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归途

　　山路蜿蜒，一辆橙色跑车开着远光灯在夜间行驶。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一手轻搭着方向盘，一手扯开衬衣领口的扣子，电话铃声进来，打断了车内正在播放的音乐，中年男人不悦地看了眼车内显示屏，还是按了接听按钮。

　　“郑总，到哪儿了？已经帮你放好洗澡水了哦。”女人亲热甜蜜的声音。

　　“我回山上别墅了。今天应酬太累，不过去了。”中年男人道。

　　“你已经半个月没来过了，再说，回山上去还要开那么久的车，不是更累吗……你是不是，又有了新人了？”女人委屈道。

　　“怎么会呢？最近生意上的事不顺，压力很大。别多想，忙完这阵来看你，乖，听话。我还有电话进来，回头打给你。”男人耐着性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女人都是一个样儿。模样儿、身材、性情，都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来的，可时间久了，还真是让人腻味呀。

　　车子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后视镜上白光一闪，男人瞟了一眼，后面并没有车，这白光也不像车灯打出来的光，有点儿怪，他不由盯着后视镜看了会儿，忽然余光瞥见正前方似乎有东西滚落下来，来不及确认，下意识猛踩刹车。

　　轮胎摩擦声在黑暗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中年男人惊出一头冷汗，再去看车前方，视线可及范围并没有看到什么，他推开车门下车，走到车前。

　　车的保险杠下面躺着一个女人。

　　中年男人的手微一哆嗦，他记不起来刚刚有没有撞击的感觉。

　　他走近了一点，地上没有血迹，保险杠上也没有凹痕，稍微放心了一点，他蹲下去将那女人翻过来，毫无血色的面孔，双眼紧闭，黑而长的头发缠绕在颈上肩上，穿一件亚麻色棉布长裙，光着脚，手臂裸.露在外面，有蹭刮出的几道血痕。

　　他把手放到她鼻子下面，有呼吸，又拍了拍她的脸，人没有醒。

　　男人走回车上，关上车门，静坐了一分钟，拿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张医生，麻烦你现在来我家一趟……对，山上别墅这边……对，现在。”

　　.

　　身体似被烈火炙烤，刺目的光芒让眼睛不停地流出泪水，胸腔、腹部、背部都有撕裂般的痛感……随后失去意识……

　　你说过，能动了就要走……但我现在还不想走……

　　保持什么样的距离？这样吗？

　　……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沐裳嫁给我。

　　好。

　　……这是第几次你差点在我眼前死了……让我以后怎么办！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棠棠，为我生个孩子……

　　……

　　黄沙漫天，乌云盖顶，黑压压的军队，男人的面孔越来越模糊，翻涌而出的血像潮水一样将人淹没，不能呼吸，拼命挣扎……刀捅进身体，从腹部刺穿……

　　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中，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忽地睁开眼睛。

　　明晃晃的光线让她眼前短暂失明，随后看到一个年轻姑娘张大嘴巴讶然的脸，她猛然翻身过去，将人撞倒在地上，手臂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年轻姑娘惊声尖叫起来。

　　两个男人闻声过来，站在门口，看见屋内的情景，目瞪口呆，一副要进来又不敢进的样子。

　　“小姐，有、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她、她只是个护士，是我开车不小心撞倒你的……”身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有些结巴道。

　　她重重喘着气，茫然环顾四周，没有尘土飞扬，没有黑甲的军士，没有……眼前是宽敞明净的房间，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蓝色被面的大床，橡木的衣柜和妆台，她从妆台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面孔，长长的头发披散至腰际，有几缕被汗粘在脸上，眼神警惕哀伤。

　　沐裳手下力气一松，小护士立刻爬起来跑到门边，跟门口两个男人一起站着。

　　坐在地上的女人看起来凶狠，手上其实没什么力气，小护士摸了摸脖子好像并没什么事，刚刚主要是被吓到了。而且那女人看起来……好像十分伤心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

