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夺宫之变 下

　　

　　两仪门外鏖战方休，两仪殿上却是剑拔弩张。

　　秦王早已矫诏传了大臣们进宫听命，众人聚集在殿上后，便有一队侍卫，将殿门紧锁，一概不许人出入。大家不知所以，正自交头接耳，揣度形势。却见张贵妃扶着秦王的手摇摇从后殿走了进来，一脸哀色，后面跟着六宫都太监王公公，垂首躬身，面无表情。众人行礼毕，张贵妃方带着哭腔道，“圣上已于今日酉时驾崩了。”说罢就用手帕抹眼，阶下群臣皆惊，谁也不去留意那拭泪的帕子上可有泪痕无。

　　大殿上霎时间鸦雀无声，众大臣们不知是为这噩耗所震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这沉默，都一味地缄默下去。有好几人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阶上的秦王，殿外的侍卫，便打定了主意，眼观鼻鼻观心，不做这出头鸟。过了好一会儿，只见文臣班中一位老者站了出来，朝上禀到，“圣上驾崩，宜速请太子回朝，主持丧仪。”

　　这人正是太子的座师，太子太傅杨维忠。秦王心内冷哼一声，又是这老货。原来他母子二人几次三番联合外臣构陷太子，这杨维忠皆一力回护，偏老皇帝又格外信任他，故二人每每功败垂成，早已怀恨在心。此时眼见胜券在握，说话再不客气，“杨太傅且不要着忙，陛下有遗旨在此。”说毕从怀内取出圣旨，递予王公公。

　　王公公接过圣旨，木然念道，“大行皇帝遗诏：朕躬不豫，久困病榻。虽死生有命，然江山社稷，不敢一日或忘。东宫不肖，犯上忤逆，朕念其年幼，宽宥再三，然其不知悔过，乃至勾结外臣，意欲篡位谋反。祖宗基业，岂能所托非人。即日起，废为庶人，流放岭南。今有秦王，聪颖端慧，仁孝宽厚，深肖朕躬，朕遗命立为东宫太子，待朕大行之后，即继位为帝。”

　　秦王忙喜得跪下接诏。方一起身，早有他亲舅当朝宰相张如政领头跪了下去，山呼万岁，余者有秦王素来亲信者早也忙不迭的跪了下去，有犹豫不决者见形势如此也跟着跪了下去，满朝中只有几位老臣并太子心腹还杵在当地，不肯就拜。

　　秦王一扬眉，质问道，“杨太傅这是何意？”

　　杨维忠怒道，“太子乃元后嫡子，并未听说有什大过失，何以先帝临终之时竟要废储。况这等大事，既无人在侧，也不通告有司，仅凭一张圣旨。恕臣不得不疑。”

　　秦王似是成竹在胸，望了一眼王公公，笑到，“怎么没有人在侧，张公公历来侍候父皇，不离左右。他的话还有人不信吗？”

　　王公公刚要开口尚未开口，只听一阵纷杂之声，门外待命的侍卫们方才大喝几声，即刻就变为惨呼声。大殿的门轰然中开，只见一道银光挟着雷霆之势卷进殿来，其势烈如狂风，疾如闪电。门内的侍卫忙上前去阻拦，早被他一枪一个挑下，那银枪带血，枪尖遥指着秦王。

　　一时间，满座皆惊。秦王大喝到，“来人啊，有人谋反，快给我拿下这逆臣。”便有秦王亲兵从两侧涌上，形成对峙之势。

　　那少年将军冷然一笑，“谋反，谁人谋反？太子殿下现在殿上，你胆敢血口喷人。”

　　众人一惊，抬头看时，果见太子已走入殿内，一众亲兵围随，眉目间寒意森森，叫人不寒而栗。

　　秦王仗着有圣旨在手，狠道，“大胆萧琮云，你如今已被废为庶人，这等带兵闯殿，是要谋反不成？”百官中立刻有窃窃私语声，秦王之舅，宰相杨如政亦越众道，“诸位同僚们可见到了，庶人萧琮云谋反犯上，虽先帝仁心，只令其流放。但他今日咎由自取，不杀不足以正天威了”。

　　太子森然到，“琮沛，数月不见，你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倒是长进了。”

　　秦王犹要辩驳，却听身后有人唱道，“陛下驾到！”

　　原来早在太子闯殿之时，王公公就悄悄退回了后殿，此时扶着一位帝王冠冕明黄龙袍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卧病已久的皇帝本人。

