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一零七章 “本将军不要脸的？”……
全面搜查将军府一事, 闹得沸沸扬扬，连云雁西也闻风而至。
所幸除了盛九刚捧上来的茶水有问题，其余并无异常。
层层筛查下, 纪允殊迅速揪出细作。
此人是靖远侯府的一名女侍，奉姨娘之命跟随顾思白前来送点心。
女护卫掀过她的袖口，能看出被脂粉覆盖的三叶藤蔓标记。
难得的是，青藤子被擒获后, 没有即时求死。
她清秀的面容不露惧色，对纪允殊淡淡一笑：“主子让我给将军大人捎句话。”
“你家主子已是丧家之犬, 强弩之末, 何苦垂死挣扎？”
“十一公主及手下的一行人, 在回京路上遭遇了一点点小意外……”
此言一出，闻者勃然变色。
顾思白与云雁西更忍不住惊问：“你说什么！”
女侍从袖内翻出一本小图册，正是宋含紫平日描绘草药的线稿。
顾思白一眼认出, 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小紫……兰心公主她怎么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究竟……要怎样！”
女侍狭长眼眸泛起几许得意，续道：“主子请将军大人把他的爱姬还回去。将军府后门已备下车马，只允准素倾姑娘独自前往，且不得有贵府一兵一卒追随。”
纪允殊语调透着不屑：“废太子所处的鸣呦山重重把守，连送物资的仆役都特意选的聋哑人。青藤卫纵有飞天遁地之能，也难以寻获他的片言只语。想来……这是闵嫔娘娘的主意吧？”
女侍脸色微变。
诚然, 闵氏受宋玄铮牵连，由最得宠的皇贵妃斥降为嫔，迁到冷清宫苑。
剩余青藤卫半数被捕，余下成了无首之众，自是与外戚、废太子党羽一同拥戴旧主的生母。
纪允殊审视眼前的青藤卫，已然猜到答案：“你若了解自家主子，理当知晓他对十一公主的怜爱与器重, 就算跌入泥潭，也不至于拉最爱的妹妹垫背。由此可见，是闵嫔的一意孤行。为了一名异族姬人，敢对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下手，是活得不耐烦了？”
女侍一时语塞。
纪允殊摆了摆手，命人带下去关押。
云雁西和顾思白急了，同时揪住他袍袖。
“你不管这事？”云雁西的恼火蹦出眼眶。
顾思白憋屈：“闵氏对亲儿子很是爱重，恐怕真会不择手段……舅舅不能见死不救啊！”
纪允殊闷哼：“他们真正目标是素倾姑娘，未达成目的之前，岂会真伤害十一公主？”
云雁西怒了：“你打算跟这群疯子耗斗？你疯了？”
“先把人扣下，传信让外围密探四下搜寻十一公主的踪迹。公主刚把陛下送去行宫安顿好没几日，随行人员必然不会少……闵嫔没一口气全逮获的本事！”
云雁西见他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立即炸了：“失陷于人手的并非你的妻！人质是生是死，于你而言都全无干系！”
“云兄，你能否先冷静冷静？”
“换作是你，你能冷静？”
云雁西愈发暴怒，蓦地抽出银枝，挑起一串璀璨光华，直指烛伊！
烛伊猝不及防，登时愣住。
然则下一刻，纪允殊的佩剑与明琅的弯刀也不约而同出鞘，精准架在云雁西的要害处。
顾思白傻眼：这闹的又是哪一出？怎么看不懂了？
云雁西长目翻腾着癫狂之意：“允殊！我花了整整五年才觅到你嫂子的一丁点踪迹！此番她仍是避我不见……就当我求你！求你总行了吧？你且用素倾姑娘把十一公主他们换回来！等确认安全，我再和你联手救人！”
“把兵刃挪开！敢伤烛伊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纪允殊剑尖往前送了半寸。
云雁西仍不肯松手：“你不能赌！即便废太子无心伤十一公主的人，他的手下可未必！你别忘了……扳倒废太子，有我家浅月的一份功劳！你、你不管你嫂子，和你外甥媳妇啊？”
