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清晨的第一抹朝阳照进绮华阁的闺房之中,华丽的紫檀木妆台前,云华对着硕大的五瓣莲花铜镜,将面颊上的药膏缓缓摘下。
一道细细的伤痕呈现在吹弹可破的嫩白肌肤上,春桃在旁惊喜道:
“小姐,已经快痊愈了!医圣大人的医术果然高明!”
云华微笑着用手轻轻划过伤口:
“嗯,伤痕和上回见顾子虔时差不多,应该不会影响他的发挥。先洗漱罢,然后在伤口上再匀些雪莲玉容膏。”
冬雪端着掺着桃花露的洗脸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顾姑娘已经在外厅候着了,摆了整整一桌案的颜料画具,阵仗真是大。”
云华点点头:“顾姑娘是个靠谱的。”又歪头问道:“屋中的人都清出去了吗?”
冬雪将洗脸水放下,拿起面巾轻柔地为云华擦脸:
“小姐放心,清干净了,夏荷在屋门口守着呢。”
云华洗漱完毕,走入前厅。
本低着头百无聊赖摆弄着画具的顾子虔听到动静后,回头看到云华,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楚小姐那半边脸的膏药取下后,果然不一样。”
云华抿嘴笑道:
“那顾姑娘看看,我这张脸是否算张合格的画纸?”
顾子虔负手走近云华,低头仔细端详云华的脸蛋:
“左脸的伤口还是和上回一样这么多天你的伤白养了?”
“说来话长,”云华坐到主案边的紫檀木镂兰花扶椅上,“顾姑娘请作画吧,期间我跟您唠唠发生了什么。”
辰时,春桃扶着身着月白色缠枝花留仙裙,头戴同色轻纱幕离的云华款款走出。
夏荷手捧着云华表演用的衣物等走在身后一侧,另一侧则是提着七层七宝镶珍珠檀木食盒的冬雪。
及到侧门,云华踩着早已准备好的小凳,登上标有相府徽记的马车。
她掀帘而入,看见楚云柔和秋苹早已候在车厢内,楚云柔一身娇俏的淡粉衣裙,头梳飞仙髻,饰以玫瑰晶并蒂莲镶珍珠套簪,正悠闲地倚坐在窗口,秋苹捧着一小碟切好的水果跪坐在一旁。
“姐姐好大的派头,三个丫头都带上了。”楚云柔酸溜溜地说道。
云华则淡然地回道:“柔妹妹孝顺,将春杏留着照顾萧姨娘。只是怎不见夏花?”
“她?”楚云柔冷哼道,“就她也配跟着我?”
云华见她尖酸刻薄的样子,倒也不生气,只在春桃的搀扶下贴着马车门口坐下,低头不语。
楚云柔看云华不说话,也无趣地别过头去看窗外,余光瞥见云华许久不摘幕离,心下暗忖着是云华脸伤未好,自卑所致,于是轻蔑地低笑了一声。
风若瑶掀开帘子便看见坐在门口的云华,便有些不悦,蹙眉正待开口,云华柔声说道:
“母亲,我今早有些胸闷,想是紧张所致,所以坐在门口,可以多透透气。”
风若瑶关切地问道:“可严重?需要金医女一道吗?”
云华轻轻摇摇头:“母亲不必忧虑,我还好。”
风若瑶点点头:“我带着彭医女坐在前面的马车上,不舒服就叫我们。”
于是又交代了半天才离去。
风若瑶刚走,楚云柔便不满地问道:“你又不参加玥女擢考,紧张个什么劲儿?”
云华轻笑了一声:“玥女擢考关乎相府前途,柔妹妹也是相府嫡女,为府中争光夺彩,我感同身受,所以有些紧张。”
楚云柔听云华说得冠冕堂皇,只得“嗤”了一声,偏过头去再不理会。
云华则微微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冷漠,嘴角却微微翘起:
前世玥女擢考之时自己正因病痛和反复的脸伤痛苦不已,母亲一心在自己身上,无暇顾及其他,并未陪着楚云柔参加考试。
正因为母亲的缺席,镇国公府又无人来擢考现场,故而无人解释,才让楚云柔钻了“由庶转嫡”身份缺陷的空子。
楚云柔在擢考现场与贵妇和贵女们卖乖讨巧,先入为主地让她们接受了她似是而非的相府嫡女身份。
而今世,自己也要去参加擢考,母亲自然跟随,那首先楚云柔身份的瑕疵就无法遮盖。
毕竟京中贵妇圈说大不大,消息传播速度不可小觑,这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华西门,这里是宫中女眷贵妇出入宫的大门,位于皇宫西侧。
此时的华西门口,左右对称插着两列明黄色的绣龙绣凤旗帜,迎风招展。
旗下搭着两个宽敞的黄色帐篷,四角垂着红色流苏,红色的门帘上绣着富贵牡丹。
每个帐篷的门口摆着一个荔枝木方桌,上面放着厚厚的贵女名册。
方桌后侧站着个年过六旬的老嬷嬷,她身边两侧各站着两位宫女,个个都神情肃然。
旗帜的尽头是两队羽林卫,他们将各府的马车叫停并维持秩序。
相府的马车来得不早不晚,华西门外已有好几辆马车了。
风若瑶扶着嫣红下车后,看到永平侯府的夫人。
因着江映暄是永平侯府嫡女的连襟关系,风若瑶和永平侯夫人热络地聊了起来。
“映暄在镇国公府可还好?”永平侯夫人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滑白皙,慈眉善目,身材微胖。
风若瑶笑着回道:“前不久才见过嫂嫂,她很好。今日参加擢考的是岚儿吗?”
