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岭下十八皆为城5
燃妹欢天喜地围着孟父闹了一阵,孟父招架不住这个武痴,索性放她去和孟崤打闹。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远远就听到城中心声音嘈杂,燃妹站起来,翻上矮墙,她眺望而去,只见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有着明晰可见的火光。
燃妹回头冲着屋里喊:“开始了!开始了!”
孟渠夫妇还在忙着手里的事,锅瓢碗盏,牲口吃食,清扫任务,是大人们要做的事情。孟母看她心思全然飞了出去,到底是个孩子,她也不拦着,挥了挥手,让孟峤孟崤两兄弟带着孟燃先去,待他们处理好,再过来。
孟峤点点头,他看着燃妹:“走吧。”
燃妹一个箭步窜出门外去了。
孟峤看着燃妹远去的身影,颇为无奈,他抿了抿唇,朝着爹娘打招呼:“那我们先过去了。”
孟父摆摆手。
孟峤正准备关门,孟燃一个猛冲,冲进屋里来,火急火燎地。
孟母一看到她这样,难免开口问:“找什么?”
孟燃头也不抬:“我抓两把花生瓜子,娘啊,早上做的还有吗?我好像有点饿了。”
孟母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才吃过饭?”
燃妹神色懊恼:“我也奇怪呢,可能是今天龙王爷爷瞧见你做的东西好吃,便趁机借我吃饭的空隙,多吃了点。”
孟母伸手戳她脑袋,哭笑不得:“就你会说!”
燃妹嘿嘿一笑,转眼间已经塞了一兜瓜子花生。
孟母掀开锅,又给她塞了两个枣糕和卷饼,给她检查了一圈,确保这人口袋严实,掉不下才笑着让她赶紧滚。
燃妹冲她娘抱拳:“领命!”
她在夜色中走路并不平稳,一摇一晃的,十二三岁的年龄,正是天真。她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大哥二哥,还有爹和娘撑起的一片天,自然觉着天和地之间只有无尽连绵的幸福温暖。
孟母看着她身影远去,和旁边孟父对视一笑,她道:“小兔崽子。”
孟母虽是嘴上骂着,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孟父牵过孟母的手,也跟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燃妹一门心思全在百戏上,脚步飞快。孟峤看她又忙着走,又忙着吃东西,一时间忙哪都不是,便忍不住出声提醒:“还没开场,不着急的。”
燃妹听着声音叮咚叮咚响,铜锣声音大,她隔得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鼓声越来越紧密,燃妹的心也跟着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是真的着急,脸上全是焦急神色:“来不及了大哥!来不及了!”
燃妹在前面跑,孟崤和孟峤在后面慢悠悠地追。
好在是到的时候,台才刚刚搭起。燃妹心中高悬的石块落地,重重舒了一口气。孟峤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平稳:“来得及,这还没开场呢。”
只是前面已经站了好些人,燃妹只能站在外围,她虽说已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只是前面围着男女老少,一时间束容城里的人都来了大半,燃妹踮着脚,也只能看到一点影子。
这是外面的戏班子,束容城原本也有,只是原先的戏班子夜里起了一场火,家当烧得差不多了,班主积攒多年的心血就这样在火里烧没了,戏班子也就解散了。
龙抬头的戏目基本上年年一致,只是各个戏班子之间会有一些自己拿手的戏码。燃妹之所以如此心切,是因为束容城已经三年没有百戏演出了。
铜锣一敲,燃妹就看到台子上绽开两簇银花,刺啦刺啦地往天上飞。
演出要开始了。
前排的看客自带了凳子,一排排坐下来,视野就变得开阔了起来,束容城民风淳朴,瞧见谁家小娃娃踮着脚还看不到的,就把他往前面一送,自己就往后面站去了。是以燃妹不知怎得就走到了中间,大哥和二哥在后面不远处。
第一项节目通常是踢碗,只见一个粉衣女孩上了竹梯,落脚在竹竿顶部,竹竿笔直却纤细,粉衣刚一落脚,燃妹就看见竹竿不由晃了一下,好在她身形并未晃动,那竹竿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约有一丈高。
粉衣头顶瓷碗,头摆得正,台下站了个人,手里捧着一摞碗,一个个往空中抛,只抛得半高,刚好到这粉衣脚边,粉衣轻轻抬脚,瓷碗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头顶。她一连接了十个碗,饶是燃妹,也觉得心惊胆颤。
表演完毕,粉衣取下头顶的碗,从竹竿上纵身一跃,落在舞台上,她随着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朝着底下的观众微微欠身,下了台往一旁换衣服去了。
大家热烈鼓掌。
席间有一大汉露着粗壮的臂膀,脸上络腮胡浓密得都快看不清面容,他拿着铁圈,旁边有一大碗,碗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燃妹看着他喝了一口,对着铁圈一喷,原本暗淡的铁圈瞬间冒出巨大的火焰。
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吼。
燃妹循声而望,只见红色台布边冒出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大虫抖抖身子,金黄的皮毛便在灯火中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呈现出百兽之王的威严。
只见这大虫露出獠牙嘶吼着,它蓄势待发,往前一跃,朝着火圈猛冲过来。孟峤紧紧盯着孟燃,生怕出些什么意外。台下的观众屏声静气,一时间目光全都锁定在老虎身上。所幸,在老虎越过火圈的那一瞬,火光照亮了它的皮毛。
光泽夺目。
老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甩甩尾巴,冲着空中低吼一声,好像在宣告它表演结束。
大家一时如梦初醒,掌声铺天盖地袭来,燃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觉得新奇雀跃。
燃妹看得津津有味。
台上人影变幻,似真似假。
到了尾声,只见一个玲珑少女,提着一个灯笼,灯笼发着幽幽的光,并非日常所见火光明艳。那是一种介身万物中宁静的一抹幽绿。少女双鬓碎发微垂,长发自耳后盘起,边上横生出两截翅膀,她身着花衣,手指纤细,状似无骨。
只见柔荑轻提,她掀开那层纸,荧光便就着通明的灯火铺洒开来,燃妹瞧得真切。目光所见之处星光点点,星光四窜,穿梭在人群中,随后缓缓浮在空中,形成龙腾的姿势。
有人惊呼:“是萤火虫!”
