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心计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初五，妾张氏总算为胤禩添了一子。我与胤禟自是前去道贺。我原以为宸妤定是不肯给胤禩笑脸，可是我却看到他们夫妻俩正抱着孩子逗弄着。我与胤禟相视一笑，本来吊着的心也总算随着宸妤的笑容逐渐放下。夫妻伉俪情深便是爱情中最忠诚美丽誓言的最好兑现。

　　窗外依然是寒风烈烈，手中虽是为念甜缝制着夏天的衣裳可是心思却停留在晴晗刚才来禀的事情上。说是太医来看过姚佳氏又有喜了，令我吃惊担忧的是塔娜同样有了孕事……胤禟膝下虽是已有六个孩子，但惟有四十五年刘氏诞下一子，剩余的五个孩子皆是女儿。原先府中唯我独大，我也不在意妾室们所出的孩子。可是现下处境不同，倘若塔娜先得一子，我再一直无有所出……

　　“啊。”针尖入肉刺得我下意识叫了出来。

　　晴晗听闻急忙拉过我的手指瞧着，用帕子紧紧裹着。她眉心微蹙，显然对我失常担忧。

　　“不妨事。”我轻轻推开她的手，本来欲装作无事，可是心中的酸楚却随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感一发不可收拾。我终是落下无力的泪滴。

　　晴晗再次将我的手指用绢帕裹着，劝道：“主子，奴婢知您心里难过。可是，您自己在这里哭也不是法子。日子总是要过的……”

　　我自己抚去残挂在双颊的泪珠，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凤眸一抬，心思一转，淡淡的问道：“我记得年初时听你提起姚佳氏的侍婢怜儿因家中母亲重病自己偏不得回去急得直哭，可有此事？”

　　晴晗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主子好记性，是有这么回事。年初府里事多，这跨院的主子们本就是只有两三个丫鬟，人手也忙不过来。姚佳氏别说不准她回去，就算是准了姚佳氏也不会拿自己体己的银子给丫鬟的娘看病啊。”

　　我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那就要看看怜儿是给她娘续命还是在这府里挨着日子了。”

　　晴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许久才启口说道：“主子，您……”

　　我冷冷的看着她，沉声问道：“我的事，你是否事无巨细的同胤禟禀着？”

　　晴晗跪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额前也开始出了密汗。

　　“很好奇我从何时开始知道的？”我站起了身，绕过她身边，冷声道：“三年前，我已知晓从紫禁城时你就被胤禟收买了，不是吗？我一直在想，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还要出卖我……”

　　晴晗一把扑在我腿上，哭着辩解道：“奴婢从未想过伤害您。就算同九爷禀了您的事情，我也会轻描淡写的说明。万万没有坑害您的心思。”

　　我蹲了下来，轻轻扒开她抱着我腿的手，“我自是知道，否则我怎能留你在身边？你长我六岁，我八岁入宫那年，你刚来紫禁城当差。后随我又来这九爷府里伺候了七年。想想你今年也是双十过六了吧。这些年，我享受惯了有你和睿儿伺候的日子都不敢想你们离开我的情境。你喜欢九爷，对吗？”

　　晴晗跪在原地不敢看我，只是颤抖的双肩暴露了她此刻恐惧的心情。

　　我叹了口气，“你伺候了我十二年，纵使知道你背叛我，谅你没有伤害我。我也算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计较。我既是跟你挑明了这话，是想你死心塌地的对我忠心，从今天起，你该向胤禟回禀之事继续回话，只是有的事你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万不可向他人说起，知道了吗？”

　　晴晗忙是叩头，“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我伸手搀扶起她，她先是迟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我从怀里掏出帕子为她拭去了泪珠，柔声叹道：“你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们主仆总是有感情的。好好替我办事，等有了好的时机，我让胤禟把你收房。”

　　晴晗慌乱的摇着头惊恐的看着我，“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我知她以为我是在试探她，轻笑道：“我既是知道你的心思，你又肯踏实为我做事，我成全你也是无妨。接下来有需要你做的事。明白了吗？”见晴晗颔首应下，我沉眸盯着桌上的茶碗思虑着吩咐道：“自从塔娜进门，姚佳氏对她最是巴结。现在两人同时有孕，姚佳氏差人送去安胎药自是不会让人疑心。”

　　“奴婢明白。”晴晗毕竟是从紫禁城出来，我只是指点了方向，她已会意。

　　我缓缓的阖上双目，为自己的残忍与心计感到无限的悲哀。期待孩子的心情我何尝不懂，只是现在的我又与紫禁城后宫那些为了争宠稳固的妃子有何区别呢。昔日我曾对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可时至今日我又何尝不是变成了这种角色。在稳固在即地位这条征途中，除了拔除异己外，别无他法。胤禟，我希望你永远看不到我如此卑鄙残忍的一面，原谅我对你的孩子选择扼杀的结局。在你如此看重福晋所出的孩子的催化下，我只能选择自保，只能可怜无助的乞求上天赐予我一个小阿哥。

