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端倪
日当正午,正是一天中日头最晒的时候。
即便是村里最恨活计的老庄稼人,这会儿用过午饭,也都窝在家里休息打盹儿,养好精神蓄满体力以继续下午的秋收农活。
唯独村口的白叔家,院子里一阵不小的响动之后,紧接着响起柳氏的招呼声,“你只管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地里的活儿耽误不了!”
不高的音量旋即被吱呀开门声盖过,柳氏拉着载满大白萝卜的小车出来,抬腿踢上门,吭哧吭哧拖着车往村口小道上拐。
轻快背影夹在门缝里转瞬拐得没影,白叔合上没来得及说话的嘴,笑着摇摇头。
昨天和今天大早,杨家先后来了两拨镇上的客人,动静不大不小,有那好打听的,已经将杨家开了个酸辣萝卜小作坊的消息,当新鲜事传了一遍。
有好奇的,有不以为然的,更多的却是单纯的旁观看热闹。
而自家婆娘在吴氏来过之后,满心满眼只剩下兴高采烈。
杨家留了准话,往后杨家要买萝卜,就交由自家负责采买,一并先由自家把关算钱,再送去杨家。
那个只爱瞎操心自家事的婆娘,一听跟打了鸡血似的,屋里菜地来回窜,忙应下这个月的两百斤由自家出尽够了,又怕节外生枝连夜就捡了好萝卜,洗干净风干,吃完午饭就巴巴的往外赶。
白叔粗眉一挑,想到自家婆娘早上在地里,对着那些闻风来打听的人,又要故意拿乔心里又掩不住的着急模样,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顶着块擦汗巾的大郎晃晃脑袋,大眼睛罩在擦汗巾下,蹭得直眨眼睛,“爹,您笑什么呢?娘干了一上午活也不歇会儿?”
“你娘忙着呢!”白叔张手就着擦汗巾包着大郎的脑袋,跟揉面团似的替大郎擦脸,抱起咯咯直笑的儿子,“走,咱们爷俩儿自歇咱们的去!”
语气是近日里难得的松快——杨家这样挺好,自家婆娘有事牵着也挺好,能好生过日子也是件省心事!
柳氏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省心,好心情在瞥见杨家门外停着的马车时顿时一沉——这是哪家不长眼的来抢她生意了!
眉毛刚竖起来,就见吴氏送出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颇有几分体面,不像庄户人家。身后跟出两个伙计打扮的人,已经爬上了马车——再细看那马车,画着的却是陶罐的商家图样。
柳氏眉毛放平,嘴角重新翘起来,“吴姐,家里来客人呢?”
刘掌柜闻声抬眼,颔首算打过招呼,侧身对着吴氏抱拳笑道,“托您家的福,这才三五天就做成了两笔大生意。这次是徐记要的菜缸,您家说好的折扣还给您留着,下次要是您家要,一定给您最好最优惠的。”
吴氏也觉得十分巧合。
和徐记说好提供的菜缸,竟也是从刘记烧品行订的货——可见这刘掌柜没有吹牛,刘记烧窑确实有口碑。
加之两次接触,这刘掌柜为人大方实诚,送的东西又好,服务又周全,两家一来二熟也算有了交情。
吴氏没有不满意的,笑着道谢目送马车远去,这才招呼柳氏将萝卜拉进门里。
翠花见柳氏这会儿就过来了,忙进屋取钱。
杨彩芽坐在石桌边,支着脑袋看两个人大人搬萝卜进东厢房,脑中回响的,却是刚才从刘掌柜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您家以前少在镇上走动吧?难怪不知道云来酒楼。这华云镇的云来酒楼只是分号,总店在京城,据说在京城可是老字号,生意不知比这里的好多少倍。在京城说是一支独大都不为过。据说京城的大东家来头不小,背景可不是一般的硬。要不您说,能在京城那样满地高官贵人的地方开得风生水起,一枝独秀?不过这大东家到底是谁……却是没人打听出来。倒是有人猜,看那架势倒像是宫里的贵人呐!”
“镇上的分号,一直都是由黄大掌柜打理的,只见他去过京城,却是没见过京城来人。这分号在华云镇才开了两年,两年!已经把其他酒家挤得快站不住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年开始竟是主动分了住客给别家,说是只图个和气生财,一副不打算吃独食的样子。无论真心假意,倒是免去了一场风波。要我说,这黄大掌柜可不简单,老道得很。”
“您家这生意交给徐记过手,尽管放下心来!不说徐掌柜是做老了的,那云来酒楼又全然一副不喜计较争抢的模样,既然各自定了协议,就不用担心旁的后事。否则云来酒楼大可以越过徐记,直接找到您家这里来。至于销路,嘿!有京城总店在,别说两百斤,再多些都能卖出去!”
