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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指亲


皇后曹氏,将门出身。

        其祖父曹彬乃本朝开国大将,受封鲁王。真宗曾言:国朝将相家能以声名自立,不坠门阀,唯昉与曹彬家尔,可见曹家在本朝的地位。

        而魏国夫人作为曹家的儿媳,圣人的母亲,也算是本朝最显贵的诰命夫人。

        进了坤宁殿,殿里的黄门和宫女通传消息、煎水点茶,一丝也不敢懈怠。

        便是朝烟朝云这里,宫人们也殷切地端上茶水点心。这两姐妹都是皇后的表妹,也是常常坐到坤宁殿来的,厨房的小宫娥最知道她俩的胃口,给朝烟上了清甜的花饼和樱桃煎,上给朝云的却是口味重些的鹿肉脯和石肚羹。

        只不过今日朝云的心思全不在吃上面。因皇后出身武家,她从曹家带入宫的宫娥之中有会耍软剑的,很讨朝云喜欢。她每每到了坤宁殿,总要找宫娥去游嬉。

        曹皇后也知道,便吩咐人把朝云带去玩耍了。

        殿里剩了曹皇后、魏国夫人和李朝烟三个,边上伺候的人都静悄悄地站着。

        朝烟把盘子上的糕饼填进嘴里,笑眯眯地看向上位坐着的表姐。

        表姐比她大了七八岁,明明是同一辈的,朝烟总觉得她像个长辈,总是用慈爱的眼光看自己。而且表姐毕竟是坤宁殿里的皇后娘娘,说话做事定然比她稳重不少。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进宫,若是要拜见皇后,常有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觉得皇后娘娘不怒自威,大有威仪。

        她抬头看表姐,察觉表姐也在看她。表姊妹两个相视笑了笑。

        “二娘,这樱桃煎是我亲手做的,想着你要进宫来,特地备着的。味道怎么样?”表姐问她。

        朝烟笑道:“表姐的手艺,二娘一向佩服的。可惜表姐这是独门手艺,不肯教我。”

        “教你,你也学不会。”皇后表姐笑着喝了口茶,“之前教你点茶,教你做枣圈,你可曾学好过?可不是我吝啬独门手艺,是你这小娘子野,心思不在这上头。”

        “表姐偏心,还说我心野,明明云儿心才野,进了坤宁殿都想着要寻人去玩耍。”

        “你们两个都是野的。你是腿野心不野,三娘是心野腿不野。”

        皇后给朝烟朝云的评价逗乐了殿里的人,几人都笑。

        吃点心吃茶了一会儿,三人讲了许久闲话,皇后才开始讲正事。

        不过这正事却是从一件往事说起。这往事,还是这些年汴京城人人都知的官家旧闻。

        皇后说起,官家的生母李宸妃李娘娘薨于明道元年。其薨逝前,官家一直不晓得自己的生母是谁,将章献太后刘娥当作生身母亲,不曾为李宸妃尽过孝心。官家大有要报偿李宸妃的心思。

        而李宸妃的嫡亲弟弟李用和的嫡子李璋,字公明,便是李宸妃的侄子,也就是官家的表弟,快到了婚配年纪,不过尚未定亲。

        魏国夫人闻言,差不多已明白自己女儿说这些话的目的了。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她问道:“将到婚配年纪?是几年生人?”

        “天禧五年生人,比二娘大两三岁。”

        朝烟默默听着,心想:表姐叫我入宫来,怎么讲起了官家的表弟?

        她吃着自己的花饼,听魏国夫人与表姐讲话。

        皇后又言:“其人入宫之时,我也曾见过。身高八尺,身得魁壮,性子也沉稳。听说还是个武功好的。”

        魏国夫人便看了朝烟一眼:“二娘,此人你见过不曾?”

        朝烟摇头:“不记得见过他。”

        皇后却说:“二娘不记得他,他可说在去岁清明,在凝祥池是见过二娘一面的。说那日二娘身着黄衣,同他也说过几句话。”

        朝烟还是摇摇头:“许是我忘了。”

        有这么个人吗?清明节的凝祥池,官眷与百姓一道都涌到凝祥池那里,她根本记不得自己在那里曾见过谁,同谁说过话。

        “二娘年纪还小,记不住人也是有的。”魏国夫人笑了,又问皇后道,“女儿,是官家要你同二娘说起李璋吗?”

        朝烟心里又在奇怪了:表姐说这李璋,怎么又说起管家又说起我,这人与我有什么瓜葛不成?

