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火山
靠近火山的地方倒处都是间歇泉，时不时喷发，二人登山途中很容易被伤到。庄兰溪朝周围几个冒着泡的小泉眼吹着气，哄孩子一般地道：“乖啊，冷静点。”又隔空对泉眼摸了摸头。
附近的间歇泉竟然都很听话的不再喷发，只是间歇地冒出热气，像是烤熟了。
尽管如此，在泉眼不密集的地方，地面上还是结了一层晶莹的白霜，仿佛已经长进土里了，终年不化。庄兰溪一不小心脚下一滑。
花明蕊及时转身拉了她一下，并道：“小心。”
庄兰溪一抬头，正对上花明蕊那副精致而凌厉的面孔，眉峰上亦染了霜，仿佛也像这北极的冻原一样终年不化。明明是关切的话语，说出来的语调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波澜。
可她还记得曾经这姑娘是鲜活而炽烈的一团火，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生怕火星溅远了吓着她。
从前的庄婷太过高傲，看世界总是带着一副滤镜，就连身边的人也莫名被要求一定要成为她想看到的模样。
可能没有人比庄兰溪更恨庄婷了。
走神之际，脚下又猜到了一层薄冰。然而这次还没来得及脚下一滑，花明蕊就已托住了她的手肘。
“看路。”
庄兰溪问：“之前我不跟着你来那些年，你都是一个人来火山的吗？”
“是。”
“不觉得寂寞吗？”
“这有什么寂寞的。”花明蕊说道，半晌，似乎又觉得不妥，“不过有你陪伴自然是更好，你和旁人不同。”
转眼，二人行至陡峭山脊，再往下即是火山口的斜坡。火山中央笼罩着一层浓云，依稀可见微漾的灰色湖水。
花明蕊带着庄兰溪在山脊上寻了一处背风平地，开始扎营。庄兰溪走到山脊边缘，峭壁在她脚下几乎垂直坠下。
“你在这里扎营真的安全么？可不要半夜帐篷让风给吹下去了。明天明日录的头条就该是——水产街总帅携员工在火山上扎营结果坠落身亡了。”
花明蕊头也不抬：“这里没问题。”
“行吧，你说没问题就好。”庄兰溪继续远眺湖水。
这片湖的年龄只有短短几岁，而且随时可能再度消失。火山并非死火山，而是活火山，上次喷发不过是八年前。
庄婷感觉自己的背后粘着一道视线，回头道：“怎么？”
花明蕊无言望着她，一双眸子深邃幽长。
“”庄兰溪对她太过了解，故而瞬时浑身冒了一阵冷汗，“你把我也带过来，该不会是指望我能操控那——片——水——吧？”
花明蕊依旧抿着唇，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亮光说明了一切。
“你开玩笑呢？那是什么？火！山！湖！”
“正因是火山湖，才有必要一试。你我皆知火山之力是单岛上唯一能对抗得了灵魂体的自然力量，我们后来研发的一切都源于此，如果你能操控这火山湖里的水，不谈其他，至少一定能将跻天门关闭。”
“我只是被火山驯服的小卒罢了。而你，应当驯服这火山，便是天下无敌。”
庄兰溪忍不住发笑。
花明蕊看向那片在浓雾下忽隐忽现的湖水。
“这片湖水和你很像。正是那片水，脆弱，不稳定，随时都会消失的，却镇压得住其下的汹涌岩浆不露于世。明明是在不舍昼夜的煎熬着维持自己的存在，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形态，不是蒸汽，不是坚冰，只是水。上善若水的水。”
一阵风掀开了庄兰溪的蓝帽子，露出来枯草一般乱糟糟的发丝在风里飞扬。这里只有她们二人，她也不再去遮掩。花明蕊忽然递过来一顶白色毛线帽：“戴上，小心耳朵冷。”
庄兰溪这才反应过来，她早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耳朵了，冻麻木了。
“你就不冷吗？”她见花明蕊没戴帽子。
“我有头发挡着。”
“你这是在变相说我秃吗？”
花明蕊大笑起来：“你比我大几岁，比我早秃也正常。”
“花！明！蕊！你不仅说我秃还说我老！”
花明蕊难得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声被风卷起，飘得很远。
她扎营的动作很快，她们甚至不用操心生火之事。花明蕊还顺便烧了一壶热水，给庄兰溪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你为什么总喜欢用热水泡冰卡布奇诺？”
“因为这款的甜度刚刚好。”庄兰溪一边喝咖啡一边道，“而且热水冲出来有奶泡——还有，年纪大了，总喝冰水不够养生啊。”
花明蕊赌气一般地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杯。