永平侯夫人点点头道:“阖府上下,只有我这个十岁的小嫡孙女儿符合玥女的年龄要求。”
风若瑶喜道:“好久没见岚儿了,该是越来越俊俏了,她在车上吗?”
“没有,我们来得早些,她已经登记好进去验身了,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永平侯夫人指着远处的帐篷,转而又问风若瑶道:
“我记得华儿今年九岁了吧,正好可以参加擢考。”
“是的,”风若瑶点点头道,“今日带了华儿还有柔儿来。”
“柔儿?”永平侯夫人歪头想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你有这个女儿啊。”
说话间,她们旁边围了好几位贵夫人,因着贵妇圈经常的集会和宴席,还有些有妯娌关系,所以也都算相熟,互相招呼行礼后,风若瑶黯然地回道:
“她本是庶女,最近她生母犯了错,便将她过继在我的名下,也算是嫡女罢。”
“还能这么做?”督查院御史夫人惊讶道,“咱们大胤国嫡庶长幼分明,这么做不合规矩啊。”
风若瑶苦笑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
永平侯夫人见风若瑶尴尬,便伸手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说道:
“你定是有苦衷,但这女儿毕竟是刚刚过继来的,又原是庶女,还未经你教导,怕是会上不得台面,相府还是多指望些华儿吧。”
旁边的贵妇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在风若瑶她们说话间,春桃跳下马车,将门帘掀开,便见靠坐在门口的云华。
云华率先从门口站起,扶着春桃的手缓步下了马车。接着坐在马车里侧的楚云柔也戴上幕离,扶着秋苹下车。
“后面的那个是华儿?”永平侯夫人问道。
风若瑶摇了摇头:“是前面那个。”
永平侯夫人眯眼看去,果然前面那个身量略高的女孩气质和仪态高华,比后面的女孩大气很多。
于是她困惑道:“我倒不知相府的规矩,怎地庶女坐在车里,正儿八经的嫡女反而坐在门口?”
风若瑶本想解释说云华身体不适,但为了不影响云华的身检,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永平侯夫人和其他贵夫人们又想到这几天市井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相府庶子事件,她们同情地看了风若瑶一眼,便自去八卦了。
风若瑶无睹旁侧的那些目光,只担忧地望着云华的背影。
只见她在门口嬷嬷处登记后,便留春桃、夏荷和冬雪在帐篷外,独自掀帘进入了帐篷。
楚云柔则先一步进了另外一个帐篷。
云华走入帐篷中,只见屋中站了好多人。
无论前生今世,云华都是第一次参加玥女擢考,之前只是听说流程严谨,但未想过阵仗如此之大。
她透过幕离的轻纱定睛望去。
从服饰上看,中央身着绛紫色宫袍的高阶女官应该是主审嬷嬷,她身边几位身着碧色宫袍的女官应该是协审,其余的鹅黄色宫装的就是宫女了。
于是云华淡定地走到主审嬷嬷身前,仪体静娴地行了个宫礼:
“左相府嫡女楚云华,见过主审嬷嬷,见过各位协审嬷嬷。”很是乖巧柔顺。
主审嬷嬷有些意外,她饱经沧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讶然:
从这些贵女进入帐篷的那一刻起,擢考已经开始了。
她们搞这么大的阵仗,不仅仅是为了考察贵女的礼仪姿容,更是为了考察贵女临阵不乱的淡然态度。
历届玥女擢考,多数贵女掀帘而入见到这么多人,或多或少会慌乱紧张。表现最好的,也是在临门忸怩后迅速恢复状态行礼。
像楚云华这样自始自终不慌不忙,脚步不见一丝慌乱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这楚云华的宫礼娴熟高雅,比起宫中的娘娘不遑多让,不知受过了多少训练。
主审嬷嬷对着身边的协审嬷嬷微微点头,协审嬷嬷低头在手册上划了两个勾。
主审嬷嬷回礼后肃然说道:“请楚小姐摘下幕离。”
云华此时微微有些紧张,虽然她心知问题不大,却还是顿了顿,才抬手将幕离缓缓摘下。
周围一片沉默,只剩下高高低低的呼吸声。
“这”旁边的协审嬷嬷打破沉默,为难地说道,“美虽美矣,只是怕是不合规矩。”
主审嬷嬷审视着云华的脸庞,眉头微微皱起:
“为何如此化妆?”
