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河水韵
看着鬼兰那抹洁白飘逸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丹若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然后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回想起这一整天的经历，丹若有些莫名的感慨。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往床上一躺，望着空空的天花板发呆。
身下的被褥缓缓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一点一点地溜进丹若的鼻子里，也一点一点地让她疲惫的身体舒缓放松了下来。
慢慢地，一阵晕乎乎的感觉传来，眼前的天花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大概始终还是困了吧，丹若不自觉地合上双眼，便很快睡着了。
而另一边的鬼兰，已经回到了万馥阁最顶层的房间里。
他打开窗户，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月，也开始想起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这个叫做丹若的姑娘身上，确实有着太多矛盾和疑点。
但是目前看来，她真实身份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不管她以后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她能听懂他的琴声，而且还能和他真诚平等地交流，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的身边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丹若说鬼兰是在绝望中等待着希望，那么，她会是他那黑暗，苦闷而又压抑的生命中，一束灿烂的希望之光吗？
鬼兰一边想着，一边凝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窗边，很久很久，直到天空已经慢慢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一旁的扶翠苑里，一缕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窗外的树枝上。
树枝上一两只活泼可爱的小鸟儿，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一阵阵嘈杂的鸟鸣声将丹若从睡梦中吵醒，她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丹若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头杂乱的头发，还有身上那件被自己压得皱巴巴的榴花裙，一时间感到有些难为情。
正当丹若准备好好整理一下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丹若姑娘，我是扶翠苑，也就是万馥阁后堂的管事，桂姨。阿兰托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好的，您稍等。”
门外响起一阵温和有礼的中年女声，丹若一边应着，一边快速地捋了捋头发，然后走过去将门打开。
眼前的中年女人虽然头发略微花白，脸上也有了些浅浅的皱纹，但依旧把自己收拾得十分整洁得体。
即便年过半百，但那发髻上做工精细的珠翠桂花簪，以及耳上一对小巧别致的珍珠耳坠，都让她看起来显得非常优雅动人。
她右手提着一个盛满清水的小木桶，左手拎着一个绸布袋子，正对着丹若微笑着。
“桶里的水是给姑娘梳洗用的，袋子里有妆奁，还有一件衣服。姑娘身上这件，就尽管放在房间里吧，桂姨会找人帮你洗好收起来的。”
“多谢桂姨！真是麻烦您了。”
丹若微微鞠躬，很有礼貌地回应了桂姨，然后赶紧接过了桂姨手上的木桶和绸布袋子。
“赶了这么远的路，姑娘怕是饿了吧？我本来想啊，给姑娘送些早点过来的。阿兰那孩子告诉我，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牡丹城。所以啊，他想着要带你出去逛逛，在外面吃，于是我就只拿了这些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桂姨说完，低下头，轻轻地握住了丹若的双手，然后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唉…可怜的孩子啊。这东江决堤一事，让你受苦了。”
桂姨一番慈爱的举动和言语，让丹若想起了曾经也如此对她的莞娘，一于是瞬间，眼眶便有些湿润了。
“姑娘不用担心，以后扶翠苑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桂姨。姑娘好好休息吧，桂姨还有些事要忙，就先不打扰了。”
桂姨说完，对着丹若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桂姨离开的背影，丹若轻轻地关上了门，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她转过身走到桌前，将绸布袋子上的系结打开，便看见一匣精致的雕花妆奁，还有一套碧青色绣有浅浅花纹的衣裙。
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那柔软顺滑的裙面，不禁会心一笑。
丹若将这碧青色衣裙换好后，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那雕花妆奁取了出来。
妆奁里放着的都是些上好的胭脂粉黛，丹若以前在沁芳楼看着花娘们用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羡慕的。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真的有机会能尝试一下了。
洗完脸，敷上粉，抹好胭脂，然后描眉，点了口脂。
收拾完毕后，丹若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
不一会儿，门外再次响起一阵敲门声。
丹若起身走了过去，轻轻地打开门，便看见了依旧一袭白衣的鬼兰。
“不知丹若姑娘昨夜休息可好？”
鬼兰的声音还是那么柔柔的。
他那一双明澈深邃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盈盈动人。
“托阿兰公子的福，自然是休息得极好的。”
丹若浅浅一笑，然后微微低头，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碧青色衣裙甚是好看。可阿兰公子为何要将它送给小女？”
“那是万馥阁的乐师服。丹若姑娘，你之前那件榴花裙，不管是料子还是绣工，都是大家闺秀才能用得上的。要是穿着这榴花裙来我万馥阁，怕是会坏了姑娘名声啊。”
