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9
被一阵难以言说的烤鸡香味给刺激醒过来,日光照进洞口,寸寸华光衬得空气中的香味越发香酥起来。口干舌燥的我感觉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着,示意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
肋骨断掉的地方被用藤条和木棍给固定了起来,我嘶了一声刚想要坐起身来,便听到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声说道:“嘿嘿嘿嘿,你个小女娃子肋骨都断掉了两根,还不老实地躺着还在乱动!”
那不正是说‘好久没吃人肉’的声音吗?我下意识地一顿,随即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盘腿坐在山洞里的那个老怪物,一时之间舌头都吓得打结了:“你你你你你别过来!——”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个洞,洞里有群成精的猴子在烤鸡,还有一个老怪物呲着明黄的大龅牙在朝我笑!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老怪物撩起一头如同稻草般跟他身子一般长的头发,露出一张宛如朱红色银月盘的大脸,对我抛着媚眼:“你什么你,没大没小的快叫我老祖宗!”
我嘶了一声,这台词儿,怎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画外音乱入:姥姥,想一想咱俩初见时你说的话)
那正在烤鸡的猿猴朝我一龇牙扮鬼脸,就被那个老怪物暴跳如雷地训斥道:“看她做什么,看鸡!诶,那木果籽记得多放一点!”虽然老怪物长得又丑脾气又怪,手足还被锁在墙壁上,但那些猿猴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我抽搐着嘴角,心道这不仅是一个老怪物,还是一个动不动就喜欢暴跳如雷的老怪物!
“啧,你是逍遥派谁座下的弟子?”猿猴撕下被烤得焦黄喷香的雉鸡一条腿,恭恭敬敬地给老怪物送过去,而那老怪物一捋估计再也顺不清的头发,斜睨着我老气横秋地问道。
我有些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吐沫:“我师父是逍遥子。”
“什么子,没听说过!那小丫头你为什么不学北冥神功?”那老怪物吃得满嘴油腻,全程嘴巴还吧唧吧唧作响。
见我不回答,他看向我便见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鸡腿,不由得嗤地一声笑,对着身边的猿猴发号施令说道:“喏,给她一个鸡翅膀!”
那猿猴看起来很不高兴,但又不得不遵从老怪物的命令,撕下一只鸡翅膀递给我。虽然猿猴的手会用来走路,而它用来走路的手还要碰我即将要吃的事物,估计要是无崖子肯定宁死也不吃,但很遗憾,如今饥肠辘辘的我不是有洁癖的无崖子。
作为灵长类的动物,居然烤得一手好鸡,不过看得出那都应该归功于老怪物的‘残暴’。
我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信口胡诌地说道:“我觉得吧,北冥神功不如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听起来威武霸气!”
虽然当时是一时兴起,信口胡诌,却不料我拍到了那个老怪物的马屁。
只见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随着他的大笑身上的铁链都在颤抖:“哈哈哈哈,我还道自我之后,逍遥门下的弟子都是以北冥为首!哈哈,不错,你这小丫头很对我胃口嘛!”他顿了顿,露出一口银牙,“估计烤完之后吃起来,就更香!啊哈哈哈!”
我抽搐着嘴角,看着发着羊角风的老头:“啧,老怪物你到底是谁啊?”
老怪物笑脸一收,板着脸问道:“你不认识我?”说着,他就把一头乱蓬蓬如蒿草的头发往两边一薅,露出一整张油腻腻的大脸——朱红色的脸,银月盘的形状,简直辣人眼睛。他一边看我,两道长须子般的眉毛抖得跟踢踏舞一样,眼睛抛起媚眼来一抽一抽的,看得我有一种想拿板砖往他脸上拍的冲动。
我咳嗽了一声,不懂声色地侧过脸:“我真没见过你。”
老怪物匪夷所思地咦了一声:“这不可能啊!”
我扶着满额头的青筋,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真没见过你。我看你应该在这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少说也有……”顿了顿,我抬头看着山洞顶上结得跟麻花一样的蜘蛛网,“恕晚辈直言,这没有十几年也有七八年了。”
老怪物抓耳挠腮地哦了一声,善解人意的猿猴便攀到他身后给他挠着痒痒。老怪物嘀咕道:“我大概被关了有三四十年了吧,诶,年纪大了也记不清了!诶,想当年我闯荡江湖的时候,那时候像你年纪这般大的侠女妖女啊,整天在我屁股后面追着我跑,躲都躲不了!”说着,他就从头发里抠出一个虱子,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叫着,一脸满足的表情。
扶着额头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盖住了一张脸,我真是很难想象,三四十年前的江湖审美得要扭曲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众多女子瞎了她们的钛合金眼。
“啧,不过你既然是逍遥派门下的弟子,按道理来讲,不应该不认识我呀!”
“诶,你过来,过来仔细地瞧瞧我!”
