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丧心病狂!道德沦丧!人性……
宴席散时, 纪允殊迟迟没回。
以孙芳溪、岑缃为首的一群师姐妹犹自围着烛伊问东问西。
问题纷杂,有关注她身份来历的,有好奇她如何结识纪允殊的, 有疑惑她和纪允殊发展到哪一步的,更有从她嘴里探听纪允殊隐私的……
烛伊丽容浅笑,避重就轻,三言两语蒙混过去了。
眼看这几人似乎要把她架回原定女眷居住的院落, 她毫无推拒之意,顺从地由她们簇拥而行。
毕竟, 她自从遇上纪允殊, 言行时时审慎, 极少获独处良机。
若真能独居一室,好歹能享片刻自在安宁。
尚未走到院门,已远远看见那身披灰青氅衣的俊朗青年候立门外, 星眸浸寒,唇畔噙笑。
脸上清楚写着:哼!果真不听话,还好本将军机智,前来逮人!
“师弟”“师兄”的带笑叫唤声掺杂一起,或娇或媚或脆。
纪允殊二话不说,抓住烛伊的手腕, 大步流星拖走。
“……”
烛伊撅起小嘴,趔趔趄趄随他迈向回廊另一端。
师姐妹们错愕过后,也紧跟而来。
“纪师兄怎么了?”岑缃惶惑发问。
那位身穿湖水绿衣裙的师姐孙芳溪温声劝道:“师弟,我已为裴姑娘备好上房,二位奔走多日,何不尽早歇息?”
“嗯,这就去。”
纪允殊淡淡回应, 见众人脚步不停,硬着头皮补了一句:“没我,她睡不着。”
烛伊:!!!
年轻姑娘们明显愣住,半晌才理解他话中含义,不由得满脸绯红。
性格爽直的两三人已用“真不要脸”的眼神扫射烛伊。
烛伊一瞬间在心底将纪狗头捶了一万遍。
“诸位无须再送。”
纪允殊甚至连正眼也没瞧师姐妹们,不由分说,把烛伊拉踏上卵石小道。
大抵意识到气势过于凶悍,又假惺惺伸手搭了搭她的肩。
烛伊哪里跟得上他的步速?
不慎误踩融雪,脚下踉跄,正要抱怨两句,冷不防纪允殊微微屈膝,把她整个人横抱在前,如踏飞云般进了独院。
岑缃“噗嗤”而笑:“跑那么快!是怕咱们吃了他?还是怕咱们抢了他的人?”
孙芳溪眼看他抱人的动作纯熟至斯,攥了攥拳头,抿唇不语。
独院卧房内,孤灯寂寂。
“将军大人强抢民女?”烛伊从纪允殊怀中落地,啼笑皆非,“我的物什还在那边呢!”
纪允殊仿佛担心她落跑似的:“你能有多少东西!大不了……先用我的。”
“嘁!衣服也穿你的?”
纪允殊恼羞成怒:“又不是没穿过!”
此言一出,均自记起山谷中更衣、相拥的片段,双双脸漫绯霞,忸怩不已。
狠话既已撂下,纪允殊不肯退缩,亲自翻找行囊,取出整套崭新的绸缎中衣裤,以及素白纱浴巾。
明明是他自己的衣物,却像烫手般忙不迭丢给了她。
烛伊暗觉纪允殊这两日很是古怪,一时又说不出具体怪在哪里,更没琢磨出缘由。
她白日进院替他安置过物品,知晓左厢设有温泉大浴池,见他背转身揪着氅衣领口的毛,便抢先抱起洗浴篮子出了卧室。
拥有活水源的石砌浴池很大,形状深浅不一,容她舒舒服服、泡了个美美的梅花瓣澡。
待她穿上宽大的男子衣裤、裹好披风返回主卧时,才发觉……小隔间堆满各式机巧玩具,竟无小床或木榻,顿时懵了。
“将军大人,请问这九连环、鲁班锁和滚灯球……怎么睡人呢?”
