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休书
“无事,只是有些话不同福晋吐清,心中实难安宁。”塔娜抬起头,一轮明亮弯月映入她眼中更为耀目,可是她脸上那悲哀的神情却衬得那一轮弯月只剩凄凉之色。“京中的月亮只能从这一隅院落中望去,可是在宽阔的草原上那月亮就像在眼前手边般的亲近,无需遥望。我自小便是阿布最宝贵的明珠,捧在手心都怕摔了的珍贵对待。我策马扬鞭,草原上一等一尊贵高傲的郡王。可是,在康熙四十四年先皇巡幸塞外时,我遇到了此生最美的风景。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子,他极少露出笑容,在宴席上对我甚至都懒得点头。可是就这样冷漠的男子,在我豆蔻年华的美好岁月中占满了我全部甜蜜的想念。我当即已同阿布禀明心意,阿布也有意与皇室结姻。我还傻傻沉迷对日后幸福的期盼中,阿布却告诉我,他已有嫡妻,更是有着八个月的身孕。我是草原上尊贵的郡主,我怎能屈膝为侧室?心高气傲的我,虽是打消了与胤禟牵连的念头,只是在心底默默憎恨着那个我未曾谋面的你,恨你为什么要比我更早出现在胤禟的世界中。我已到出嫁的年纪,两年间,多少草原上的勇士纷纷求亲。可是,我却挥不去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俊颜,不管那些勇士多么出色,带着多么忠诚的信念而来,我都无力顾及去看他们一眼。就这样,康熙四十六年我随阿布来京觐见。在人群中,我无需细细找寻,便可以轻易看到那个出挑得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容颜。众位阿哥均是待我有礼,唯有他不曾对我以礼相待。我故意在御花园中与他巧遇,让他对我避无可避。我表面上轻松玩笑,可是整颗心狂烈的跳着,紧张得好似要撞出身体来。”说及此她顿了一下,那抹无奈的笑容轻易攀上了她嘴角,“胤禟是个多么精明的人,不用我多言,他自是晓得我的来意。他只是淡淡对我说,胤禟家中已有嫡妻,夫妻鹣鲽情深,此生不会再娶。你可知当时我有多么恨你吗?后来,我派人打听关于你的云云,闻得你不仅是相貌出众一等一的美人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当时恨不得将你绑到我面前,狠狠划花你那所谓美貌的脸,我倒想看看没有美貌的你,胤禟是否仍会待你如初。故而我不顾阿布的反对执意央求他向皇上请婚,哪怕屈尊只是侧福晋名分,我也要得到这个不将我放在眼中的男人。皇上的婚旨,却姗姗来迟,我自是闻得胤禟顶撞皇上执意不娶的传言。可是,我最终还是盼到了那红色喜服穿到了身上。我与胤禟并肩而站行礼成亲,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喜烛摇曳,我痴痴的等着我爱的人步入我的房门,可是直至天亮,他都没有来。在同胤禟进宫请安时,他第一次对我温柔的笑着却是为了同我说,昨日洞房之事请你多担待。我自是明白如此事让阿布知道定要为胤禟带来麻烦,我也是选择缄口不提。洞房花烛夜是一个女人最纯粹美好而神圣的夜晚,可是你——”她转过头,将恨意的目光悉数洒到我身上。
我眉头微蹙,即使明白应故作镇定可是那双写满怨恨的眼睛不得不将我拉回到那次险些被她勒死的噩梦中,我慌乱的向后退着步子。
塔娜却是闪着凌厉的目光一步步逼近我,直至我背抵在树上无处可逃。她才用阴森的声音继续述道:“可是你竟然都不让胤禟在洞房之夜踏入我的房门一步。你是不是很害怕我掐死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念头每日每夜的折磨着我,每次见到你,我都恨不得真的掐死你。”
我因恐惧不敢直视塔娜,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一股有力的双手却及时扶住了我,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此刻已换做云淡风轻神情的塔娜。
“福晋你尚有一女,我却不得育有自己的儿女。我哭过、闹过、求过。可是无论我做什么,甚至搬阿布来威胁他。他的心如同千年寒冰无法动摇,我不得他一丝关怀。哪怕是他与你分离时都不肯在我院中停留。我嫁到这个府中也有十五年的光景了,这些年胤禟对我怎么样的心思,我早已明了。那个曾经高傲的我,还愿意伪装以博胤禟欢心的我,早已随着他长年赋予我的冷漠而彻底从我身上诀别。你因我的存在如鲠在喉,可是我呢?我除了漫漫长夜无尽的等待一无所有。不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塔娜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第一次主动亲近的拉起我的手,“我本想在此一生安稳度日罢了。皇上既是派胤禟西行,此番艰苦,我委实不愿同去。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我与其继续留在他身边不得注目,我宁愿回到草原自由自在。”