二人坐在帐中稍稍休息了片刻，庄兰溪便被推了出去。花明蕊盯着她，而她盯着湖水发愣。
“合着你就负责拉练我？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历练？”
花明蕊道：“我今年来得早，需等待火山来召唤我。我是它的士兵，却并不能控制何时见它。”
她的目光投向静谧的火山湖，一片不深不浅的蓝，被高山的吹吹出止不住的涟漪，却没有哪一道是相同的。
庄兰溪问：“那下面，是什么样？”
花明蕊答：“我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火，很适合你。”
“不。”花明蕊对着一阵风叹息道，“是黑暗。”
不到下午四点，天色已暗了下来，花明蕊说可以收工了。那湖水还是纹丝不动的。
天黑后气温骤降，不得不穿着最厚实的外套入睡。
花明蕊打量着身旁的人把自己用棉被裹成一个球：“我的被子呢？”
“花总帅不需要被子呀。花总帅自己就是个大火炉，况且我是老年人，畏寒，你得照顾一下。”
花明蕊认真说：“你可以抱着我。”
然而，当下一秒庄兰溪忽然像一只打开的贝壳一样窜出来搂紧她时，她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庄兰溪靠在她脖颈处，伸手去摸那里的肌肤。
“诶，怎么这么烫？你平时都这么烫的吗？”说罢，那只手继续向上移，摸到了更加滚烫的脸颊，坏笑起来。
花明蕊：“你自己找的。”
却不料庄兰溪回答道：“当然了，我可是等着报仇呢。”
花明蕊又是一愣，只一秒落后，便被突然窜起的庄兰溪捉住了一只耳垂。分明是很轻的动作，只怪她这身子天生敏感，遇上爱人，基本上一碰就不行。
庄兰溪显然深知这点，坏笑着道：“花总帅可真不一般，每次都还像头一回似的。”
为了夺回主导权，花明蕊抬起了这会儿有些不听使唤的一只手，放在庄兰溪的侧腰上。一点酥麻的火焰从掌心窜起，沿着那人的背一路蜿蜒。
花明蕊今晚第三次惊讶，是发现那道火焰竟被压制着，原路退了回来，手心还被静电刺了一下。她听见庄兰溪埋在耳畔道：
“嘿嘿，花总帅逼着我练了一下午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原来报仇说的是这事？”
这回轮到庄兰溪惊讶了，因为花明蕊好像变得更兴奋了。
南中市，咏春楼。
秋日阳光不毒辣，宫代秋便干脆撤掉纱帘，整日让愈来愈少的阳光洒进来。此刻那缕暖阳透过玻璃，照着暖融融的室内一缕缓缓高升的火锅蒸汽。
他一边从锅里捞着鸭血，谢尘一边在旁边做周汇报。
“这周末检测到的跻天门数量忽然骤减，与之前几年的数据相较是前所未有的最低值这，可需要我们有什么动作？”
宫代秋道：“不必，继续监测着谢大副，来尝尝这羊肉片！”
谢尘无奈道：“老板，我不吃辣，我真的不吃辣。”
“唉，什么嘛，多吃几次就练出来了！我以前啊也不吃辣。”
谢尘看着手中还剩一半没念完的报告，闻着有些熏人的火锅蒸汽，深深叹了口气。
而在火山上，平静无事的日子已过了三日。一日夜里，庄兰溪自清梦中醒，觉得很冷。
花明蕊不见了。
她眯着眼睛钻出帐篷，却发现外面并非夜晚该有的漆黑，而是红光满天，灰烟滚滚。她才迈出几步，便被一道无形结界弹了回去。
沉眠的火山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只来得及偏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消失在那烟雾深处。
不过顷刻，一切都消散了，山间还似平时静谧，往坡下看，幽蓝的湖水与她无辜对望着，在皎皎月色映照下，犹然如飞镜。
庄兰溪看着那片静谧的水上方□□的夜空，裹紧了毯子。
好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弄走了。好大胆子的火山。
她可以等。
山上当然没有酒，只是她并未发现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酒精了。无聊时，她拿着随身带来的大学时最爱的几本哲学书，反反复复地读着几百年前的故事，和留在空白处注解里的二十岁出头的自己。间歇泉都很乖很听话，她有时候会下到山脚的小溪里抓鱼——尽管这水里其实没什么鱼。这附近真的太安静了，没有鸟兽，没有蚊虫，连蚂蚁苍蝇都看不见，她也并未在意，火山附近嘛，荒芜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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