我刚想出言拒绝,不曾想整个人轻飘飘地就被老怪物用内力吸了过去。
整个过程,我就是屁股挨着被挪过去的!靠,我的人权呢?我的自尊呢?我的节操呢?
果然,能在深山老林里活那么久的,都是快成精的老妖怪!
“小娃娃你再好好看看我,你再好好看看啊!你肯定认得出我的!”说着,老妖怪就一把撩起他的头发,再次凑过来把自己的一张脸放大在我面前。
我刚想粗暴地拒绝他,然而他眼里的光透露着几分祈求的味道。
哎想想也是,被关在这破地方,平日只有这些猴子跟他作伴,估计也挺孤单寂寞冷的。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再抬起眼时却是整个人都凝固在那副拷着老怪物的铁链上。
沉默了很久,我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啧,你说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一只小猴子蹦到了他的怀里,老怪物一边抚摸着小猴子,一边带着三百六十五度明媚忧伤对我说道:“诶,也就那么三四十年吧!纯阳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呢!诶,你认识纯阳那小孩吗?”
三道惊雷劈下来,被劈得外焦里嫩的我颤悠悠地抬起手,指着那老头:“那我估计,你不止被关了三四十年。”
按照纯阳玉清真人几个半截身子都是快入土的百岁老人,估计老怪物关了得有……百八十年。
听我这样说,老怪物眼泪便掉了下来:“啊,我好惨哪!”
一见他掉眼泪,其他猴子连忙上前吱吱地安慰。
我叹了一口气,摇着脑袋:“我觉得按照您这智商,前辈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哭声立刻止住了,我坦然地迎向一人众猴谴责的目光,指了指老怪物手腕上生锈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的镣铐,“如果我眼睛没瞎的话,那个镣铐你应该自己能摘下来了。”
老怪物恍若被雷劈中,他来回转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最后缩回手又伸出手,一脸不敢置信!!
于是接下来,整个山洞就充斥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声——
我无语地扶着额头,然而就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瞥见了老怪物眼角旁独具风骚的一颗泪痣。
都说男人长泪痣,总是要流很多眼泪的,没想到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
然而,下一秒,我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耳旁便响起了很久之前,师父对我们说的话: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
……“莫春乎殇子,而彭祖为夫。”
而那个时候,我同无崖子一人一个桌子,看着墙上垂挂的画着逍遥派开山鼻祖的画卷,除了一个耄耋老者之外,还有一个丰神俊逸的白衣青年,眼如桃花、鼻若悬胆、风雅泪痣。虽然画卷里的人早已记不清什么样子了,不过我还同无崖子争论了一番,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开山祖师爷!
我转回脖子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头,僵硬得就跟生锈了一样,我看着那老怪物,艰难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怪物滑稽地吸了吸酒糟红的鼻子,转过脸哀怨地对我说道:“我名字早就忘了,不过外号倒也是好记——我姓彭,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众人都喜欢叫我祖宗,于是名号就是彭祖。”
原来,逍遥派开山鼻祖之一的彭祖,竟然会是这个糟老头。
那一天,三观尽毁的我沉默了很久。
而很久之后,我才捂着自己发疼的肋骨,对着面前自怨自艾的老人叹了一口气:“看来,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
于是,本来已经回归宁静的山崖,再次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天地昏聩一片的时候,毛毛细雨润物无声地下了起来。
整座山巅仿佛被茫茫的白雾包裹起来,而站在悬崖之巅的玄衣青年握着手中剑,一双赤茶色的眼瞳泛着腾腾怒意与伤心看着面前的石碑:逍遥派弟子童扶摇衣冠冢。
听说,她是从这里被正道之人逼得一跃而下,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听说,这座衣冠冢是无崖子亲手给她立的。
听说……听人说,而说那些话的人,统统被他杀了。因为他们听过甚至见过了那个红衣少女最后一面,但他却来不及再看她最后一眼。
御风微蹙着剑眉,他伸出手指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扶摇,扶摇而上九万里的扶摇。
眼睛里浮动着明明灭灭的水汽,红着一双眼青年几乎是碾碎牙龈用指力生生将那墓碑上的字体给生生抹了去,而他眉宇间的红痕越发明显。
舍去七情六欲的人的心还会跳吗?
如果不会,那么为什么他现在疼得快要痛不欲生?
如今舅舅会唤他晦朔,教众称他为教主,世人叫他是魔教的魔头。
再也不会有一个红衣少女,会调皮地捏着他的脸唤他御风,会告诉他希望有一日他能逍遥于世、无所缚羁。
一直到墓碑上所有的字迹被消磨了干净,玄衣青年才红着眼睛抚摸着石碑,微微一笑说道:
“阿摇,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青年笑起来,一如从前的干净而俊朗,却有眼泪直直打在那墓碑上——
“别怕,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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