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告别和新生

接下去的几天，莫爸爸的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保持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还常常会因为疼痛过度而产生晕厥，而那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那天早上，莫妈妈去给莫爸爸准备早餐，当她端着做好的早餐回房的时候，发现莫爸爸已经又一次昏了过去，莫妈妈急得大声叫他，林小北和莫哲南在外面听到妈妈的声音，也急着冲进来，妈妈声嘶力竭地哭着叫着让他们赶紧打120。

        莫哲南着急地和医院那边进行着沟通，林小北走近妈妈身边，发现了床头放着的一张纸，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林小北伸手拿起纸，看到落款，明白了这是爸爸最后拼尽全力留下的绝笔。

        致我最亲爱的家人：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没什么遗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瑾华，我这生最爱的女人，希望她一下子身边没了人，也一定要尽快适应，不要为我难过太久。

        生命行至此处，病痛的折磨早已让我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只因对你们的诸多不舍和挂念，才使我维系至今，但今日我终感到已无力再坚持，请无需再为我做无谓的抢救，我想安安静静地在家中走完这一生最后的旅程，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望家人不要替我难过，继续好好生活。

        哲南，小北，好好照顾妈妈，好好过你们自己的生活，等有了我的孙子，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平绝笔

        “妈妈，爸爸留了信。”林小北蹲下来，把信递到妈妈面前，妈妈颤颤微微地接过信，林小北双手扶着妈妈的肩，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身上。

        妈妈哭着读完信，平缓了许久，轻轻跟小北说：“让哲南过来吧。”

        林小北抬头朝还在门口打电话的莫哲南招手，示意他过来，妈妈把信递给他，说：“就依了你爸的意思吧，我知道，他真的累了。”

        莫哲南看完信，立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一下变得特别冷静，俯下身把妈妈和小北扶起来，短促而干脆地说了声：“好。”

        莫爸爸的葬礼尽可能地从简了，但毕竟作为莫氏创始人的身份，还是有很多商场上的伙伴得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吊唁。

        莫哲南突然变得像是一个极其冷静的机器人，妥帖地处理着里里外外的各种事宜，接待前来吊丧的宾客，只是从他说了那声‘好’之后，竟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林小北感到了他的反常，想找人来人往的间隙跟他聊一聊，他却每次都平静地说：“我没事，等把这些事都忙完再说。”林小北看到他的眼神坚定却又似乎带着些许呆滞。

        终于料理完所有莫爸爸的后事之后，莫哲南和林小北送莫妈妈回家，吴妈先照顾着莫妈妈上楼睡了，这是在莫爸爸过世后第一次，周围如此安静地，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小北过去抱着他，说：“你要不哭一场吧，莫哲南，你哭出来，好不好？”

        林小北感到莫哲南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又起伏了一下，然后起伏的频率逐渐变密，最后就在一瞬间，彻底崩溃，嚎啕大哭，整个人的重量都瘫压在了林小北的身上，林小北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一次他压抑了太久，他需要发泄。

        莫哲难整整哭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停下来，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魂儿一样，靠着她抽泣着说：“小北，我真的好难过，天天都好想哭，可是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只要我不哭不流泪，这就有可能不是真的，梦里的我们也会难过，但梦里不会掉眼泪，所以梦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原以为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但当告别的时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们依然本能地选择逃避和不愿相信，因为那是我们最亲最爱最不舍的人啊，我们大概是在学会告别的那一刻才真正瞬间长大的吧。

        林小北和莫哲南本来都难得请了一周的假，打算陪妈妈出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但妈妈坚持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说是想整理整理老莫留下的东西。

        林小北便退一步说：“那要不然我们也陪您一起整吧。”

        莫妈妈却拒绝了：“不用了，有吴妈在家照顾我就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林小北本还想再劝一句，却被莫哲南拦下了，示意她算了，就依妈妈自己吧，林小北便也点点头作罢。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吗？”回家的路上，林小北问他，反正大家难得假都请了，公司和实验室的事也都安排好了。

        “好，我想去海边。”莫哲南说。

        莫哲南躺在沙滩上，握着躺在一旁的林小北的手，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海面，看海水冲上沙滩，接着又慢慢退去，然后继续冲刷，又继续退去，潮起潮落，就这么不断重复更迭。

        “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人生里的许多事，都是像这潮水一般，来来去去，周而复始，但这次爸爸的离开，才让我突然意识到，生命这不可逆的旅程，有些人，我们失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莫哲南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海天之间。

        “有人说，生命真正的消逝并不是死亡，而是遗忘，所以如果爸爸一直在我们心里，他就没有真正的离开。”林小北在一旁，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安慰，这一场生命的告别，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也许并不能和他完全一样感同身受，他们两人所感受到的苦痛还是不一样的；而告别是一门太多痛苦、而我们又不得不修读的课程。

        海边的光阴过得很快，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半天一天就在无声无息间过去了。

        实验室的群里突然跳出了很多条消息，恭喜恭喜的列队很快刷屏了整个消息框，林小北向上拉了好一会，才看到了喜讯的源头，原来是明森和孙玲的小天使出生了。

        “孙玲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林小北看着消息，高兴地跟莫哲南说。

        “真好，恭喜他们。”莫哲南的语气有些平淡，但嘴角已有微微的笑颜。

        林小北也在群里跟着队列回了个‘恭喜’的消息，顺便又单独给明森发了一条‘恭喜明爸爸’，然后突发奇想跟莫哲南提议说：“那不如，今天我们也去买个蛋糕，就当远程给他们祝福吧？”其实不单单是祝福，更是对新生命的向往和敬畏。emm……还有就是，她正好想吃蛋糕了：）

        “好。”莫哲南应着，也许新的生命真的会给人带来心的希望，他一下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跳了起来，牵起林小北向市场走去。

        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逝去的生命，同时又在欣喜若狂中迎来幼小的新生，这大约就是生命轮回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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