“你妻子重要，旁人的命就不重要了？更何况素倾姑娘大病初愈，你忍心把她推进狼窝？”
“我不是这意思！”云雁西缓缓撤下银枝。
顾思白更懵了：谁？嫂子？妻子？梅大师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永远跟不上你们的进度？
纪允殊冷声道：“云兄若真想救人，不如发挥你的易容术？”
云雁西：“……你是说，由我冒充素倾姑娘？”
“青藤卫和据点半数被清剿，藏身之处寥寥无几。以废太子居所的守卫森严，闵氏暂无能力把人送上山，定会另选别处安置素倾姑娘，兴许……便是扣押十一公主的所在。”
纪允殊沉吟片晌，“你若执意以人换人，我且陪你走一趟，免得你气急败坏，把事情办砸了。”
云雁西奇道：“方才那人不是说……只允许素倾姑娘‘独自前往’么？”
“总得带个仆役吧？我换装束随你同去。”
烛伊笑吟吟插话：“还不如装成丫鬟？”
纪允殊：“……本将军不要面子的？”
“不仅能救出你的云家嫂子、外甥媳妇，解救我的好姐妹，还能将青藤卫一网打尽，你还想要面子啊？”
纪允殊咬牙苦思片刻，俯首凑到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烛伊面红耳赤，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两把。
最终，扭扭捏捏点了点头。
暮色弥漫，一位红裙丽人由女侍搀扶出了后门。
纪将军的夫人依依不舍挽了丽人的手，软言叮嘱，洒泪相送。
青藤卫狐疑：“传话的青藤子呢？”
一身玄袍的“纪将军”冷笑：“本将军的府邸，是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青藤卫又瞪视以薄纱半遮脸的红裙丽人，确是素倾娇娇柔柔的眉目。
再观另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女，他皱眉：“这女的，不许同去！”
侍女捏着嗓子，用诺玛族语骂了他两句，死死拉住红裙丽人不放。
烛伊解释：“这位是素倾的亲妹妹，今日才得以重聚，且让她陪一段路，等你们将素倾安顿好了，再把人给我送回来。”
青藤卫反复盯视两人许久，大抵觉多一名人质亦无妨，眼看天色渐黑，摆手命两人登车，急急忙忙驱车出城。
事实上，诸事如纪允殊所料。
闵氏再恨钱总管，也终究忌惮宋含紫的恩宠，不曾公然为难。
青藤卫们不过略施小计，弄出一个简单易行的计划。
——让死士服毒，谎称有怪病，带了两个不明情况的霁云坊大夫，在宋含紫回宫路上拦截，请求帮助。
众所周知，十一公主虽贵为宗室女，却是个心慈妙手、毫无架子的小姑娘。
她往日没少隐藏身份，跟随霁云坊的老大夫行医助人。
遇到奇难杂症，也有众多大夫所具备的好奇与善心。
闵氏只是利用宋含紫的个性，把她从回程的官道引至青藤卫西郊的大宅，以治病为由，将她和手下全数拖住，再窃取了她的随身之物，好拿去要挟纪允殊。
她断定，素倾乃洛松氏三公主的一名小侍婢，必然被轻易舍弃。
可藏身于深宫之中、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她，完全低估了纪允殊夫妇的执着。
当夜，闵氏迟迟没等到青藤卫把素倾诱捕成功的消息。
只在清晨等来一道圣旨，将她直接降为九等的才人，幽闭于处所，无旨不得外出。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马车从将军府接走的女子，是云雁西和纪允殊。
他们二人乘坐马车抵达郊野宅院，凭借出色的耳力听出宋含紫等人安然无恙，且正准备离去，当即出手制服了青藤卫。
而明琅和洛松氏旧部悄无声息赶来，协助二人擒获一众废太子余孽，再由宋含紫的侍卫押送至行宫，交由冽帝发落。
