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图你

　　唐八宝心里有一点慌，她麻溜放下茶杯，“蹭蹭蹭”走到窗边，单手一撑窗栏，翻身就要跳下去。

　　“主子，您跟北凉王有仇？”月亮一脸惶恐，吓得花容失色。

　　“……”唐八宝将一跳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她眨巴眼睛看了月亮一眼，对啊，又没仇，她躲个什么劲。

　　不知怎的，那句“救她”又在耳边响起，就像耳边绒绒的鬓发，撩.拨她白里透红的耳朵，让她心里有些发痒。果然她上次出宫回去，遇到柳云斜被追杀的那个晚上，晏归辰是在的吧。

　　“主子，你……”耳根子红了，历经风月的月亮，很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出来，怕她难为情。

　　“我还怕他不成，待我去会会他！”唐八宝收敛了神色，推门出去。

　　月亮跟着出去，看着唐八宝的背影叹了口气。

　　晏归辰一袭墨色锦袍，坐在满月楼的青纱白帐前，宛然墨魂入画。想北凉王晏归辰也是个人物，只是，这落在唐八宝眼里，就好似宣纸上落了个墨点。

　　有些碍眼。

　　只是一想到这满月楼是借了他仙客来的东风，唐八宝瞬间没了脾气。

　　她走到晏归辰面前坐下，扯出一个笑来，“北凉王好巧啊，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说完这话她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这开场白忒弱气，简直有失水准。这般想着，她愈发笑得一脸市侩，隐藏了面皮底下的尴尬和紧张。

　　晏归辰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露出个比她更市侩，更狡猾的笑，凑近来道：“不巧，满月楼开张三天，仙客来的客人少了三成，你说，要补偿我点什么好呢。”

　　“你自己留不住客人，是你没本事。”见晏归辰直接透了底，唐八宝也不退让，凑上去争辩道。

　　“你……”晏归辰眯着一双暗含算计的眸子，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怔了一怔，忘了词。他的视线在唐八宝右耳上停留了一瞬，才堪堪移开眼睛。

　　粉白秀气的耳朵，在阳光下透了光，越发照得她耳朵烧红，一直从耳根子蔓延到了脸颊上，竟然有点……可爱。

　　晏归辰有些发愣，想他也不是个好女.色的人，怎么心中竟柔软下来。

　　“你什么你，别想打满月楼的主意啊。”唐八宝注意到了他神情的转变。

　　“你可愿意，与我合作？”晏归辰收了心，想起来找唐八宝的目的，目不斜视看着她的眸子继续道：“既然你打的主意和我仙客来一样，何不互通消息网，互为所用。”

　　唐八宝一怔，这晏归辰莫非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方才明摆着想敲竹杠，怎么忽然转了个弯谈起了合作。

　　想到这里，她坐正了身子问道：“我想知道，你所图谋的是什么？”

　　和晏归辰合作并没有坏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利益上没有冲突就成。仙客来的消息网是现成的，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候，对她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晏归辰拿出一只茶杯，沏好了茶，递与唐八宝道：“当然是……”被唐八宝一脸正经的模样逗笑，他便顿了一顿，笑得好不风流：

　　“图你啊。”

　　图她？若非是他也想拉拢自己，对付晋江邻？还是说，对付叶摇光？唐八宝捏着茶杯细细的想。

　　一直到晏归辰临走的时候对她说：“明日我来找你，届时希望听到你的答案。”唐八宝才怔怔回过神来。

　　丫的，她这是被调戏了啊！

　　据叶摇光说，他想要拉拢晏归辰，是因为先帝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先帝受了奸臣蛊惑，命令晏归辰他父亲，也就是死去的北凉王出征，与录国交战。那一场战争没有后援，无疑是去送死。老北凉王战死沙场，北凉军被最大限度的削弱。

　　也就是那个时候，北凉王府内兴起一场残忍而不见硝烟的斗争，最后谁也没有想到，站起来执掌北凉的，是那个最弱小被抛弃的晏归辰，而背后将他送上王位的，就是晋江邻。

　　只怕晋江邻也没想到，这个北凉王翅膀硬了，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叶摇光怕晏归辰为父报仇，起了谋逆之心，才一边提防，一边拉拢。只是唐八宝觉得，晏归辰似乎志不在此。

　　满月楼的后院种了三株垂丝海棠，眼见着冒出花苞来。唐八宝进了后院的屋子，月亮就领了人来。

　　“主子。”说话的是月亮身边的人，正是满月楼那个年轻俊秀的掌柜的。

　　这是月亮找来的帮手，唐八宝点了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叫真名，如今跟了月姐姓月，月真名。”只见月真名拱了拱手，恭敬有礼，端的大家公子作风。

　　只是这名字，一听便是假名了。

　　月亮抿嘴一笑，介绍起来。原来月真名果真是个公子，出生江湖世家，只可惜早年因为江湖恩怨，被灭了满门。他身受重伤落魄的时候，是月亮救了他，他便在天香楼做个记账先生。因为长得好看，也有些个好男风的客人慕名而来。他是实在受不了了，见月亮邀他入满月楼，便一口应下。