听刘掌柜这么一说,销路的疑问确实得到了解释。
但这云来酒楼的来历做派,处处透着古怪——不喜计较争抢?这说的是无利不起早的商家吗?
杨彩芽暗暗摇头,都说福祸相依,看来在没摸清那人的真实身份之前,她还是别直接打云来酒楼的主意的好。
耳边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响,杨彩芽掐断思绪抬眼望去,就见柳氏站在东厢房新腾出的桌子前,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臂,手中寒光飞速上下,正挥舞着大菜刀剁萝卜条。
这手法,还真是老练利落!就连菜刀落砧板的声音,都十分有规律,竟有几分悦耳。
杨彩芽讶然张大嘴,见吴氏擦着手出来,不禁对着柳氏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你柳婶子别的不说,这刀功却是村里有名的好。”吴氏笑道,“我让你柳婶子切好五十斤萝卜和辣椒再走,你们小孩子别动大刀。时间上来得及,你们下午也别累着,能腌多少先腌多少。”
杨彩芽点头应下,吴氏转头和柳氏翠花招呼一声,自出门上工。
不过三刻钟,案板上已经堆了一小垛一小垛的萝卜条和辣椒条,红白相映,看着十分喜人。
柳氏将菜刀往案板上一扣,接过翠花递过来的钱,哗啦啦扒拉着,“彩芽呀,我听说翠花就找了小红几个帮手?你们要是忙不过来,记得喊我过来,婶子不怕累,晚上过来做活也行!”
白叔家这几天忙着收粮食,完了还要打粮食,柳氏白天没空过来赚腌制酸辣萝卜的钱,这两天拉着吴氏不知念叨了多少次,非要挤出时间帮手。
杨彩芽和翠花对视一笑,也不往外推,只点头应下。
柳氏的笑就更欢快了几分,又强调了两遍,这才高高兴兴拉着车回家。
等到村里的午后宁静打破,各家各户又出门忙活起来时,小红和英儿小鱼三个小帮工也联袂而来。
几个小姑娘凑在东厢房里准备开工,杨彩芽和翠花小红都是做过的,便先示范了一遍,英儿和小鱼才有样学样的动起手来。
闷头做了一会儿,英儿和小鱼半好奇半试探的和杨彩芽比来划去,发现杨彩芽真如小红所说,是个好相处娇憨的主儿,揭去了原来那层神秘感,顿时“聊”成了一片。
小姑娘家的话题,无非是哪家弟妹调皮,家里收成如何,前天来村里的货郎挑了什么新奇的玩意,细细碎碎的小事也说的热火朝天。
杨家惯常安静的午后,因着东厢房的欢声笑语,平添了几分热闹。
五个人十双手,有说有笑的边干活边玩笑,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五口菜缸腌好酸辣萝卜封好了口。
“彩芽,翠花,你们要是没事儿就跟我去我家地里呗。”小红帮着打水洗手,兴奋提议道,“我家地收的差不多了,咱们拾谷穗去!晚了都叫人抢光了!”
这拾谷穗是乡间秋收特有的另一道风景,不分哪家人哪家地,专给小孩子们凑热闹,捡些零落权当玩耍。
每年这个时候,地最多的方举人家地头最是热闹,等高高的半弯粮食收完了,地里就都是一颗颗拾谷穗耮花生的小脑袋。
英儿和小鱼能有机会来杨家赚零花钱,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亲近之心,自然跟着小红起哄。
左右她待会儿也要去曹卓那儿,正好等大郎一起去。
杨彩芽便冲翠花使了个眼色,翠花早知杨彩芽要去借书看,便和小红几人说定,半个时辰后去老张家地里找她们。
几人又说起农忙的趣事,笑闹着收拾干净,便迫不及待的出门。
才拐出村口的小道,就远远看见村尾处三三两两聚着几拨人,其中夹杂着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离得太远听不真切,方位却辨得清楚,那块正是小鱼家的地头,连着方举人家靠官里村的大半片地。
小鱼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下来,小红和英儿脸色也不好看,顾不上多解释,和杨彩芽翠花说了句“待会儿再见”,便拔腿往村尾跑。
杨彩芽和翠花对视一眼,想着要是田里的事她们也不懂,看小鱼几个的样子似乎心里有数,便按下疑惑,抬脚正要往曹家去,身后就传来一阵粗喘和重重的凌乱脚步声。
杨彩芽下意识回头,待看清来人,不由一愣,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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