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0
烟雨蒙蒙,提剑而立。
肃杀天地,孤影形单。
黑袍青年靠着石碑,微仰着头看着远方起伏的黛色青峦。略长的额发微微湿润着,贴着深邃的轮廓,而他赤茶色的眼瞳恍若星辰的寂灭陨落,最后散在碎碎华光之中。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
“你就坐在莲台之上,反手撑着身子,仰头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还跟我的红莲说着话。”
“我唯一拥有的两样东西都被你占据了,可我却一点也不想生气。”
“也许是当时的月光很好,也许是红莲告诉我,你不带任何叵测的心肠,也许是我觉得那个女孩很漂亮。”
当他回到了圣教,他如同历代教主那样坐在绝情殿的宝座里,嗜血冷漠而又高高在上。很多时候,他都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属下以为他是天生的孤僻桀骜,善渊和舅舅知道那是他从前总是沉默的的模样。
可谁也想不到,绝情殿的主人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会同一座墓碑说诉说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
“阿摇,你一个人在下边,会不会很孤单?”
御风额头抵着石碑,轻声问道。他记得,那个女孩曾经轻捏着他的脸颊,告诉他,他笑起来很好看。于是,青年微微一笑,笑容一如从前的单纯,只是眼神是无法复刻的绝望——
他想陪她,可她不愿意他跟着她。
既然如此,他便覆手武林,让整个江湖去为她陪葬。
晨曦微开,云雾缭绕。
断肠人立,谁赋传说。
“盟主猜的果然不错,那魔教头子果然来这里了!”
泰山派掌门大声喝道,“咱们还等什么,那魔头孤身一人,咱们可是一群人,万不可白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玄衣黑袍的青年微微侧过脸,眉宇间的红痕将戾气渲染得淋漓尽致,他站起身来,五指旋转而握住那柄魔刃:“就是你们逼得阿摇跳崖的?”他目光如同看着死物,魔刃的剑柄挨着数过去,“顾天成,飞云堡,泰山派,少林寺,恒山派……顾天成那个老东西还有飞云堡的人呢?”
恒山派的师太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我们盟主的名字?”
独孤御风冷冷一笑:“呵,看来已经是逃跑了!不过没关系,没有一个能够逃得掉……”说着,青年的眼瞳便已经隐隐闪现妖异的红光,“能逃得过灭门的下场。”
少林寺的枯梵大师冷声说道:“大家别跟这个魔头废话,为其他惨死的江湖同道报仇!”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全副武装手拿盾牌的众人便挥舞着各自手中的兵刃朝玄衣青年一拥而上——
此时第一缕晨光穿过茫茫白雾,洒在御风深邃的轮廓上,有些刺眼微疼。
报仇?御风低声笑起来,他不慌不忙地撕下衣襟绑在了自己一双眼睛上,而下一刻手中的魔刃便被高高抛起,剑光一闪,泛着妖异红色光芒的长剑便已经握在了他手中。
带着强烈杀气与戾气的剑刃,携卷着主人的伤心、愤怒与绝望,穿梭在众人之间。
剑光飞舞,盾牌便发出粗噶破碎之声。眼前一排弟子横举着盾牌,只见一道红色剑光,那一排盾牌便纷纷破碎成两半,然而又是另一道剑光,鲜血四洒,刚才还是鲜活的人下一刻便已经魂归断崖之上。
那泰山派掌门一把将巨锤砸向独孤御风,却不想下一瞬,青年一抬腿便将那柄巨锤狠狠地踩了下去。魔刃正对着泰山派掌门的眉心,独孤御风看着又惊又惧的男人,目光极寒:“阿摇临死之前,她说了什么话?”
泰山派掌门惊惧之下,哆嗦道:“阿摇?……什么、什么阿摇?!”
他不喜欢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非常不喜欢。
独孤御风微微眯了眯眼睛,而下一瞬,手中魔刃一翻,那泰山派掌门从喉咙开始,便是被魔刃一剑开了脑袋。玄衣青年一个旋身躲过了飞溅的鲜血,下一招便是剑刃抵在另一个弟子的脖子前:“本座再问一遍,她说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英雄饶命——”
那人哆嗦着还没有说完话,便被一剑当胸穿过,几滴鲜血减到了玄衣青年的脸上,带着狠厉神秘的俊美。
他只是想知道,她临死前会说什么会想什么。
然而,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却变成了奢侈的念想!
一串佛珠迎面打来,独孤御风侧身闪过,赤手便抓住了那串佛珠。他微微侧过脸,双眼被缚住,听力便更加敏锐起来:“少林寺的伏魔金刚圈?看来,也不过如此!”
枯梵气得脸色一黑:“小子少说猖狂话,看招!”话音落,便是一招达摩腿朝他的腿骨踢过去,然而不想,他的动作快,可独孤御风的动作更加快!仿佛多长出来了一双眼睛,将枯梵心里的一举一动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仿佛已经知道枯梵的武功招数,一招一式都是压倒性的致胜!
“你!——”枯梵震惊地倒抽了一口气,“你怎么可能——?!”
独孤御风嘴角勾出一个淡淡嘲讽的弧度:“世人都说少林派的武学乃是天下武学正宗,看来少林派的弟子也没有学到自家武学的半分精髓之处!”
枯梵涨红着脸:“你一个毛头小子,又懂什么少林武学?!邪魔歪道的功夫,就算你胜得了老衲,又能如何?”