尽管青藤卫们宁死不供出闵氏，纷纷咬破牙上所藏的毒囊，但臂上没来得及消失的藤蔓记号已曝露了他们的出身。
冽帝蔓引株求，连着闵氏家族一并惩戒，以儆效尤。
纪允殊携云雁西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时，已过三更时分。
两人全程易容，谎称是“纪将军”的暗卫，压根儿没敢泄露身份。
——丢人，太丢人。
烛伊提灯相迎时，只见纪允殊披一袭赤缇色繁花锦大衫，以纱巾罩住头面，仅露出一双精心描摹过的风眸。
扯下“遮羞布”，是他被云雁西细细绞过、且抹了粉黛的脸，以及配以银簪的简雅发髻。
利落英气的妆容，因他过于锋锐的线条而平添冷艳。
许是因奔波和打斗，腮红花了大半，几缕墨发披垂，长眉杏眸含羞带怒，瞋瞪她时，像极了被狠蹂猛躏过的佳人。
烛伊原本等得犯困，见状，顿时笑醒了。
这一笑，便如火上浇油。
纪允殊二话不说，当着满院仆从之面，将他的妻一把扛起，大步奔向主院浴室，“嘭”地闭上木门。
烛伊双足刚沾地，便遭他摁在屏风上。
衣带因蛮力崩断，视线被大片阴影笼罩，檀唇被蛮横攫取，烫得灼心。
待她深彻黏缠而充斥着他的火热气息，他稍稍松开对她的钳制，目视她被口脂糊了的嘴角，双手熟练地卸衣解带，醇嗓如怨如诉。
“你方才……挽着我大外甥的胳膊，还摸了云兄的手！”
烛伊啼笑皆非：“我挽的是‘将军大人’，摸的是‘素倾’，有何不可？”
纪允殊环紧了她的楚腰，与她脸额相贴，暗暗平复醋乱心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所以……我要三倍！”
烛伊好一会儿才理解他话中含义，推搡着他，试图躲过他的抓捏。
“别、别闹！忙活一整日了……你快洗洗睡吧！”
纪允殊无声弯了眉眼，注视她少顷，才哼笑道：“别忘了出门前你答应过的。”
——是的，她答应过，与之共浴。
她微抿檀唇，尚未开口抗议，他已含笑覆来。
分不清是他的灼息过玉烫焯，抑或满池水汽把她的雪肌蒸红。
光华流转间，眼角桃花意如浓酒醉人。
当夜色与灯影映照的平原雪峰被温热融化，清溪似的瞳眸横起秋波。
她由他引领着浸入池中，红彻骨的蜜颊深藏他肩窝。
连日烦躁不安，在低靡呓语与深浅激荡中随水漾开。
明明归来时已很晚，这一夜却分外漫长。
交颈细诉，逼得他的妻娇声恼着、哄着又求着，纪允殊深觉伪装侍女的半日耻辱尽数洗雪。
只因他明白，剪除废太子的青藤卫，将闵氏锁闭于冷宫，狠狠打压外戚的嚣张气焰后……前路将没任何力量，可阻挡他们夫妻二人。
翌日，惊闻十一公主亲自登门造访，睡过头的纪允殊夫妇手忙脚乱梳妆打扮，狼狈万分地急匆匆出迎。
其时，管事已把贵客引进大门。
云雁西换过灰白色锦袍，发绾青玉冠，衬得本就雅味十足的英朗面孔更为贵气。
他一见宋含紫身侧的清癯老者，速即喜笑颜开，连奔带扑冲上前，激动得不能自已。
要知道，过往十数个日夜，他屡次三番随顾思白前往公主府，也没少夜间窥探，竟再也没见过“钱总管”。
就连昨夜冒险赶去“相救”，也只得到一记冷眼。
此刻，对方公然来访，想必是……
他兴奋莫名，险些忘了行礼。
趁纪允殊和烛伊将宋含紫迎入正厅，他偷偷拽住钱总管的袍袖，小声说了句诺玛族语。
“你，终于肯见我了！”
钱总管转目睨视他，孱弱迷朦的眸子满是诧异。
云雁西：……？
呃，好像哪里不太对？
眼前人一扫平素锐气，皱纹比先前略深，吐纳不稳，倒真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
云雁西忙不迭缩手。
尴尬环顾周遭，却不偏不倚，撞进一双如有漩涡的深棕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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