鬼兰往前迈了几步，想要离丹若更近一些。
他略微俯下身子，将声音放得更轻更低了。
“丹若姑娘，何不来我万馥阁做乐师？”
“去万馥阁做乐师？”
丹若不禁有些惊讶。
“丹若姑娘原是鸢尾城一民间艺人，也是我早些年间结交的挚友。姑娘因东江决堤之事逃难至牡丹城，然后来万馥阁求助于我。”
鬼兰慢慢直起身来，又忽地一下一转身，背对着丹若，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小女的确是来自鸢尾城，也是一名民间艺人，而且也确实是因为东江决堤一事逃难至牡丹城。可小女昨夜方才遇见公子，如何算得上是公子早年结交的挚友，又如何能叫做求助于公子呢？”
丹若眉头一蹙，不明白鬼兰说的话为何如此真假参半。
“我万馥阁可不是普通的花楼啊，要想让姑娘在此做乐师，阿兰必须事事小心，不可大意。至于为何如此，待用完早点，阿兰自会细细道来。”
鬼兰说完，还没等丹若回答，便直接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了。
丹若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不得不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白天的花街上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糕点小吃的香气，家家户户的大门前，屋子上，地面上，也都装饰着许许多多新鲜水灵的花朵。
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和花香混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奇特而又极致的嗅觉体验。
花街的大道上，有热情大声叫卖和吆喝的商户，有手里攥着糖葫芦奔跑的小孩，有来去匆匆忙碌运送食材的伙计，也有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千金小姐。
丹若流连于花街上繁华的景象，一不留神，竟然把鬼兰给跟丢了。
她环顾四周，连半个鬼兰的影子都没看见，心里顿时就有些着急了。
这可是花国的国都牡丹城，不是那个自己已经熟悉到不行的鸢尾城。
要真是找不着人了，她一个人在这里该怎么办才好？
越想越是害怕，丹若加快了步伐，只顾慌慌张张地往前赶着，却漫无目的，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走。
迷茫之中，她来到一座清幽的凉亭边，亭下便是那条潺潺流过，波光粼粼的花河。
河面上漂浮着一片片嫣红艳丽的玫瑰花瓣，河水还散发着一阵阵混合着淡淡脂粉气的玫瑰花香。
两三只小船缓缓划过，一片片花瓣便随着水面细细的波浪，轻盈灵动地上下翻飞起来。
随着桨声起起落落，撑船的船夫们也放开嗓子，唱起一首首悦耳动听的民间小调。
此刻，时间仿佛也都停止了。眼前的景象，耳边的歌声，一切都如此强烈地吸引着丹若。她静静地望着这条花河，用心地感受着它的美，
“赏花河，食花点，乃是我牡丹城一大乐事。缺了花点，花河的美可也就少了一分啊。”
不知什么时候，鬼兰已经悄悄地来到了丹若身后。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脸上尽是浅浅的笑意。
听到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还沉浸在花河之美中的丹若，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她心头一紧，立马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人。
“原来是阿兰公子…”
一看见对方是鬼兰，她紧绷的神经也就很快放松下来了。
“阿兰方才是为姑娘买早点去了。”
说完，鬼兰将手里的小食盒递到了丹若面前。
“牡丹城特色的玫瑰馅饼和桃花羹，姑娘趁热尝尝吧”
丹若接过小食盒，放在了亭里的石桌上，然后轻轻地打开了它。
只见食盒里放着一对小巧精美的印花瓷碗盘。
碗里是洁白的，浓浓的糯米羹，面上点缀着一粒粒细碎的桃花花瓣。而盘子里，则是三四枚被油炸得金灿灿的，饱满圆润的馅饼。
桃花羹香甜软糯，柔嫩细滑，玫瑰馅饼酥脆可口，入口即化。
这特色花点吃得丹若是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连呼出的气息都是一股淡淡的玫瑰味道。
在一阵极致的嗅觉体验后，又是另一阵极致的味觉体验。
丹若不由得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大片鲜花的海洋和森林中。
看着丹若满意且享受的表情，鬼兰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走到亭边。
他静静地望着亭下那条美美的玫瑰花河，淡淡地开口说道：
“缺了花点，花河的美只少一分。可缺了依川之事，少的可就不止一分了。”
“依川之事？”
丹若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玫瑰馅饼，顿时来了精神。
“姑娘不知何为依川之事？看来姑娘读的书还是略有不足呢。”
鬼兰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与好友一起赏花河，食花点，探讨依川大陆中的各国之事，可谓是我牡丹城盛极一时的传统啊。”
看着丹若兴致勃勃，求知若渴的样子，鬼兰便耐心地开口解释起来。
原来，他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叫做依川大陆的地方。在这一片大陆里，除了花国以外，还有月国，风国和雪国三个国家。
花国地处大陆南边的平原之上，土地富饶，地大物博，盛产丝绸，茶叶，水果和鲜花；月国地处大陆东边的群山之巅，植被丰富，水草丰茂，盛产各种珍贵草药，鸟兽鱼虫；风国地处大陆西边一望无际，飞沙扬砾的大漠，盛产牛羊肉和奶制品；而雪国，则地处大陆北边天寒地冻，人迹罕至的雪域冰川。
花国人擅诗词文才，琴棋书画，性格温润谦逊，内敛风雅；月国人好武道剑术，狩猎采集，性格刚毅果敢，英勇善战；风国人喜游牧骑射，能歌善舞，性格热情豪迈，野性奔放；而雪国人则神秘低调，遗世独立，鲜少与别国打交道。
他们生活在有着厚厚积雪遮掩的山洞中，行踪不定，悄无声息，只按照自己的节奏做事，几乎不会让外界了解到他们的信息。
“多谢公子赐教，这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小女将上下而求索啊。”
丹若会心一笑，然后看向鬼兰，继续开口道：
“那公子现在可以告诉小女，先前为何要说那一番笃定之语了吗？”
“牡丹城形势风谲云诡，错综复杂，万馥阁也自然不是个清白的地方。姑娘可知万馥阁的创办者为何人？”
“小女着实不知…”
“虽退居朝野，却仍被冠以“公公”一称呼的前朝大总管柳公公，此人政治手腕极其高明复杂，当年在朝堂之上有着非常多的支持者与拥护者，甚至王亲国戚中也有不少人跟他私交颇深。”
说到这里，鬼兰顿了顿，再一次背过身去。
“姑娘认为，当如何进入这样的人所创办的万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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