“可是,你身为侧福晋,若是离京…”我疑虑的询问着,眼下政局不稳,如若塔娜离京恐有回去勾结蒙古造反之嫌。只怕到时,不但未能出京反而落得欲加之罪。
“倘若有得胤禟一纸休书,那便又是不同境地。”塔娜握着我的手悄然收紧。
我颔首,郑重承诺道:“妹妹放心,这纸休书,我定在胤禟离京前为你要到。”
已过子时,我看着窗外飘起了细雪,起身走出房外。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那从天而落冰凝的圣洁眼泪,心中不免惆怅道,老天爷,您是否也有难过之时故而才会落泪。
竹溪从身后为我披上斗篷,低声提醒着:“主子,天寒。还是进去吧。”
我没有理会,只是痴痴地看着不停落下的飘雪,悄然收紧掌心刚才暖化的那滴雪水。皇阿玛,您在天上可看到女儿的处境?政事女儿愚钝不懂,胤禛睚眦必报,您在留下那一纸诏书时可有思虑过您其他的儿孙是否还有平安可言?
“怎么还站在院子里?这么晚怎么不去歇着?”胤禟疼惜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我回过神,从怀中掏出帕子轻拭着他额前残雪,心疼的嗔道:“怎么不戴上帽子?万一着了凉,让你在床上躺个把月,吃那没完的劳什子,你就该知后悔的滋味了。”
胤禟好笑的拉着我的手,“傻丫头,我急可可回来是为了早些陪你。倒是你,身子不好,怎么还爱往外跑,可是故意不愈让我惦记?”见我欲要反驳,他立即说道:“进屋去吧。”
胤禟吩咐奴才再添个火盆后便遣了他们下去。
见奴才们都退了出去,我一颗颗解开扣子为他更衣。见他心情尚好,便轻声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去西宁?”
“不急。正月还没出且皇阿玛还未入陵,我现下西去,过不了几日又要折回。”胤禟不以为意的说道。
“胤禛他岂会容你到皇阿玛入陵再走。这旨意已下多日,你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估计他已是在恼你了。”我并不像胤禟那般轻松,以我对胤禛的了解,他既是让胤禟西行又岂会宽容他拖延动身时间。
胤禟握住我扣好最后一粒扣的玉手,拉我坐了下来。“朝中的事不要挂怀,我自有安排。”见我低头不语,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勿要为我劳神,我并非意气用事。你只要好好休养身子即可。”
我岂会不明他故意拖延的因由之一,也是因我病中禁不得长途跋涉。我缓缓阖上双目,这样悲凉的处境,他仍是无声的顾虑着我的一切。我强忍住心疼的泪滴。
“傻丫头,我会好好保护你,保护咱们的家。”胤禟的吻轻抵在我的发间,语气虽是云淡风轻,可是我却可以深刻的体会到他承诺中的坚定。
“塔娜……”我念出这个名字后却不知该如何向胤禟启口。
“她可是为难你了?”胤禟的语气一瞬冷了几分,显然刚才我与塔娜单独在园中之事,他确是知晓。
“不是。”唯恐胤禟对塔娜误会加深,我急忙澄清着,“塔娜并无恶意。只是现下你即将奉旨西行,终是不比在京中享福。我想,是否让她回蒙古去,总比我们西去要适合她。”
“这可是她的主意?”胤禟如此精明,虽是我话中隐瞒,他岂会猜不出这其中深意。
“你不要怪她。她这些年在府里过的并不如意。”我伸手攀在他的肩头,柔声劝说道:“她已半生伤心,我们确是亏欠她的。你原不也是有让她回蒙古的打算吗?现下她也有此意,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思。”
胤禟沉默不语,感觉到我附在他肩头的指尖越发用力,无奈叹道:“我会看着办的。”
其实当他沉默的时候,我大抵可以猜到他现下的为难并非是舍不得塔娜离开定是朝中局势所迫。本就不得胤禛待见,这样局势下,再失去蒙古的支持确是雪上加霜。可是胤禟,当年我们就是为了自己之利承下塔娜这么亲事,使得她深陷水深火热的囫囵中。我们岂可在十五年后仍旧念及自己之利再次迫使她失去幸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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