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纤云
凉风习习，皎月高悬。云端坐了两个影子，盘膝而对，各自披了一层晚霜。
此时的纤云早不是白鸟的模样，只是人形依旧有从前的特征——白发垂腰，发尾带着墨蓝。一双翠绿的眸子，在夜间也散着冷光。他修行之日尚短，还不知晓化作普通人模样的方法。
“大圣，我本是京郊仙翁台的散妖，潜入六皇子身边，与林姑娘传信，实都是无奈之举。”
“哦？怎的个无奈法？”不怪大圣恼火，纤云竟是骗过了他的火眼金睛。看出大圣不虞，纤云又叹一口气。“我修行成人之后，就被一个大妖掳了去。她要我诱拐凡人女子助她修炼，我修为在她之下，回回反抗都遭一回毒打。那一日，我拼死逃出她的洞府，被她的几个手下追杀。为了保命，我便投身在宫中。他们吃过人，沾染了因果，惧怕凡间龙气，我却不怕。”
“那你又是如何骗过俺老孙。”
“实也不是欺瞒大圣——为了隐匿身份，我吐出了自己的妖丹，平日不过是如大圣所见的普通白鸟，只是尚有几分神志罢了。前些日子，六殿下去扬州，我就把妖丹又吞回去了。”
“倒是聪明。”大圣轻声说了，倒也不提信与不信。
“大圣……我是被六殿下庇护的，自然不会妨害林姑娘。”细说起来，楚承安虽养着纤云，但他有许多事情做，自然不会整日哄着他玩。纤云平日被楚承安当信鸽使还是多些，一身光亮羽毛只能在黛玉这里找找存在感。
“……”大圣没说话，他在黛玉身边留有神识，如纤云这般的小妖不多动作就会被驱杀。因此，他到不在意纤云，只是对于他口中的大妖有些介意。
“你说的大妖，是不是三年寻一个女子？”
“正是她，大圣也知道？”
可不是知道，他孙大圣正想去找找那妖精的不痛快，如今却有个现成的帮手送上门来。
“你既然曾替那妖精做事，想来是了解她一二的。你说，要如何去找她？”
“那位号称赤鸢夫人，平日多在闭关，只需要新鲜女子时才出来。”纤云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大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你能找着她么？”
“不能不能！我法小妖微，哪里找得到她——不过，我却是知道她与府中人有接触……”
“却不是隐匿府中？”
“不是——大圣，她若是在府里，我怎么敢过来啊。”纤云不着痕迹地离大圣远一些，唯恐他就把自己捉去引蛇出洞。
“是那位叫绯羽的姑娘，赤鸢夫人有时也化作俊俏小生，勾引合适的女子。”纤云看大圣兀自思量，说了一句在下且回林姑娘处后，就逃也似地飞出去。大圣却不那么好糊弄，一把扯住纤云的尾巴，又将他拉拽到自己跟前。
“你家那小王子，知不知道你是个妖怪？”
“我此前从未化形，殿下应该不知道的。”纤云不知晓六殿下对这般事务的态度，但他还想受楚承安庇护，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那你且在此住下，既然那妖精欲引诱某人，不日必将出现，待到那时，你千万记得回护那人一二。”看出纤云真是害怕，大圣也不多为难他。补充道：“不必担心，俺自会前来除妖。”
“多谢大圣。”纤云谢过孙悟空后，就回了黛玉处。而大圣担心赤鸢夫人忌惮他不再现行，遂隐在暗处观察。
再说黛玉，原看安定在便签上说画了一幅图景，叫她猜猜是哪方风貌。心中好奇，放出纤云后就去拆开画卷，猝不及防中，扬州风景就袒露在眼前。
她离开家已经是许久了……
画中的街巷她曾走过，那点心铺子她曾停过——母亲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带着她去父亲寻父亲，那般时刻，父亲便抱着她走回家去。母亲也在一旁，温声说着一天的趣事。
那些记忆原本已是模糊了的，可如今一幅画展开，忽的就乱了心房。一滴眼泪滴下，晕染画上的窗。黛玉回过神似的，拿帕子沾去泪滴，又抚着画纸，一寸一寸的细看。
纤云又飞进来了，看黛玉眼眸微红，知道她是哭过。乖巧地窝在为他铺的床榻上，一双眼睛望着她，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想不到安定竟去了扬州……
黛玉想着，心中有些感慨。她提笔又写下一封书信，想着过几日就叫纤云再送一次。
她真的想家了。
就像一颗幼芽，离了故土，搬进奢侈的花盆中，也要学着伸展枝丫讨人喜欢。林黛玉来到贾府的桩桩件件，都是要改过的。
那幅画画得精巧，黛玉又多看了一会，直沿着其中的步道走了一回才妥善收好。此时夜已经深了，黛玉躺在床上睡着。却不知安卧在一旁的白鸟渐渐化出人形。
伸手拿起桌上的信纸，纤云打开窗户就要往外跳。大圣此时也在一旁，见他这般，眉头一拧。
“你干嘛去？”
“我家殿下好像把林姑娘惹哭了。”纤云乖乖巧巧地站在大圣面前，被扯过的尾巴隐隐作痛。“恰好林姑娘写了信，我给殿下送过去。”
“他干什么了？！”大圣吃一惊，他也知道黛玉与安定互通书信的事，还曾经寻过这安定是为何人。发觉是曾经宫里见过的男娃娃，也就不再管了。如今一听，这是长本事了！？
“画了副扬州城——唉，勾起林姑娘的思乡情呀。”纤云是只鸟，平生最爱叨叨。这会趁着无人，他凑到大圣跟前，脸上泛着一种名为‘睿智’的亮光。“大圣，我把我家殿下嫁给你家林姑娘行吗？”
话题跳跃之大，大圣甚至来不及反应，纤云已经在畅享未来——小姐姐他想要，楚承安他也想要，但楚承安对他不如林小姐姐对他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楚承安带着他和林小姐姐住一起。
完美的策略，接下来就要让那一口一个林兄的糙爷们知道对面的是个小仙女！
说干就干！
纤云化为原型，叼着信往天上飞。白亮的一道宛如银箭，刺破云层，直向着扬州而去。
大圣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又回归寂静的天空。他有点好奇，那赤鸢夫人到底看上这小东西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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