　　塔娜喝安胎药已有些时日，倒是不急于看到结果，事情的发展总要是平顺的。此刻，我颇有耐心的教导着念甜抚琴。

　　睿儿匆忙的从外面跑进屋内，气喘踹的回禀道：“福晋，侧福晋说是肚子疼，已经差了御医了。可是听说，侧福晋染了红。”

　　我不急不慢的招呼着奶娘带着念甜下去，才转首问道：“其他跨院的都知道了吗？”

　　睿儿点点头，“就是姚佳氏那里乱了章法。听说是姚佳氏派怜儿给侧福晋送去的安胎药，喝了后就……现在姚佳氏正领着怜儿去玉裹园请罪呢。”

　　“去差人在午门候着，速速去禀了九爷。”我依然冷静的喝着茶，吩咐着。

　　睿儿却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我抬眸疑惑的目光扫向她，“还不去？”

　　睿儿紧咬着下唇先是点点头应下，又摇摇头，伫立在原地。

　　我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可还有他事？”

　　“福晋……不，格格！”睿儿突然发疯似得跪了下来，伸手颤抖的拉着我的衣袖，开始抽泣。“为什么？奴婢自小伺候您，您的脾气秉性睿儿最是了解的。您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冷漠？”

　　我疲惫的合上眼，轻叹道：“你可是怪我现在没有立刻去玉裹园那里看看？”

　　睿儿拉着我的手，几乎是乞求的口气质问道：“奴婢那日从门外听到了您和晴晗的话，原承想这都过了一个月了，您大抵是放弃了。格格，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哭了，却迅速从怀里掏出帕子立刻抹掉，冷声道：“我何尝想这样？你告诉我，我不坚强起来，任由塔娜他们生了子嗣。我与念甜的日子谁来保证？”

　　“可您有九爷的爱还不够吗？”睿儿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不解的问道。

　　我甩开她拉着我的手，惨笑道：“爱？傻丫头，等你有一日嫁了人，你就会明白这个中道理。胤禟今日可以给我，他日也可以给了他人，到时我没有子嗣，谁来护我安稳余生？”

　　睿儿跪在一旁只是低声哭泣，不再言他。

　　我知我是伤了她的心，也知道这一步棋不能确定它是正确的。更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的太多，我需要理解的太多。可是谁来可怜我这个从不愿搅进纷争安于平静的人？

　　在胤禟赶回府前，我还是领着晴晗去了玉裹园。我见睿儿脸色不好便是逐了她去好生歇着。

　　瞧着跪在一侧的姚佳氏和怜儿，我并没有理会。只是询问了出来的御医关于侧福晋的情形。虽然保不住的答案是我一手策划，可是在众人面前我仍要表现出焦虑关心的样子。

　　听御医说孩子已是没了，姚佳氏向前爬了两步，对我不断地叩头，讨饶道：“福晋，我是冤枉的。我真没有指使怜儿给侧福晋来送安胎药，我不知情的。”

　　我示意晴晗搀扶她起来，沉声道：“此事还需九爷回来定夺。现在你也是有身子的，先自己保重吧。至于事情始末，九爷回来定会查明。”

　　话音未落，胤禟沉着脸色走了进来。见我在此，脸色稍有缓和，几步到我面前。

　　不等他询问，我已是开口道：“御医说是保不住。”

　　胤禟凌冽的视线直指站在一侧浑身不住颤抖的姚佳氏，厉声问道：“可是爷让你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姚佳氏急忙跪下，哽咽的说道：“不管我的事。我没有派怜儿送来安胎药，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说罢，还抬手推了一把久跪一旁的怜儿，“你这贱　　蹄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怜儿也是红了眼眶，可怜的回望着姚佳氏，哭道：“是主子您说与侧福晋亲如姐妹，现下同有孕事，喜上加喜。还吩咐奴婢定要今早把您的安胎药送去给侧福晋的……”

　　胤禟眉头紧蹙，素日里冷漠的瞳眸此刻已如无法融化的冰川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寒意。他抬起左腿狠狠踢在姚佳氏肩上。

　　姚佳氏被踢倒伏在地上不住的哭泣。

　　我伸出双臂拉住胤禟，劝道：“姚佳氏现在也是有身子，你万万不可伤了她啊！”

　　胤禟看着我片刻，终是甩开我的手臂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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