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回、叹问芳心何时许毅答两心望如一
虹猫原以为走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黑小虎,却没想到,竟是嫣然。
漫天的落雪无风飞舞,六菱的冰花从高处坠落,跌入不远处在雪中正开得艳丽浓烈的红梅上。身着大红锦缎喜袍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被白雪铺满的院中,如同一团火焰,灼灼燃烧。
她眼中,是虹猫看不懂的陌生和沉静。
“嫣然,你怎么……”话还未问完,那一身嫁衣便替嫣然做了回答,也让虹猫停了口。
“姐姐,她睡了吗?”没有撑伞,没有披风,嫣然就这么孑然一身站在雪中抬头问道。
“她睡了,放心吧,她很好。”虹猫略有迟疑,随后取过旁边檐下侍女们准备着的油纸伞撑开,朝着嫣然走去。
只是这时在嫣然身后的黑暗中,一个撑着大红色油纸伞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黑小虎!”虹猫低声诧异道。
他的诧异,倒不是来源于黑小虎出现在这里,而是看着黑小虎撑着油纸伞走到嫣然旁边,为嫣然撑起一肩落雪。
同是身着红金喜服的两人并肩而立,白雪落在红色的油纸伞上,伞下郎才女貌,倒真仿佛是一对璧人。
“不知虹猫大侠还要留到几时?”黑小虎的声音低沉冰冷,看着虹猫的眼神仿佛在压抑着某种东西。
还未等虹猫开口说话,一旁的嫣然却是开了口。
她也不看身边的黑小虎,只是朝着虹猫说道:“虹猫大哥,你先走吧。姐姐这里,还有我。”
觉察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虹猫不放心的看向嫣然,却又将目光停留在了黑小虎为嫣然撑伞的右手上。
最后,他朝嫣然点了点头,在雪中快速隐没身形离去。
“你怕我杀了他?”随着虹猫离去,黑小虎侧目看到身边的少女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没有。”只是她说这话时,藏在喜袍宽袖下的双手正瑟瑟发抖。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功力深厚的黑小虎,他颇为好笑的勾了下唇角,才开口说道:“放心,我和虹猫之间有过约定,我暂时不会杀他。”
说完,他又看了眼低头垂眸的嫣然,语调却已变得凉薄:“若我今日真想杀人,那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我的身边。”
一瞬间的杀意从黑小虎身上涌现而出,嫣然低着头,脸上一片惨白,几乎要融入雪色之中。
“好好照顾你姐姐。”他撑着伞,从她身侧转身离开。有骤然收敛的杀意还有无边的落寞。
只有嫣然知道,还在不久之前的喜宴上,他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快步朝前走了几步,直到推门走进房间,嫣然的心头还是颤抖的。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想要喝口茶压压惊。可颤抖的双手却握不住一只小小的茶杯。茶水洒了满桌,嫣然颓然的弃了茶杯,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
毕竟还是初涉江湖,和久经沙场又早已经历过血腥厮杀的黑小虎自然无法同日而语。
闭上眼,脑海中定格的,是他揭开喜帕时充满杀意的眼神,还有他临走前那几乎等同于弑命的话语。
等到嫣然缓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冷汗已经将她身上厚厚嫁衣浸湿。
抬头看向内室,透过薄薄的纱帘,隐约看到蓝兔躺在床榻上沉睡的身影。
还好,姐姐安好。
嫣然终于松了口气,起身寻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
等到她再次停歇下来,坐到蓝兔床畔的时候,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再次涌现而出。
原来,曾经记忆中的他,都是自己少女情愫中的幻想。而她,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他,也从未认识,真正的他。
记忆回流到当她在为姐姐换上嫁衣时。
姐姐告诉她:这条路,一经踏出,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只是这一步,她却踏得心甘情愿。
从小,她从姐姐以及其他六剑的口中以及那些江湖流言,或多或少,都曾经听过这样一个人的故事。
他出生魔教,却行事光明磊落。虽然霸道残忍,但机智果断,恩怨分明。自小丧母的他与自己有着同样的遭遇,只是却因为那样的父亲,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却不知何时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名为情愫的种子。
他在故事中,一直是模糊的,是虚无的,直到那个黑衣男子出现在她的房顶之上。他醉酒,她相陪,他倾诉衷情,却不知她亦是满腔懵懂的少女柔情。
直到姐姐叫出他的名字,黑小虎。
一切的一切,在那时起,她就知道,早已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婚宴上,他从侍女手中将她的手接过。宽厚的掌心有着厚重的茧子,这是习武之人常有的东西。在这一刻,竟让嫣然不安的内心中,多了一丝甜蜜和雀跃。
他牵着她,一步步走向礼堂。周围人声鼎沸,笑语连连,可嫣然却只感受到他握住她手时的小心翼翼。
一切仿佛就像是之前她设想好的一样,她替姐姐出嫁,他执她手入礼堂,他和她行天地之礼……
是从哪里开始不一样了呢?