　　秦王一见父皇竟然起死回生，早已被轰去魂魄，张贵妃更是软到在地，扶也扶不住。

　　王公公搀扶着皇帝坐下，即垂首侍立。皇帝咳了几声，方开口，先向杨维忠道，“太傅不负朕望，把太子托付给你，朕再无不放心处了。”

　　这才转向秦王母子，还未说话，已是大咳一阵，衣襟上立时溅满了鲜血。王公公忙上前来扶住，痛心道，“陛下喝口茶，歇歇吧。”皇帝摆手令他退下，一手按着胸部，强忍疼痛道，“瑶瑶，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朕宠了你们近二十年，竟酿得你们无法无天，做下弑父弑君这等大逆不道之行。”又用手指着王公公到，“那一碗下毒的汤药，要不是他警醒，朕此刻便是死不瞑目了。”

　　皇帝环视了众大臣一圈，目光复又定在秦王母子二人身上，语气沉痛，“贵妃张氏，打入冷宫。秦王失德，着令圈禁吧。”又望向太子，“云儿，这天下……这天下就交到你……手中了。”说毕闭目喘气，不能言语，太子忙抢上前来，跪于膝下，只见皇帝又悠悠醒转，气若游丝的到，“青儿年幼，别......别迁怒他，让他当个......当个闲散王爷吧。”说毕缓缓合目，身子歪向一侧，已是仙去了。

　　王公公立时大恸，哀呼一声，“陛下！”便涕泪横流。底下也顿时哀声四起。

　　太子一边抹泪，一边低声吩咐亲信道，“速去张贵妃的荣禧宫中寻出赵王来，莫让他乘乱逃了。”

　　那人领命去了，不多时回到，“荣禧宫上下搜寻遍了，没有寻到赵王，宫人说今日晚膳时分就不见了，派人出去寻，还没寻得。”

　　太子皱了皱眉，心道，莫不是张贵妃还留了后手，把赵王送出宫去了？忙对先前那位银袍少将说道，“阿昭，你亲自带人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有抵抗，也不必留活口来见我了。”

　　那命唤阿昭的少年将军，姓林命昭，正是太子的臂膀。父亲官封辅国大将军。太子自幼不得圣宠，常年在军营里历练，到有多半是在他父亲的麾下。他父亲去岁亡故，临终前把他托付给太子，也是令他忠心辅佐太子之意。他自小随父征战，刀光剑影里长大，死里逃生好几回，年纪虽轻，但令行禁止，在军中已有极高的威望。此时太子心头第一紧要之事，就是怕逃脱了这位异母弟，日后留下祸患，故此交给他去办。

　　林昭得命，带了一队士兵便冲进重重夜幕里。六宫寂静如许，唯有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晃晃悠悠，一明一灭，甚是惨淡。

　　他带着众士兵一路搜去，眼见的都是各宫妃子宫女们的惶然之色。他觉得她们可怜，先帝驾崩，她们就像浮萍一般，命运飘摇无所寄托。其实即使先帝在时又怎样呢，张贵妃盛宠，连太子都要避其锋芒，先帝将太子托于他父亲麾下，未必没有避祸的意思。

　　他一步步走去，军靴敲打着青石板，声音在宫墙间回荡。他摇头叹了一声，觉得这差事索然无味。他是个骄傲的少年，在战场上杀敌时毫不手软，可是让他威吓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们他却觉得不屑，更何况抓捕的是赵王这样一个小孩子。

　　他看着这些可怜的女人们，见到他们这些人闯进来来，一个个慌得四散逃逸，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想到自己的小妹，自小在军营中长大，骑马打猎，无所不能，谁也别想轻易吓住她。然而她却喜欢上了太子，他想着有朝一日，她也要成为这深宫的一份子，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想着要怎么打消她这个念头才好。

　　他正自出神，又到了一座宫殿，抬头看时，写着棠华殿三字，宫门照样紧闭着。左右不待他命令，早冲上去叩开了门，开门的內侍见这一队满身血污的军士冲了进来，早吓得面无人色，唯有叩首求饶而已。林昭看着不远处的殿内，灯火昏黄，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在窗上，虽当此大乱，这个影子到是方寸不乱，仍自静静坐着。林昭心不在焉的问道，“这是哪位娘娘的宫室？”

　　地下的太监颤不成声，道，“是……是容妃娘娘的宫室。”

　　“容妃？”林昭不在京城长大，对皇帝的后宫一无所知，只知道秦赵二王的生母赵贵妃而已。今见容妃这等镇定，到有些纳罕。当下也不多言，只一声搜，众人便各处搜去，他自己带着几个人往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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