后，最后留下的是一身心伤。
她的善意，如同甘霖，滋润了他心上裂缝，但又如同烈酒，麻痹之后，渐渐漫上了疼。
那是愧疚、也是逃避。
他轻轻握紧了那枚蛋，嘴唇微动。
“谢谢。”
同一片月光下，沈惊川也在辗转反侧。
她的耳朵里，似乎多了一个录音机，一遍又一边播放着那时听到的女生，那般甜美，连笑声都仿若是沾了蜜，她作为一个女生，都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把能令人欢喜的好嗓子。
甚至，和他似乎有点配。
他的声音是清凉的，就像是薄荷给人的感觉，而这个女生的声音甜美的恰到好处。
如果两人合作读一篇课文，恰好相辅相成，想来也能带来一场听觉盛宴。
她不免有些难过，多么希望她也能开口说话，兴许她就能鼓起勇气向他告知心中的一切。
可现在，她不能。
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有人了。
柔软的枕头上，终是落满了青涩的泪珠。
……
翌日上午一放学，沈惊川先回了家，放下书包后，又去帮母亲摘菜。
沈芳一看她这幅心不在焉的情况，便轻笑道：“我们家宝贝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沈惊川动作一顿，随即缓缓摇头。
“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喜欢人是很正常，所以不会阻拦你，只是希望你能认真问问自己，你要怎样对待这份感情，才不会在未来后悔。”
“此时的感情中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判断抉择，当你做出决定之后，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愿意承担吗？”
沈芳见她若有所思，便柔声道：“你去房间看看书，整理一下思绪吧。”
沈惊川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些感激她的理解。
于是她洗干净手，回到了房间，坐在了书桌前，翻开了日记本。
她先翻到了上次夹了卫生纸的那一页，轻轻地抚摸着洁白轻柔着纸，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手的温度，也是这般温暖。
日记本上有一句话——11月29日，天气微寒，我收到了两份温暖的礼物。
接着她又翻到了昨日夹了纸币的那页。
她将还不太平整的纸币再度用力捻了捻，指尖摩擦生热，居然泛着一丝刺痛。
房门忽然被敲响，沈惊川盖住日记本，走过去打开了门，门一拉开，是何惊言。
何惊言笑吟吟地扬了扬手中的一张书签，说道：“川川，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沈惊川疑惑地蹙起眉，轻轻摇了摇头。
“是江愕的感谢卡哦！昨天我把鸡蛋给他，他今天早上还特地写了感谢卡。”何惊言邀功道。
沈惊川不敢置信，将信将疑地接过书签，书签的背面是一面水墨画，绘有高山流水，正面是缩小了的山水墨色和四条横线。
横线最上方，端端正正写了“谢谢”二字。
其下又写了一句话：愿你乘风扶摇直上，在更广阔的天地展翅翱翔。
是他，一定是他。
都说看字识人，那般清凌凌的棱角，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他。这般疏离沉重的祝愿，也像是他会说的话。
眼泪落下，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
更广阔的天空，你是想说，祝我未来一片坦途，还是，别栽在你这个坑里？
何惊言见她落泪，有些手忙脚乱道：“川川，你怎么了嘛？是不是江愕这小子欺负你了？”
沈惊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何惊言只能拍着她的后背顺气，也因此能够看清书签上的内容。
他不知道这么正常的一句话，戳中了沈惊川哪里，只是此时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江愕了。
沈惊川抓住他的胳膊，拼命的摇头。
不是，他从没有欺负我，是我不该把他的善意，错当成我可以喜欢他的讯号。
他会以善待所有人，你当感激，不该放肆，沈惊川，你真的不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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