二月春寒料峭,却引得成千上万只萤火虫。
台上那春蝉似的少女浅笑,她指尖轻掀,那灯笼原是一个竹笼,笼中霎时飞出彩蝶,金黄火红,流光溢彩,好不美丽。
燃妹看得痴了,这些彩蝶翩翩,散落在荧光之中,悠远而宁静,神秘而多彩。
她眼前忽而冒出只金光白翅,燃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只蝴蝶便擦着她的眼睫,朝着身后飞去。燃妹看到它以着翩跹姿态,稳稳停落在大哥的虎口处。
有风吹来,灯火忽明忽暗。
早在春色盎然中,就已经开遍的花香沁人。
大哥温润面容被烛光模糊,只有一截玉骨清晰,搭载着柔弱无力的彩蝶。
二哥伸手,扑棱着挣扎的蝶,早已失去力气,只能跌落在他宽大掌心,蝶翅轻扇,他的眼张合,时间就在此刻定格。
燃妹眼前视线阻隔,她视线对焦,重新对上面前的小小蝴蝶,白蓝底色,配有丝丝青绿。它围着她绕啊绕,最终落在她的胸前,二月二的日子,燃妹要穿上相应的衣服,她胸前便有百花团簇的刺绣。孟母善针法,墨染后方才挑了细线给她缝补,是以这只愚笨的蝴蝶一不小心认为这是一片盛开的花,便涌来过来。
燃妹看着它翅膀翕动。
还没等她瞧够了,身后忽而传来震天响声,燃妹回头,就瞧见巨龙从她头顶越过,稳稳落在台上。那龙头巨大,上面缀满耀眼明珠,龙须长顺,一撇一提地矗在龙嘴边上,龙眼黝黑有神,隐约闪着细微的光,好似龙王下凡。
这是二月二的大轴,也俗称“龙抬头”。
龙腾为吉,龙跃为祥。
燃妹略一眨眼,龙头忽而就凑到她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燃妹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黑暗中不知从哪伸出的手,拉着燃妹往上一翻,燃妹稳稳落在龙身上,她腾跃起来,房屋和戏台都在变小,她慢慢升到高空之中,好像就要跃出束容城。
她耳边只剩下徐徐夜风,燃妹心中快乐,紧张和害怕都被巨大的愉悦挤占在边角。
她看见大哥和二哥,看到爹和娘,看到束容城的全部景象。
最后,她只看到面前巨大的龙头。
明珠璀璨,龙角傲然。
她有许多疑问,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出。她抓得并不紧,紧张和兴奋交织,让她感受到了别样的快乐。
燃妹弯腰,贴着龙身,大声问道;“龙王龙王,在天之间逍遥快活是不是最开心呢?”
龙王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飞速旋转。
燃妹险些被晃下来,好在她临危之际,牢牢抓住了龙角。燃妹挂在龙身上,对上的,便是一只漆黑的眼。燃妹贴着龙眼,里面有个清秀少年,眉形狭长似柳叶,眼睛却亮晶晶的,在夜里泛着微光,他眼中似笑非笑。
燃妹想要看得真切。
龙眼却紧闭着,一跃冲天。
狂风中,燃妹听到有个声音擦着风声落到她耳中:“被困住的龙王尚能在今日解除禁锢,你的羽翼丰满,难道还要被困在这小小束容吗?”
孟燃紧紧抓着他,心中升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细细察觉,却好像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让人心惊。
燃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里面的狐面少年:“你是谁?”
狐面少年狭长的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几乎要融进夜色般鬼魅:“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谁?”
龙背一抖,燃妹骑着龙身。烟花在四周绽开,火星炸裂中,那个少年的声音清晰:“抓好,马上要扬龙头了。”
燃妹仰头,月色温润,泠泠白光辉映着璀璨烟火,一切都呈现着诡异的盛大愿景,宛如镜花水月般似梦似幻。
烟花绽放的最高点,只见夜空中有一少女,身着苗疆服饰,头顶月冠,银花粲然,在皎白明月中,身骑傲龙,龙身一跃,龙头高昂。
月夜之间,她身姿欣长,矫健有力。
二月二,龙抬头,今已过,风雨顺。
燃妹第二日醒来,久久晃神,她总觉得做了一场虚无不切实际的梦,屋外有光透来,循着光点朝外看去,一派清明。
燃妹起身,她看着屋外桃红柳绿,花团锦簇,鸟啼鸡鸣,不远处有炊烟升起,再远处,已经有早起的城民开始耕种。
她伸手,任由光打在脸上,闭上眼睛,春风和煦,阳光温暖。
到处都是春暖花开的景象。
燃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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