纪允殊掀帘一看,也有些傻眼。
“想必大师伯知我素无侍婢,故未作准备;又记得我年少时爱捣腾这玩意,特意搬到此处。”
“所以,我现在要穿着将军大人的寝衣,公然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再回女眷的院子么?”
不冻死也得羞死!
纪允殊闪身出房,于院内各房间转悠了一遍,除了书房内的竹靠椅,竟再无任何可供歇息的家具。
两手空空重回,与烛伊面面相觑,他终觉此际大费周章从外头搬床,这“两情相悦”“恩爱缠绵”的戏等于白演了。
天寒地冻,让一姑娘家睡地板,未免过分;可让他堂堂一国将领卧地而眠,亦大不合适。
迟疑良久,他讷讷发话:“要不……你躺床上?这床,还挺宽的。”
烛伊第一反应是:“你不怕我?”
“你有什么好怕的!”纪允殊嗤之以鼻,“反正……都‘这样’‘那样’过了,同睡一张大床而已!我也没那么介意,还、还是能忍受的。”
“……?”
烛伊好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她!很!介!意!
她!忍!不!了!
半个时辰后,烛伊寻回当初“收男侍、宠将军”的壮志,与洗漱完毕的纪允殊并卧大床。
她额头上凿着“深仇大恨”;他两眼迸射出“视死如归”。
静默间,暖热炭火催发清泉的湿润与花瓣的芬芳,滋生出丝丝缕缕的矇昧暗暧。
烛伊目视床顶纱帐,语调无波无澜:“依我看,师门好姑娘数都数不过来,你也真挑剔!且看岑姑娘率真可爱,孙姑娘处事圆融,孟姑娘美貌如花,柳姐姐贤惠豁达……”
她记性颇佳,把刚认识的女子都说了一遍。
纪允殊云里雾里。
孙岑两位他自然没忘,可其余那些……都他喵的谁!
他都不认得,这丫头记这些做什么!
又沉默了少顷,他闷声道:“孙师姐乃乔大师伯的爱徒,来日将接管北宗,我只见过三回,她的好感来得莫名其妙,许是大师伯牵线搭桥之故。
“岑师妹是我恩师收养的女儿,小时候常去京城,倒是熟悉的。可我视她为小妹,前年发觉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谎称心有所属,减少往来。至于其余的师姐妹,我压根儿没分清!可偏生有那么四五个,也用奇怪眼神看我。
“此次秘密转移盛风长,我不得不来顺州,便想着……借你先把上回的谎给圆了,好让她们彻底断绝念想。我心不在此,无情无爱,绝非良人,何必耽误人家?”
烛伊又道:“你大可放出赐婚的消息,把她们先拦住;再和朝廷说,你已和师门中人私定婚约,不就成了么?”
“姑且不谈未下旨的赐婚能否肆意外扬,若真以此为盾,无法推拒皇家,岂不作茧自缚?再说,以师姐妹来挡赐婚,一则毁人名节,二则易引发误会,这桃花便真掐不掉了!”
烛伊冷笑:“呵,因此,我非亲非故、不重名声又可轻松舍弃的异族卑贱女子,正好能派上用场。”
纪允殊虽觉她此话尖酸难听,但的确戳中了他最初的心思。
“我承认,这做法确实不光彩,也不磊落。可你……你不也在利用本将军么?先有曹不破,后有荻夏,本将军没少救你于危难吧?”
烛伊转头直视他:“两次救命之恩,我便替你挡孙师姐和岑师妹这桃花两朵。”
“若桃花不止她们呢?”
烛伊灵机一动:“你可以付报酬呀!我最近手头紧!”
她从前挥金如土,出逃后方知衣食住行开销不少,刚开始也没往心里去。今晚惊觉前路还有千里之遥,顾虑骤生。
纪允殊瞪了她许久:“你竟是个财迷!”
