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92、顺势疗愈
“怎么可能,”朱祐樘怔了一怔,“邵氏和周氏不是伙同昭德宫的洛掌灯,构陷你盗窃御赐玉杯来着么,若非因为皇贵妃暴毙,也不至于被父皇迁怒赐死,这与你有何关联?”
“呵,她们用来构陷我的那只碎玉镯,是我陪苫烟去安乐堂前,特地留在苔香阁内室妆奁里的,”星梦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翻过身去,似在梦中呓语喃喃一般,“白日里在南台北岸救了苫烟,这帮人与我闹了两次,我料定她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当夜里小丫头高烧不退,要被遣去安乐堂的时候,我坚持陪她同去,且有意在教习姑姑跟前闹出大动静,好让那几个草包知道,机会来了。”
朱祐樘听了她这番设计,沉然良久,“好一招将计就计,不管她们要栽赃你什么,最终只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他感慨之余,注视着她睡意朦胧的样子,不忘替她盖上被褥,“那郑氏呢,从头至尾一直是我在做戏,你几时对付过她?”
“这不好讲,如燕再三告诫过我,说邵玉汐和周清蓉……你毕竟对她俩没什么感情……”伴着竹叶青的后劲愈发厉害,星梦渐渐有些气力不支,“而我呢,也是为了自保……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苛责……可郑绿梳不同……不行不行,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郑氏有何不同?”朱祐樘打断她的臆测,低头在她耳畔絮语,“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爱她,我一直都在利用她,利用完我还杀了她。就算你曾经干过点什么,也不会再比我不堪,咱俩行事做人,至多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
“可你赐死她是为了保我,而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星梦转过身来,虽合着眼,眼角却含着晶莹剔透的泪,这会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而下,打湿了枕上一片,“如燕说得对……我就是鬼迷心窍,为了一己私利,根本不顾家里的安危……若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你肯定不会饶过我……”
眼见她时笑时哭,醉得愈发忘我,朱祐樘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本想趁着这当口,探几句她们姊妹间的私房话,谁料竟弄巧成拙,无意间搅乱了她的情绪。而她的内心,在剥离了各种伪装与掩饰后,竟是如此复杂多变,敏感脆弱。
“你我之间,何时需用上一个‘饶’字,”他拭干她的泪,帮她换了个新枕面,“若我猜得不错,那日在水烟桥头尖叫的疯丫头,确是你安排的对么?”
“其实……”星梦捂着双眼,稍加迟疑,“根本没有什么尖叫的疯丫头,那声音是昆仑鹰的鹰唳,只因桥头当时站了好多围观的宫人,鹰唳乍听上去,又极像是女子的尖叫。”
“昆仑鹰的鹰唳?”朱祐樘兀自重复一遍,立刻明白过来,“朕记得齐浪尔提过,吐鲁番这回进贡了神兽若干,其中就有六只昆仑鹰,难不成你买通了管鹰的使团随从,让他们埋伏在桥后面的林子里,伺机放鹰吓郑氏落水?”
星梦点了点头,“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我没花银子,只是哄骗那些胡人,说这是神兽展示的一个神秘环节……我与他们约定,以我踏上水烟桥的石阶为暗号,届时他们在北堤的云杉林里,把六只鹰往南海方向放飞,趁桥上乱作一团,再去南台把鹰召回来……”
这一应诡计手法,教朱祐樘不禁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想来星梦上桥那会儿,郑氏确已落水,她拦着自己苦苦劝谏,直至最后出言冒犯,原以为这一切的缘由,纯粹是醋意伝染,然而现下细细品味,她那种不依不饶、歇斯底里,其中不乏一种阴谋未遂、失落绝望的戾气。
朱祐樘神情微恙,瞅着面前的人儿,但见她向自己告解完如上的罪过,默默把头蒙进了被子里,不多时,隐隐听得一阵呜咽声。
“张星梦,你是真敢干啊,”他一下掀开那被子,掏出金丝绢帕,没好气地丢在她脸上,“你也不想想,郑氏能在桥上演那样的戏,想必是水性极佳的,别说你放鹰吓她了,就是我当时直接推她下去,她也未必会死。还是你压根无所谓,就是想放手一搏,看天帮不帮你,嗯?”
