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潦倒

赵家这些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办了丧事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搭上不说，还欠了大伯家里一些银钱，每次白木兰经过他家里时，赵大婶的目光就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害她更不敢出门了。

        赵承霍因为要守孝，年纪又小，就算想去村子里的书院里做夫子，也无计可施。

        关键时刻，他去了趟县里，问平时交好的同窗借了些银两，总算是熬过了一阵子，可是他们一直没什么进项，朝廷的银子也需得等到年底了才能拨下来，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思索再三，赵承霍还是厚着脸皮去了大伯家。

        那日大伯正好休息在家，他用最后的银钱买了些糕点提到他家。

        以前伯母对他尚算可以，可自从赵承嗣也考中了秀才，伯母觉着赵承霍也不过尔尔，再加上又欠了他们银子，每次见他就愈发不给好脸色看了。

        这回亦然，就算是看到了赵承霍手里提着的糕点，赵大婶也依旧板着脸，一副提防贼的模样。

        赵承霍心里很不舒服，但为了以后，他罕见地流露出了笑脸，朝着两位长辈打了招呼。

        “大伯，我爹的事谢谢你和伯母，要没有你们我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拱手表示感谢。

        赵文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心里挂念着你与承渊，但铺子里的活计实在太多，许多日子才能回来一趟，实在无暇顾及你们俩，要是有什么需要，找你大娘说便好。”

        赵承霍便又朝着赵大婶拱手鞠躬，“那便先谢过伯母了。”

        赵大婶翻了个白眼，直接说，“别了，我可受不起秀才老爷的谢，家里人都不富裕，我也谈不上照顾不照顾的，咱们啊互相关照着就好了。”

        赵承霍心中明白，婶婶只是不想应下罢了。

        又寒暄了一番，他终于说道，“大伯以前我爹卖给你的田，能否先还给我们一亩，当然，我会支付银子，不过您也知道我现在实在囊中羞涩，还望大伯能宽限我些日子，他日有用得上承霍的，我必结草衔环。”

        赵文还没说什么，赵大婶立马拒绝，“这怎么行！你爹卖给我们的田，我们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怎么他一死你就想赖账不成？再说了，我们全家人也都指着这些地过日子，还与你们，那我们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吗？”

        赵文面色不虞，呵斥道，“妇人之见！承霍是我的亲侄子，他有难，难道我这个做大伯的人还要见死不救吗？”

        他又对赵承霍说，“承霍啊，这件事你不必着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伯母的性子你也知道，你多包涵，今晚我与她仔细谈谈，明日你再过来。”

        赵承霍点头，双手抱拳俯身道，“先谢过大伯、伯母！”

        第二天下午，赵承霍又去了赵文家里，他已经不在了。

        赵大婶一脸不虞，一边嗑瓜子，一边把磕吐在赵承霍的脚边，“别找了，你大伯被主家叫回县城去了，他昨个跟我商量好了，把西北面那亩地给你。”

        就算赵承霍没下过地，也知道西北面那亩地位置不好，浇水困难，土壤还没什么肥力，种的庄稼要么产量极低，要么直接长不大。这是当初分家时谁也不愿意要的地。

        赵大婶继续说，“我家那口子心里挂念着你这个大外甥，说是不收银钱，直接送予你了，但是我想啊，你一向有礼有节，这不收钱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所以啊，就意思意思，那亩地就卖一两银子，你先签个条子。钱可以先欠着，但是有钱了一定要给我。”

        赵承霍到底年纪不大，经历得再多也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人，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恰好这会子村里的裁缝来了，听她说是给赵承嗣做两身新衣服。

        赵大婶没让裁缝继续说下去，看了眼赵承霍，“承霍啊，那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那地估计荒了许久，需要多花些力气耕一耕。”

        赵承霍无法，只好告退。快走到门口时，他听到赵大婶对着那裁缝说，“我家这是双喜临门，你必须要给我用最好的料子”

        他凄然一笑，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白木兰得知这件事后，也气愤得不行，“你伯母这也欺人太甚了！当初家里那几亩地也是被他们连蒙带骗拿走的，怎么这会子真要让你们俩饿肚子了？”她胆子小，最重的话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说到底是我爹的原因，也怨不得别人。”