“为势所迫,实属无奈呀!尤其是……当你的侍婢,也没月俸!”
“你算哪门子侍婢?一天到晚添乱!”纪允殊语含不屑,“况且,月俸那一丁点银子,入得了你的眼?”
“我算哪门子侍婢?也不瞅瞅,我正躺在谁的床……”
“你!”纪允殊气结,烧着脸往外挪了数寸。
烛伊嘀咕:“真想不通!好好的姑娘家,怎就把芳心撞到了你的铁石心肠上!你不就武功和长相还行么?有什么好稀罕!我且当……从‘坑里’救人,尽力便是!”
纪允殊:……咱能不提“坑”字么?
只听得她幽幽的道:“你可曾想过,情箭折断会伤她们的心,而我这盾是肉做的,也会被流言蜚语中伤?”
纪允殊心下一凛,竟无端生出某个狂妄且荒唐的念头。
四肢百骸如灌热辣浓浆,又隐约混杂似有还无的蜜味,搅得他呼吸不畅,半身麻木。
烛伊又问:“此外,你确定我能挡得掉江湖和京城的桃花?她们全都会信?我文不成武不就,没什么亮眼的才华,又不够温柔体贴……”
“单凭你那张脸,就够了。”
纪允殊话一出口,立马后悔。
果不其然,烛伊双眼发亮,情绪瞬间激动:“你终于承认——我最好看,对不?”
“没有的事!少自作多情!”
“欸,纪将军,你脸又红了耶!”
烛伊特地翻身去看他,忽而在两人的空隙间碰到一又长又硬的物件。
触手微凉,某人的佩剑。
烛伊:……
河水不犯井水?生怕本公主占你便宜?纪允殊,你真是有大病!
她怒而躺回原位,蓦地蹦出一念,冲口而出:“纪允殊,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胡说什么呢!”纪允殊急忙否认,“我只是……一来身负重任,无须顾及男女之情,二来没遇上适宜之人,三来……觉得,情爱浪费时间,耗费心神。”
“没错!”烛伊破天荒认同他的观点。
纪允殊始料不及,踌躇须臾,掀起出缭绕心头的疑问。
“你和那个荻夏,到底怎么回事?当真对他……始乱终弃?”
烛伊暗骂:少套点话会死呀!
“……倒也没多乱,”她困顿之际缺乏灵感,只得瞎掰,“大致是,他‘年少无知’时,被我这‘大美人’伤了心,如今看我落魄,想亲手抓我回去泄愤。”
“年少无知时被大美人伤了心”,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纪允殊半信半疑:“他年少无知时,你充其量是个孩子吧?岂会是大美人?”
“那就……‘小美人’呗!”
她幽幽打了个哈欠,疲乏地闭上眼,未再言语。
适应了空气中的甜香,纪允殊怦跳的心逐渐平复,不禁忆起上午那场密谈。
抵达净山堂后,趁大伙儿歇息,他先到地牢查看盛风长的情况,又向大师伯请教关于琉璃璧的用途。
乔宗主显然为盛风长窃取琉璃璧一事而震惊。
——据她所知,此物应出自东海群岛,和百余年离开四国的大批能工巧匠有着密切的联系。
他们远遁尘世后,除了偶有人员离岛采办物资,以精巧武器、机巧密匣等物交换,丝毫不理会内陆朝代更迭。
约莫二十前,岛上的传奇与秘密引发海盗突袭。
然则,上百船只,数万精锐,轰轰烈烈的围剿却遭受迎头痛击。
战火只持续一天一夜,海上称雄几十年的强盗全军覆没。
消息不胫而走,传入四国,震憾人心。
从极少数劫后余生的海盗口中得悉,岛上的战舰不仅规模庞大,行速如飞,且装有杀伤力极强的炮火!