被他这么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心思,星梦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统统乱抹在了他那方绢帕上……
翌日拂晓,晨光微熹。
朱祐樘掀开龙凤榻的床帘,远远望着窗边梳妆的星梦。此刻,她正坐在铜镜前,无比陶醉地摆弄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全然没注意到榻上的人儿已醒来。
他也不出声,就那么在旁静静欣赏着她理妆,只见她先抹上一层淡淡的蔷薇珍珠粉,再用螺子黛描画月棱眉,最后以胭脂点绛唇。
今日星梦戴的黑纱尖棕帽上,别出心裁地多簪了一对五彩宝石花蝶金钗,日常佩戴的南珠耳钉,则换成了更配头饰的冰花芙蓉玉鎏金耳环。
朱祐樘一直瞧着她打扮完毕,这才披了件大衫下榻,去百鸟朝凤檀香木围屏后,寻了件玄青色的直裰穿上。
“陛下醒了呀,”星梦听见脚步声,这才恍过神来,朝围屏那儿喊道,“昨晚你穿的四团龙常服沾了酒气,我让贺九拿去浣衣局洗了,你别找了啊!”
“无妨,今儿我也用不上那件,”朱祐樘系好墨玉带,还有她亲手编织的青绿如意宫绦,走到她身畔,细细打量铜镜中的娇颜,“皇后捯饬得这么好看,莫不是想回娘家省亲了?”
“什么呀,”星梦满以为他在说笑,连忙起身换他坐下,待帮他束好头发,取来网巾和翼善冠,欲为他一一戴上,“昨日内务局送来的新贡,我就想试用一下,你也知道,我这人有好东西总藏不住。”
“你喜欢就好。都是些岁贡,等今年你用完了,明年还有新的,”朱祐樘回身拉她坐在自己膝上,从她手里拿过翼善冠,置在妆台一隅,“白天我也没啥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你回府去看看。初二没能一道出游,正好趁这个机会,也算是给你赔罪了。”
要论省亲归宁,向来只有民间才有,自大明开国,传六世至今,从未听闻后妃中的哪个,入了宫还能再回娘家探亲的。更别提,还是皇帝亲自作陪,实乃亘古未有的恩典。
星梦惊诧不已,盯着眼前的俊颜,“你陪我回去,你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朱祐樘捏了捏她的小脸,“赶巧今儿正月十七落灯节,这俗话说‘上灯圆子落灯面’,不如我就跟着你到府上吃面去。”
星梦略一凝眉,“要不还是算了吧。诸事都没有准备,我爹娘又不懂接驾的规矩,鹤龄和延龄兴许这个点还没起,而且要是让外边的官人知道我们……”
“咱们微服出去,动静小些便是,”朱祐樘见她又纠结起来,凑近小声呢喃,“梦儿,昨晚上你可不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那怼天怼地的范儿,肆意潇洒的很呐。”
星梦心中一惊,忙低下头去,急急辩白,“昨夜姐姐来望我,怪我凡事太冒险不考虑家里,我不服气,便与她起了争执。她走后,我愈想愈不痛快,就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借着酒浇头,把东暖阁的殿门下了锁,还让李广来前头拦驾,我……当真是鬼迷心窍了我……”
“其实也没什么,”朱祐樘从妆奁里挑出一小管螺子黛,试着在她眉梢的地方,淡淡补上两笔,“以前那些庶母们每每喝醉,在自家宫里摔砸瓷品、体罚婢女,总之发起酒疯来,无所不为,好歹我昨儿过来的时候,坤宁宫还是一片祥和之态。”
星梦端坐在他膝上,尽量保持着身子不动,面色却显得愈发不安,“我就是怕遭人非议,所以才躲在内室没敢出去,至于‘怼天对地’,我是真没印象了,只记得你翻窗进来,哄我躺下,没过多久便熄灯安了寝,莫不是这期间我讲了如燕的坏话,抑或连消带打……讪论了你?”
朱祐樘不以为然地一笑,待替她描完眉,把螺子黛放回妆奁里,轻轻拨上搭扣,“怼你姐姐如何,怼我又如何。你们姊妹吵架,我们夫妻拌嘴,过日子不就得这样。如若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还有何乐趣可言呢。”
他顿了顿,浅吻落在她鬓边,“正好趁这趟上门,可以打探一点你小时候的糗事,不介意吧?”
对于他这番故作轻松的说辞,星梦并不全信,她隐隐有种感觉,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付邵玉汐、周清蓉、郑绿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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