大概是行夫妻对拜之礼的时候,她微垂下头,只是头上的金冠太重,竟不妨将她压低了一寸。
喜帕从面颊拂过,眼看就要落地。她心下一惊,来不及去扶,便有另一只更快更大的手将喜帕扶住,重新盖在了她的头上。
只是自那之后,他仿佛发现了真相一般,匆匆行礼之后,还未等司仪喊礼成,便拽着她的手朝偏殿走去,周围充斥着嬉笑哄闹的声音,可他恍若未闻,脚下步履如风,很快带着她离开了人群。
还盖着喜帕的嫣然因看不清眼前事物,又走得这般匆忙,脚下自然有些凌乱。想挣脱这桎梏,却发现握着她的手掌似乎更紧了,没有了之前的那份小心翼翼,大力的让她痛得发抖。
等她在慌乱之中稳着步子被拉扯着跑了一段路程之后,拉着她的手猛地一松。因为惯性,嫣然踉跄着朝前走了进步,眼看就要摔倒,这时却有一只手从一旁伸出,在她腰身处轻轻一带,将她的窘境化为虚无。
只是盖在头上的喜帕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锦缎织成的喜帕本就顺滑无比,经这几番折腾,直接从嫣然的头上滑落,跌在了地上。
“原来是你!”黑小虎的语气中,有惊讶,有愤怒,有失望,还有骤然爆发的杀意。
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容颜,黑小虎双眉紧皱,一双眼睛烧地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是没有想过能够和蓝兔成亲,可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下这般情景。若是不想和他成亲,那当初就不要说出那样的话,更不要做出要和自己成亲的决定。
人的愤怒到了极致的时候,便会做出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情。何况这样一个人,还是本就超乎于寻常人的黑小虎。
等到他从愤怒中稍稍回转些许理智的时候,他的右手已经死死地掐在了嫣然的脖颈之上,仿佛只要微微用力,便能轻易夺了她的性命。
灯光下的少女身着一身红色锦缎的喜服,与蓝兔七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惊讶和恐惧。只是他却没有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求饶和退让,就连恐惧似乎也只是一瞬间闪过。
她那一双澄澈的双眼,在灯火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气,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歉意和不舍。只是这对视只有片刻,片刻后,她便闭上了那双眼睛,仿佛冬日冰湖上放弃了挣扎的天鹅,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不舍?黑小虎微愣,这样的感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与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少女眼中。
人这一生会苦苦追寻的东西,往往是自己所缺少的。而黑小虎苦苦追寻的,正是人世间那一缕他自小便缺失的温情。
理智慢慢恢复,他其实不难猜出为什么会有眼下这样的局面。
是了,除了虹猫,谁还能让她如此。她并非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虹猫。如今有人替嫁,她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她,是无辜的吗?