此外,武器装备强大,兵力刚猛,前所未见。
海盗与之对阵,完全是以卵击石。
所幸,海岛中人依旧安守一隅,并未起攻打各国之心。
加上有人传言,海盗覆灭全因火山爆发,而非岛民强悍。
四国中人渐渐放下戒备,日益淡忘此事。
但海外流传回来的少量精良武器,依旧让武林高手为之向往。
至于那批工匠缘何远遁尘世,为何又给予诺玛族洛松氏这么一件信物,详情不得而知。
不论窃取琉璃璧是洌国太子之意,或是为盛风长的私心,乔宗主有理由相信,他们的目标都是进入海岛,谋取举世罕见的战力。
尤其洌国太子吞并天下之心,早见端倪。
纪允殊固然希望国家强盛,也想见识高超的船舶制造术和武器锻造术,但难免心存顾虑。
他比庙堂上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更清楚,战事给普通民众带来的惨痛恶果。
愿盛世能延续。
沉思中,纪允殊不自觉摸出琉璃璧,细摸上方的花纹,精雕的老虎和大雕栩栩如生。
他猛地想起烛伊曾言,“诺玛族崇尚鹰雕鹫和狮虎豹”,如此说来……琉璃璧肯定不止一枚!而是三枚?
其余的,又在何处?
纪允殊攥紧那微凉的圆璧,扭头看向烛伊。
枕边少女舒眉合眼,呼吸轻缓且均匀,悠然翻了个身。
他暗暗吃惊:她……睡着了?
是她太困太能睡,抑或他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何以一次又一次轻易在他怀里或身侧,全无顾忌地入眠?
而他,自十五岁那年受静安县主蒙蔽诓骗,成了夺嫡斗争中的一枚棋子,落得罚跪宗祠三日的惩罚,颜面丢尽,从此认定美人口蜜腹剑、蛇蝎心肠。
兼之后来一战成名,惹来多方窥觊,真心假意难辨,他便视天下女子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留烛伊在侧,一为试探,二为利用,不知何时起竟越发容忍她的放肆,也默默接受她的贴近。
乃至……能安然与她躺卧同一张床。
转念又隐隐担忧:莫非车马劳顿,她又病倒了?
他小心翼翼支起身子,细察她睫羽轻垂,不似有异状,才稍觉安心。
然而,那颗小红痣俏皮缀于吹弹可破的右耳垂,使得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以指尖偷偷戳去。
触感温软柔润,嗯,有点好玩。
他兴奋地掂了两下,随即浑身僵住:……他大半夜不睡觉,竟爬起来摸偷她耳朵?
简直丧心病狂!道德沦丧!人性扭曲!
他脸红耳赤,谨慎移往床边,重新摆正了佩剑,手背突然蹭到某件细小物件。
反手一抓,掌中却多了几颗金瓜子。
他干脆把触手可及的位置都摸索了一遍,又掏出松开的小荷包、半截浅绛色纱带、两枚碧玉扣,一枚和田玉坠。
其中那和田玉坠为竹管型伏蝠雕,隐少烧过痕迹,且摔裂纹渗血,不再油润,依稀是曹不破从那老护卫身上搜出的那枚。
借弱光细看玉坠上的纂刻,“烛伊”二字纤细,冲淡平和中透着灵逸之气,刀锋浑厚之余不失光洁柔润,自然含蓄,应是年轻且文秀的男子所刻。
断然不可能是荻夏。
难道……是意中人所赠?
不然,怎会把裂了的玉坠放在小荷包内,连睡觉也不离身?
纪允殊面无表情将散落的小玩意放入荷包,扎好系带,塞至她枕边。
辗转反侧,他索性背转身。
乱糟糟的心绪,掺杂了些许没来由的愤然。
往昔的亲昵尚可称之为演戏,但今夜的尴尬境况,本可有别的解决方案。
可他因赌气留她同床共枕,冲动之下,还肆意玩弄她的耳垂……
是不是……该对她负点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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