　　听了这么一段，唐八宝才冷声开口道：“我不管你过去如何，你入了满月楼，就是满月楼的人。”后面的话不用她说，月真名自然明白。

　　介绍完了，唐八宝又跟月亮交代了一番。她要月亮尽快摸清霍辞军队里的势力分布，尽量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另外，她要月真名收拢一批江湖人为满月楼所用，人在精而不在多。

　　待一切安排妥当，唐八宝才离开了满月楼。

　　程如磬已在楼下的灌汤包子铺等她。此时的他没有穿太医的官服，一身青衫更显得清隽，只是他守着两笼包子，等唐八宝的模样有点……傻。

　　唐八宝在他旁边坐下，又给坐在旁边一桌的季福忠四人叫了包子，才用筷子夹了个晶莹剔透的灌汤包子来啃。

　　“事情怎么样了？”香菇猪肉馅的，里面流出汤水来，烫得唐八宝龇牙咧嘴。

　　“办妥了。如今宫里宫外只怕都已将霍辞看做眼中钉，将霍太妃看做肉中刺。”见唐八宝没有说话，程如磬又道：“太后慧眼，晓柔果然还是惜命的。她已答应微臣假死出宫，只等今晚上太后安排。”

　　程如磬将自己跟前的一笼没动过的灌汤包，往唐八宝面前推了推。

　　霍太妃绝对会在唐八宝撬开晓柔的嘴之前，杀晓柔灭口，唐八宝正是将计就计，一是可以救晓柔一条小命，二来，也为了让霍太妃玩火自焚。

　　“她才不是惜命，只不过是比起恨我，她更恨霍太妃罢了。”说起来烟荷和晓柔都是可怜人。若不是因为霍太妃，她们也许仍然在宫中过着渴望自由的日子，但决计不会断送了性命。

　　“哎你吃呀。你若不吃，我带回去吃。”

　　“……”

　　从宫外回来，天色渐晚。

　　让唐八宝没想到的是，守在仁心殿门口等她的会是离珠。天边收敛了最后一丝阳光的时候，离珠就提着灯笼行了过来。

　　她冲唐八宝行了个礼，那灯笼的火光就照亮了她的眉眼。那一瞬间，唐八宝忽然觉得，这眉眼，有些像一个人，只是一时竟没想起。

　　“太后，您出宫奴婢本不该拦你，只是莫要与皇上起了嫌隙才好。”离珠声音低低的，却带着点气势，或者说……威严。

　　唐八宝一怔，是了，她的眉眼竟有几分像叶摇光。离珠的意思是，她此番出宫所见所谋，若是让叶摇光知道了，定然会误会她。

　　“有劳姑姑提醒。”唐八宝将手里拎着的一笼包子递给她：“给姑姑尝个鲜。”

　　待离珠怔怔接下，唐八宝也不看她，迈腿进了仁心殿。离珠岂止是在提醒她莫要和皇上生了嫌隙，简直就是在叮嘱她，要坚守本分，千万不要想去做对叶摇光不利的事情。

　　这个离珠，只怕不止是原先叶摇光的母后跟前的姑姑那么简单。

　　……

　　安排晓柔假死的事情很简单，只要她服了程如磬的药，就能暂时没了脉搏。等她往屋子的横梁上一挂，以她咳一声为信号，自然有唐八宝的人进去将她取下来，假装发现她的时候，已死了多时的样子。

　　没有人会去检查她脖子上是否有勒痕，只因为她不过是个掖庭的宫女子。届时只要煽风点火，宫里的流言就会指向霍太妃。

　　书桌上的蜡烛摇了一摇，亮了几分，又渐渐暗了下去，这是蜡燃尽之前挣扎之下的弥留的光芒。

　　唐八宝正要唤过蒹葭来，让她换一支蜡烛。从殿外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太监洛安。晓柔假死的事情，就是交给他来办的。唐八宝便问道：“可是送出宫去了？”

　　洛安一张憨实的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他喘着气道：“禀太后，晓柔她……真的死了。”

　　“你说什么？”

　　细微的“嗤”了一声，蜡烛闪了个火光，终是灭了。

　　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只不过最后，晓柔并没有给躲在外面的洛安通信，她也没有服假死的药。

　　瞧着唐八宝的脸在阴影下有些惨白，洛安出声安慰道：“太后您也别往心里去，只怕晓柔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在之前曾经跟奴才说……叫您一定要替她报仇。”

　　还有一句洛安没有说出来。

　　他回想起晓柔那样柔柔弱弱的女子，在关上门之前问他：“洛安公公　，按理来说，太后也是我的仇人，她却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我叫仇人别放过仇人，若太后和霍太妃鱼死网破，我算不算也报了仇？”

　　晓柔是用死，断了太后的后路，将太后往绝路上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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