听到主审嬷嬷将其定义为化妆,云华微微松了口气。
她本准备了一套说辞应对主考官对皮上作画的质疑,现在看来,可以省些口舌。
云华微微一笑,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请嬷嬷们容禀,云华为玥女擢考准备了舞蹈,需要相应的妆容搭配,让您们见笑了。”
云华的笑容清甜,声音轻柔可亲,说的话也守礼合度,让嬷嬷们心中熨帖,甚至一个协审嬷嬷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当下主审嬷嬷的表情松泛了许多,眉头舒展:
“玥女擢考内容并非只有舞,还有琴棋书画数的可能,到时你这脸上的妆容怕是不妥。”
云华听后面露感激之情:
“多谢嬷嬷提醒,云华特准备了一副面纱,若非是舞,云华会在验身之后戴上面纱,以免哗众取宠,影响其他人的发挥。”
“嗯,”主审嬷嬷赞许地点了点头,“考虑周全,可以。”
说罢她开始细细审视云华的面容。
因着云华左脸的伤本就即将痊愈,加上顾子虔高超的画艺,那道伤口被遮盖得天衣无缝,便是眼光毒辣的嬷嬷也很难辨识出。
而云华始终面含微笑,一双清澈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嬷嬷,看得嬷嬷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倒是爱笑,别家小姐可是都紧张得不行呢。”
云华笑着说道:“云华见您面容亲切,似是亲人般,嬷嬷莫怪。”
嬷嬷呵呵笑道:“我怎会怪你,若是我当年选择出宫,孙女儿大约也有你这么个年纪。”
不待云华再开口,主审嬷嬷便下了结论:
“皮肤细腻,眸亮齿齐,面容无损,通过。”
云华连连甜笑道谢,接着在宫女们的指引下,又由嬷嬷们做了身形、身味、身重等一系列细致严格的检查,才领到了印着“姿容合格”的淡黄色绢布。
云华向嬷嬷们再次行礼道谢告别后,将素白色的面纱从袖袋中取出,略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般戴在脸上,却发觉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帐篷出口处的宫女将门帘掀开:“楚小姐请。”
云华施施然走出门,只见一顶鹅黄色上绣牡丹的软轿停在门口,春桃和夏荷等在轿子的旁边。
“冬雪呢?”云华问道。
春桃迎上来边扶云华上轿边说道:
“这里的嬷嬷说只能进去两个丫鬟,冬雪姐姐将食盒交给我们,和夫人一起候在外面了。”
云华点了点头,坐进轿中。
轿起进宫,云华只闭目养神,并未像其他贵女般掀开轿帘好奇地打看皇宫,她根据轿子走的时间默默估算着距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轿子停下,春桃打帘进来扶云华。
云华睁开眼睛,暗忖道:莫非是公主们学习所在的重秀宫?
待走出后,云华看向四周,金殿碧瓦,各色香花环绕着一个圆形的小湖泊,周围绿木成荫,足下绿草成茵,果然是重秀宫的后花园。
此刻这宽阔的草坪东侧做成高台,摆放着晶莹剔透的五彩琉璃桌案和琉璃凳,凳上覆芙蓉色珍珠流苏坐垫。
这应该就是皇后娘娘和宁公主的座位了。云华暗自想道。
其余的绿色琉璃桌案及其矮凳看似随意地摆放在下首的草坪上,琉璃桌案上摆放着时令水果和些精巧的糕点。
已有几位身着华衣的贵女坐在琉璃凳上面,还有几位贵女凑在一起在湖边聊天,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
云华微眯着眼看去,不由得笑了起来:
都是老熟人啊,只是这些老熟人比记忆中看起来,好像稚嫩了那么一点点。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尖利叫声响起:
“你怎么进来了?”
坐在琉璃矮凳上的几位贵女闻声转过头来,齐齐地看向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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