独孤御风扯了扯嘴角:“邪魔歪道的功夫?”他微微偏头,明明覆住了双眼却让人无端觉得目光直直落在人身上,刮得人骨头都在疼,“那本座便让你见识见识
什么叫少林武学!”说罢,青年手中的长剑再次飞舞起来,却不同先前那般霸道诡谲,却是大开大合的刚烈之美。枯梵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然而下一刻,在青年执剑一路杀过来的时候,他先是凝眉疑惑,再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虽说那魔教教主使得是剑,可他那剑招分明是少林寺的招式套路!
而一路死去的人,正是死在了少林派的武功之下!
“这,这怎么可能?!”枯梵面无人色地喃喃道,而他眼前正是稳稳停着那把发着红光的魔刃。
独孤御风面无表情地开口,嗓音低沉:“曾经有一个人,她告诉我,世间武学诸家所长变化多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他停顿了半响,再次开口时,嗓音已经是沙哑干涩,“但是她死了……就死在这里。”
枯梵惊惧地看着他,还有那把离自己不过三指距离的魔刃,只见世人眼中的魔教教主低声沉沉地笑了起来,恍若疯魔一般,而从他缚住双眼的黑布下快速地流过一道泪痕,快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她死了。”
“……被你们逼死的。”
御风喃喃着再次重复了一遍,浑身上下的杀意如同冰冷而锋利的倒刺,他狠狠一挥剑,少林寺高僧的人头便骨碌碌地从他身子上跳了下来,一跳两跳地滚到了一旁,而他的身子也在后一刻浑然倒塌。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御风只觉得心里翻滚着名为‘悲愤’与‘绝望’的血液,血液翻滚着咆哮着,催促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依靠他人的鲜血而抚慰心上滚烫炙热的伤口。
在最后一个人想要逃跑的时候,御风抽回了刺入别人心脏的长剑,再次一抬手,那把妖异红色的长刃便被甩着斜斜刺入了那人的后心。
一招致命。
整座山崖都弥漫着鲜血的气味,而寒鸦一圈一圈地盘旋着,等待着玄衣青年的离去好饱餐一顿。
山风将玄衣青年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身后的一头青丝狂乱飞舞。他伸手取下了眼睛上的布,而一双赤茶色的眼瞳妖异至极。他伸出手碰着喷洒在脸上的鲜血,手指尖染上鲜血带着妖异的美感,指尖放在唇畔之上——
他尝到了鲜血令人上瘾的味道。这,才是复仇的滋味。
然而,浅尝辄止,根本不够。
远远不够。
“你,简直就是把人命视若草芥的疯子!”
几乎是气到连嗓音都是颤抖的一句话,带着独孤御风厌恶至极的语气。
玄衣青年微微侧过脸,山风将他一缕头发吹得绕过高挺的鼻梁,将桀骜、孤傲与邪魅完美地糅合在了一起。他淡淡说道:“我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无崖子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血丝,而他身旁站着害怕的百晓生和紧皱着眉头的灵绝。
“你来,就是为了在逍遥谷杀人?”
无崖子握紧了拳头,近乎是碾碎牙龈问出的一句话,“就算你再恨这里,逍遥谷也是你拜师学艺的地方!如今逍遥派因你四分五裂,师父因你被武林同道责问,师姐为了你被逼得自尽跳崖,你到底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
一句一句,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心上——化作无法愈合的伤,凝成黑色的绝望。
“不。”
独孤御风转过身,逆着光谁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我来这里,不仅仅只是为了杀人。”
说罢,他五指成爪便用内力将魔刃吸了过来,然而下一瞬,谁也想不到的是,他转身将身后那座石碑一剑斩成了两半。干净利落的一剑,就连石碑的断口也是整整齐齐的。
无崖子奔上前一把拽住独孤御风的衣领,双眼血红:“你疯啦?!这是扶摇的墓碑,是她的!”
独孤御风笑起来,然而笑意未达眼底:“可这墓碑是你立的,不是吗?”
无崖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气急之下一拳便朝独孤御风的脸上挥过去,而后者手一抬便使出天山折梅手的掌法化去了无崖子的掌力。只听怦地一声,两人别那股劲力震得各自向后退去。
他们曾是同门,曾在剑冢在蛇窟一同患难,却因身份信仰还有那个红衣女子而各自背道而驰走向对立的一面。
百晓生刚想说扶摇其实是诈死,却不想被一旁的灵绝按住了胸膛。
“现在那些人都死了,为什么还不能说?难道就任凭看着他们继续打下去,两败俱伤吗?”百晓生不解地问道。
灵绝摇了摇头:“你不觉得,独孤御风对于扶摇的执念,太可怕了吗?”
就连墓碑是无崖子立的,他也要摧毁,在这样的占有欲下,一旦得不到便只有不死不休。
“你看看你,如今的你,同一个杀人魔头有什么分别!”无崖子怒视着玄衣青年,叱问道,“你杀了那么多人,扶摇能回来吗?你能让她回来吗!”
独孤御风抬起眼,赤茶色的眼瞳风暴滚滚:“那你又做了什么?你同当年的逍遥子一样,又做了什么?除了对道貌岸然的正道一忍再忍之外,除了立下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墓碑,你还能做什么!”说到这里,他低头嗤地一声笑,笑容讽刺,然而双眸猩红,“这就是阿摇喜欢的人?像个废物一样,连保护都保护不了的男人!”
除了灵绝,另外两个人皆是一脸震惊。
百晓生下意识地问道:“谁?扶摇喜欢的人,是无崖子?不是,我没听错吧?”
无崖子一直保持着仿佛被雷劈中的神情,一直到独孤御风拿着魔刃面无表情地离开,而他离开之前撂下两句话:“看在阿摇的份儿上,我不会杀你。只是无崖子你听清楚,我救不了阿摇,你也别想救这武林。”
遍地鲜血。
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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