        白木兰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这阵子抓紧些，兴许还能赶上第二旬稻子。”

        “你在家歇着吧，我一个人就好。”

        白木兰摇摇头，“我在家时也帮着我爹娘一起割稻子的。”

        开垦荒地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白木兰在家里时，每年都咬着牙在太阳底下，被晒得皮肤黢黑，等到嫁人之后，倒是没怎么干过地里的活，重新拿起锄头，既熟悉又陌生。

        赵承霍则是从未下过地，赵武虽然自己一生庸庸碌碌，但心中却一直憋着一股劲，要他的儿子走上仕途，所以从小便让赵承霍在家看书写字，不让他干农活。

        只劳作了一会儿，赵承霍已是面色惨白大汗淋漓。

        白木兰见状，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他颓然道，“没想到我也有这样力不从心的时候。”

        白木兰安慰他，“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别太着急了，慢慢来。”

        赵承霍点头，“我没事。”

        赵承渊在一旁跑腿，时不时送些水，或是给两人擦擦脸。

        虽然辛苦，但白木兰莫名地生出了些许幸福的感觉来。

        晚上，三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白木兰洗了脸和手后便去厨房做饭，发现家里的米已经吃完了，面粉也只剩一小把，根本不够三个人吃。

        她去院子里摘了丝瓜茄子，可是，光吃菜填不饱肚子不说，家里的油在上次解秽席上时就已经用完，到现在也没有买来新的，就这样煮着吃，直让人咽不下去。

        “家里没米了。”白木兰讷讷地走过去与赵承霍商量。

        她看到他被汗水浸得发红的脸更红了，眼睛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光，黯然无明。

        “怎么办”他喃喃自语道。

        白木兰这才意识到，赵承霍也只是个比自己小的名义上的她的儿子，在相公去世的这段时间里，她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事事都依赖着他，看着他坚毅成熟的面庞便有了安全感，殊不知，他也只是个还未弱冠的孩子。

        “要不我问之荇借一些来应付应付，之后的，咱们再做打算吧！”白木兰故作轻松看向他。

        赵承霍把头埋进手臂，闷闷地发出一声“嗯。”

        白木兰从未见过他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忽觉好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知道赵承霍此刻心情一定不好受，白木兰拉着赵承渊一起去了史之荇家里，他们已经吃过饭，老爷子腿脚不便已经回了房间休息，史之荇与齐乐伊两人正在院子里不知做些什么。

        “之荇”白木兰小声唤道。

        两人立马转了过来，史之荇两只手上都湿湿的，只好抬着朝他们摆摆手，“木兰，快来看我做的梅子酒，今天我们去山上摘的，酸得不行，这家伙就说可以拿来酿酒，等酿好了你们都过来喝呀，也不知好不”

        “木兰，你怎么了？”

        白木兰看着眼前的温馨景象，想着自己家里的悲惨处境，没忍住落了泪，要不是史之荇提醒，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慌慌忙忙地擦了脸，“我没事我没事，许是风太大了迷了眼。”

        史之荇与齐乐伊对视一眼，明白木兰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怕她不好意思开口，齐乐伊拉着赵承渊去了屋里，留她们俩在院子里。

        史之荇拉着白木兰坐下，“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

        白木兰嗫嚅着，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但一想到饿了一天的两个孩子，下定决心道，“之荇，我能借些粮食和银钱吗？等之后你要绣荷包，用我的工钱抵，可以吗？”

        她的眸光微动，脸是在月光下都能看出的泛红，史之荇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得出来白木兰说出这番话一定做了不少挣扎。

        “等着，我去给你拿。”史之荇二话没说站起来，走到厨房倒了半袋子米，又去房间里拿了五两银子，全数给了白木兰。

        白木兰看着手上的东西，眼泪又开始往下流，“之荇，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那赵家人真的太过分了，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人帮衬，竟然把最差的一块地卖给了我们，承霍去借钱连门也不开了，还逢人就损我们几句，说我们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可实际我们每次去基本都是吃了闭门羹，家里的米面全都吃完，也没有银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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