两人之间相逢的画面从黑小虎的眼前闪过,一身粉色衣衫的少女站在院中,朝着屋顶上的自己大呼小叫,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格外鲜活的印在了他的记忆中。等到她坐到自己身边,叫自己“黑石头”讨酒喝的懵懂模样,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缃菱。
这是一个没办法不对她产生好感的姑娘,黑小虎依稀还记得第二次去玉蟾宫失去意识前也是她脆生生地叫着自己“大叔”,等到醒后亦是她陪在床畔,照顾了他整夜。
黑小虎虽然性情暴虐,但向来恩怨分明。想到此处,他不由松了掐着嫣然脖子的手。
失去支撑的少女顿时如一朵萎顿的花,跌落在地。
“你走吧。”他怕眼下她不离开,他会忍不住杀了他。
跌坐在地上的嫣然干咳了几声,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沙哑的声音从口中传出:“对不起……”
分明同是三个字的字句,可自己现如今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言罢,嫣然双手撑着地面,低头匆匆离开。
盟主府中的人声已然散去,可虹猫要面对的却远不止黑小虎。
深夜迈入“来归”客栈的男子身负长剑,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肩上一片濡湿,还夹杂了晶莹的雪片。很显然,在外逗留的时间颇长。
已经阖了眼陷入梦乡的小二很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位客人,而是继续伏在案台上呼呼大睡。
虹猫迈着步子,很快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间。
房间里面有人,他还没推门,便察觉出了气息。推门之后看到的正是坐在圆桌旁,饮着酒水的诛心。
“药给她了?”诛心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抬头问道。
原以为和寻常一样没有回复的虹猫,这一次难得搭话:“谢谢。”
就是这一次难得,逗得诛心“噗嗤”一笑:“等价交换,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谢的。倒是你,我猜你定是没有告诉蓝兔你是怎么得到这解药的。”
这一次,虹猫并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取了酒盏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蓝兔,你不是因为长虹剑剑剑魂,更不是为了那些什么江湖正道,只是因为她,因为要救她,才离开她。”诛心半眯着眼,看向眼前的虹猫。
虹猫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可能是因为今日遭遇颇多,有些话闷在心里久了,也想说出来。
握着酒盏的男子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不想她背负太多,我如今身中蛊毒,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此去灵虚,是否能活着回来都未可料及。如今这般反倒让她觉得,是她伤我至深,我愤然离去,纵使永不再见,她亦可求得一世心安。”
“那你不担心她嫁给黑小虎,不会幸福吗?”诛心颇为不解的问道,不是说中原女子最重名节,如今黑小虎和蓝兔成亲已成事实,蓝兔心属虹猫,这样的婚姻只会是屈辱和枷锁,又怎能心安?
只是没想到,对面的虹猫竟然出人意料的突然低笑了一声:“我让你为她解了黑小虎体内玉灵犀的控制,便是予她自由。她,一定会幸福的。”
从一开始,虹猫想的就是只要解开玉灵犀的控制,蓝兔便可以离开黑小虎。到时凭借蓝兔的冰雪聪慧,与黑小虎的婚约绝不可能轻易束缚她,正如今日所见一般。
虹猫没有说的是,蓝兔并未真正嫁给黑小虎。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一经有了偏差,便多了回寰的余地。只是这些话,虹猫自然不会说给诛心听。
“呵呵,那你就不怕她爱上黑小虎?”诛心的话一说出口,便觉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绝无可能。”虹猫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只是其中的那份坚定更让人无法忽视。
诛心半信半疑的“噢”了一声,带着狐疑的眼光看向他。
他知道有些事,纵是说了,诛心也是永远无法明白的。如今,他只是暂时离开,便是离开,也不是不信她,亦不是担心她不信自己,只是,不想伤她至深,陷入两难。
等到,等到他再回来的那一天,定能实现他当初的承诺,予她他能给予的全部。
而如今,不拖累她,保她平安,予她自由,才是他能给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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