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娇弱无骨
从俞温韦府中回来之后，宋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程砚闻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云宁州是在他俞府？而他亲自到府上探究一番后，发现这俞温韦果然有许多值得怀疑之处。
且不说出现在他门口的黑衣之人，而他一个以清廉出名的父母官居然喝的是名贵茶叶，更别说提起程砚闻时，他那心虚的样子。
现在重要的就是查清楚与俞温韦勾结之人到底是谁？他们绑走程砚闻又有何目的？更重要的是找到程砚闻的下落，救他出来。
一想到程砚闻可能在某处受苦，宋宴便觉得一刻也等不及。他挥了挥手，吩咐属下加快调查进度。
而此时，出走多日的小蓝突然回来，出现在他门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有明显和别人打过架的痕迹。
宋宴被他吓一跳，赶忙请他进来，吩咐人给他拿身干净的衣服。
而小蓝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只见他异常焦急地和宋宴说道，“我找到我家公子在哪了！”
宋宴立即起身，连带着桌上的茶水都被他掀翻，撒到他手上，有些烫，可此刻宋宴丝毫没有注意道，赶忙抓住小蓝的手，“在哪？”
原来小蓝那日被那妇人所救，并发现她是四喜的娘后，便假意告别，躲在她家柴房蹲守四喜。
果真给他蹲到了，半夜他悄无声息地拿着剪刀闯进四喜的房间，以向他娘告发他的秘密为要挟，让他交代出钱包主人的下落。
刚开始四喜丝毫不肯，直到小蓝说着就要惊动他娘。
四喜这人虽在外头坏事做尽，可他从小变没了爹，与他娘相依为命。他千不怕，万不怕，唯一在乎的只有他娘的想法。他不忍心让他娘失望，所以一直骗他娘，他在城里的药店当学徒。干的是治病救人的活。他迟早也会在城里开一间医药铺，把他娘接过去。
要是让他娘知道了真相，他无法面对他俩失望的眼神。所以四喜赶忙让小蓝噤声。
他看着小蓝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翻不了什么大浪，所以就把最后一次见程砚闻的地点告诉了小蓝。
他在他们这伙人中，年纪小，也只起到一个引人的作用。他们具体的我场地点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每次那伙人让他把年轻的姑娘引到那个地方，然后他们就会给他一笔钱。
小蓝得到了程砚闻最后消失的地点，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是气不过，气不过这个家伙，用他家公子的善心来欺骗他。
于是，小蓝狠狠的用剪刀在他手上划了一刀，疼得四喜龇牙咧嘴，不过他依旧没有叫出声。
“所以，你是说就在云宁郊区的小巷子里！”宋宴有些着急。
“是啊，我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本来想着知道后就立马去救我家公子。”可小蓝又想到自己当初单枪匹马跟踪四喜结果被他绑起来的事，非但没有就成他家公子，自己也差点深陷险境。于是小蓝便打消了自己单独前往的念头，赶回来上宋宴求助。“可我想的那地方形势复杂，他们好像不是单纯的绑匪，而是一个集团。所以我便想到你了，宋公子，拜托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小蓝深深地向宋宴鞠了一个躬，一改以往对他的态度，只希望他能派出他的手下，增大把他家公子解救出来的概率。
殊不知宋宴早已派出他所有的手下，将这云宁州翻了个遍。
宋宴将他扶起。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程砚闻救出来，并且完好无损。”
他向小蓝许诺，也像在向自己立誓！
他一定要把程砚闻救出来，不惜任何代价！
另一头，程砚闻等人研究出火药的制法后，一边不断地收集着硝石，另一边在商议着得到硫磺的办法，这东西，在山洞底想获得简直是难如登天。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叶一站了起来。
“既然这东西在山洞里根本不可能获得，那我们就出山洞去取。”叶一说道。
“可我们根本出不去啊。”
“也不是没有办法，隔几日便是洞顶每月进贡给那些人的日子，只要洞口打开，那些监兵下来挑人，我们其中一人就有出去的机会。”叶一解释道。
众人心里一凉，可这种出去的方法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被挑中的同胞被带出山洞之后，不是被虐待，就是被斩杀，从来没有活命的机会，更别说活着回来了。
叶一似乎也是想到这一点，眉头紧锁。
“先被带出去再说，出去之后，再想办法获得硫磺，再想办法带着硫磺回到山洞底。”叶一说道。
众人有些异议，出去获得硫磺的机会确实更高，可那是一场令人绝望的冒险，他们之中派谁去呢？谁的命不是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都想下决心，可又觉得如此艰难，大家都是怕死的，更怕没有尊严地屈辱而死，被带出去的人哪个不是深受那些禽兽的折磨，虐待致死。