　　“……你手上的针，回血了。”小护士小声道。

　　沐裳低头看到手背上的针头，旁边的移动架子上挂着吊瓶，她伸手扯掉针头，站起来，看了眼窗外，又回头看屋里的三个人，“这是……哪儿？”开口发现声音嘶哑。

　　“噢，是这样的小姐……前段时间你昏在我的车前面。”白衬衫的男人斟酌着说：“我这么说并不是想推卸责任，因为我的医生帮你检查过，你身上除了几道在地上蹭到的擦痕，并没有撞伤的症状，当然，我承认我也是有责任的，我当时确实有点分心，没有注意道路情况，让你受了惊吓，嗯……所以你昏迷了一段时间，嗯，我请了护士来照顾你。”

　　好半晌，光脚站在地上的女人没说话，眼神穿过窗户，盯着外面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大概拉扯针头的时候划伤了血管，血从手背上一滴滴跌到地板上。

　　白衬衫男人咳了一声，犹豫着问：“你……要不要先止一下血？”

　　见她仍是站着不动，门口的小护士跑了过去，拿了棉球给她按在手背上，又撕了胶带贴上。

　　她才像是回了神，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你看要不要帮你联系你的家人来接你？如果你觉得需要去医院再确诊一下的话……”

　　“西京山13号，能不能麻烦你送我过去？我一时想不起来家里的电话。”

　　闻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都愣住了，神色古怪。

　　最后，还是白衬衫男人开了口：“……这里，就是西京山13号别墅，我就住在这里。小姐，我和你……认识吗？”

　　沐裳也很意外，这个人她当然不认识，但毕竟八年过去了，哥哥嫂子是不是已经搬家了？缓了片刻，道：“请问你搬进来多久了？”

　　“我五年前买下的这幢别墅，之前一直闲着，这两年才住进来。”白衬衫男人倒似很耐心。

　　“那，能联系到以前的业主吗？他叫沐禾，是我的哥哥，我跟他失联了一段时间。”

　　“我……试试看吧。”白衬衫男人道，他其实可以拒绝她的，这个年轻的女人，瘦弱、单薄，又有些古怪，跟他以往认识的女人都不太一样，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把她的要求应承了下来，并告诉她，没联系到她的家人之前，她可以在这儿暂住，他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自己开车不慎给她造成了惊吓，他想要做一点补偿。

　　女人淡淡应了声“谢谢”就再没有说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激，她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整个人转到窗边发呆去了。

　　留下小护士在房间里整理翻倒的药水瓶，两个男人走出了房间，到了一楼大厅，白衬衫男人对之前一直站在门边没说话的身材微胖的男人道：“张医生，你看，她这种情况正常吗？”

　　张医生思忖了片刻，道：“也是有的，看起来有点迷怔，有些人在昏迷较长时间后突然醒来，暂时的迷怔或者失忆的情况都有发生。之前给她拍的脑部CT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如果郑先生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再安排人过来给她检查一次。”

　　“那倒不必再麻烦了，估计这两天就联系上她家人了。”郑生摆摆手，“当时也是刚好恰逢我家有个公司要上市，我怕遇上故意扯皮的弄出些风言风语影响不好，才请你来家里给看看。现在公司也已经顺利上市了，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会闹事的，回头如果还需要检查什么，让人直接送医院去就行了。”

　　两人说着出了别墅，开车下山了。

　　晚上的时候，郑生带来了一个更让人意外的消息。

　　“沐小姐，这房子以前的业主不姓沐。”他说，“不过，因为之前这一区的房子大多委托给同一家中介公司，我让帮忙查了一下，之前确实有位叫沐禾的业主，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2000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转手了房子，现在也找不到联系方式了。”

　　沐裳从醒后就漠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2000年的时候就是她穿到殇国去的那一年。

　　“现在是几几年？”她突兀地问。

　　郑生不解道：“2020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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