        倒是皇后直说起来:“也不和母亲、二娘隐瞒了。二娘兴许还不知道,官家前几日失了长子,正是悲痛之中。不知是哪个与官家说起,讲道皇长子一日而夭,许是李娘娘欲享儿孙之福,才早早将长孙带走。官家便来与我商量,说从前不曾给生母尽孝,如今太后去了多年,只能在其亲眷身上弥补,想给章懿太后的侄子李璋指门好亲事,这才把二娘叫来。”

        “好亲事?”朝烟一口花饼艰难地咽了下去。她总算听懂了表姐在说什么,原来叫她进宫,是想给她和那完全不记得的李璋指亲!?

        “官家如是说,我便也叫你进宫来一趟。正是要给你和李璋说亲。”

        “可是……表姐,表姐,我才……”朝烟开始语无伦次,“我才十四,如何…如何就要说亲了!”

        也不怪朝烟忽然激动起来,在本朝,女子最早十三许嫁。但东京成立有点门户的人家,都不乐意早早地把女儿嫁出去作他人妇,到婆家去伺候公爹婆母,总要留女儿到十六七岁,或者好歹等到女儿及笈再去议论婚事。

        她是天圣二年八月十八生人,算算年纪,也才十四岁呢。从前从没有人与她说过什么“年岁到了该议亲”了的话,也没人跟她提起过谁谁家的儿郎。在朝烟心里头,婚姻这种事,离自己还远着呢!

        更何况,婚姻大事,如何表姐要来和她说!要说,也该同姨母、父亲去说!等与父亲、姨母说定了,才安排两边子女相见一回。若是看中了,便好定亲走六礼。怎的有不同父母先说,反倒来同女儿说的事?还是说,其实姨母和父亲已经知道了,只是托表姐来告诉她?

        看着朝烟愈发生红的面颊,曹皇后道:“二娘,我本不算你的什么尊长,不能替你说定姻缘。召你入宫,给你与李公明说亲,是官家的意思。你们姐妹入宫入得勤些,故而官家记得你们,要给他表弟定亲才先想到你,不是已然定下来的事。”

        “表姐,那我家大人知道此事吗?”

        这问题无须皇后回答,魏国夫人已答了:“傻姑娘,若要同李中丞说,也该是官家去说。可若真是官家先同你父亲说了,此事便少了转圜的余地了。你表姐先人一步叫你入宫来,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朝烟脸上热得快生烟了,“我都不认得那李公明是谁,能有什么意思……表姐说,说他长得高大,那他…他学问好吗?”

        “毕竟不是平头百姓的人家,学问总是有的。不过这李公明如今领的閤门副使一职,武功强于学问。他无心科举,门荫入仕,又是家里的长子,门户同中丞府也不差了。你回去后,也要好好想想。”

        皇后这样讲,朝烟大抵晓得这李公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此时是给两人说亲事,总是要把人往好里说。她问起学问,那李公明若真是好学问的,表姐就该夸上一二句,哪里会用“总是有的”这样的话来应对。而且表姐又提到了什么武功,什么无心科举,此李家郎君,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文质彬彬之人。

        朝烟脸面上的红晕缓缓散了,低下眉眼喝了口茶。

        曹皇后和魏国夫人都看着她的反应。见她这个模样,便是无意于那位李公明了。

        皇后叫来贴身人,吩咐道:“去把三娘带回来吧,她该玩累了,叫她来吃口茶水。”

        贴身人便去叫朝云回来。魏国夫人心里有了数,带着朝烟朝云告了辞。

        自家的车马早已候在宫墙外了,不再劳魏国夫人送两姊妹回去。不过在分别之时,朝云已经上了车,她又拉着朝烟说悄悄话。

        “你表姐叫你进宫来,说了这半天话,你可听懂她的意思了?”

        朝烟眨眨眼:“表姐的意思?是说,让我考虑与李公明?”

        魏国夫人看她懵懂,与她直言:“非也。虽说你不到婚嫁的年纪,但以你和云姐儿的门第,本就该配个好郎君。你表姐自然也是知道,那李璋非你良配。只是碍于官家的面子才把你叫进宫里来。你看你表姐今日虽夸了他几句,却不是什么赞誉之辞,如斯与你交代几句,不过为了圆官家那边的意思。”

        “哦!”朝烟展颜一笑,原来表姐所想,真如她想的这样。

        魏国夫人又道:“你表姐上一个官人,便是那一心想修仙的那个,新婚夜翻墙跑了,你也是知道的。她虽面上不说,可心里终归不好受,也知晓所嫁非人的苦楚,断断不会叫你嫁于自己不中意的郎君。今日进宫之事,你父亲必然来问,你只消把你表姐说的讲与他听便好。李子何许人也,你父亲有了考量,你也有个说法,将来便好同官家回话。”

        “好,多谢姨母,我心里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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