林诗语默默地将叶一举起的手按下，深呼了一口气，像给自己打气似的，然后站起身来。
“我去吧，我的妹妹被这些禽兽带走，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所以我想为大家做一件事情。”
叶一和程砚闻同时站起身来。
林诗语向她们摆摆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俩都有为大家豁出去的决心，甚至这决心可能比我更大。可你们俩不能去，阿程，这里只有你懂得制火药，若是你去了，这里的这些人再无该怎么办呢？还有你，叶一，要不是你一直把大家伙团结在一块儿，我们这些人早就失去信心了。所以你就是大家的支撑，只要你站在这里，大家的心就都是齐的。你也不能去。”
“我是最合适去的。”林诗语说道，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从来讲话都是跟她的名字一样，温声细语地。她是大户人家的落难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温柔可人。大家都觉得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
而此刻，她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柔弱无比，她身上像镀了一道坚硬的光，那光照着众人，所有人都在那光的庇佑之下。
林诗语，无比坚韧的林诗语，不是柔软，而是坚硬。
“大家，让我去吧。我会把硫磺带回来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依旧小小声，可她说的话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扣在大家的心上。
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下暴雨那天大家没哭，挖到石墙那天大家没哭。
而此刻，许多人都在流泪。
程砚闻转过身去，她不知道她能说什么。她只记得她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林诗语拉着她的手说她怕打雷，要是等会雷响了，能不能帮忙帮她捂一下耳朵。
不知不觉，竟也有一滴水从程砚闻眼角划过。
“不会是告别，我们等你回来，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程砚闻重重地把林诗语抱在怀里。
是夜，洞顶果然被打开，林诗语刻意站在最外圈，娇娇弱弱地拉了下来监兵的手。
她的手细皮嫩肉的，娇弱无骨，就算洞里再黑，也依稀能够感受到是一位娇养的美人。
监兵再无耐心，将林诗语带了上去。
“今晚就是你运气好，得了伺候大人物的机会，你要感激！”那监兵猥琐地说道。
你要感激！
程砚闻握着的拳头被她握得滋滋作响，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被侵害被虐待被囚禁，还要她们这些女子跪下谢恩，端一句谢大人。
这些人，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他们又把女子置于何地，难道我们生下来就是这些男子的工具，就是他们的奴仆吗？
人生而平等，这世道却事事不公，她开始思考她从前的和平改革律法的思想是有多么天真。
她要变革，就要变得彻彻底底，就要流血体无完肤。她要这大庆朝的所有律法上，都明明白白地写上女子与男子拥有同等的权利！
从林诗语走得那一刻起，程砚闻心里有什么觉醒了。尽管这代价是如此沉重，重得压得她喘不过气，重得让她心痛。
林诗语偷偷地在黑暗里和大家挥了挥手，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在面对死之时，没有人是不害怕的，尽管她给自己一遍又一遍地下决心。
可她到底是人，到底会害怕啊！
林诗语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就快要见到光了，她安慰着自己。
“别怕别怕。”林诗语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这句话，希望自己能够更加镇定，更加有勇气。
毕竟总得有人去啊！
她要给大家带回来硫磺，让大家能够逃出去，让大家能够享受到自己没能体验到的团圆，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林诗语，一定不辱使命！
洞口瞬间打开，多日不见的月亮与幽茫的光明，是她们渴望已久的东西。
可这明亮的光，却看得人心往下沉。
每个人都有预感，她们又将失去一位同伴了。
再见，林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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