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心酸
我不禁苦笑，轻叹道：“诚如你所述，我孩童时的各种愿望总是轻而易举的被皇阿玛满足。因为我那时所有要求对于皇阿玛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皇阿玛也是乐得我每每请安时逗他开怀。故而在你们眼中，我这个皇阿玛面前一等一的红人成了最令人艳羡的目标，因为你们看到的都是皇阿玛对我无限包容的宠爱。可是，我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出嫁离开皇阿玛身边的。我更是因为蒙上了一层皇阿玛娇宠的光环显得身份特殊，我很早就知道我不会被指给一个普通的满洲贵族更不会选秀落选。我曾经因该念惶恐度日，可是我最终还是嫁给了你并需要承担起九福晋该有的气度与姿态。我是九福晋，不再是皇阿玛面前频频讨好的小格格了。万千宠爱终究无力抵抗这江山权力……我不怪皇阿玛，他毕竟是天子，江山社稷百姓安危，整个大清都是皇阿玛的责任，他不能因为我放弃与蒙古多少年的交好。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曾全力抗拒过皇阿玛的旨意。我只是希望我的日子能像从前一样的平静。”
胤禟执起我白皙的玉手抵在唇边轻吻，疼惜的说道：“澜儿，你的愿望总是那么简单却让人心疼。”
“有你，有念甜，我此生已是无憾。”我不敢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我来说，有爱我的丈夫和可心的女儿就已足够。除此之外，我又能奢求什么呢？何况又有什么是我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决定的呢？
“我们再有个小阿哥就更好了。”胤禟低声的述着他多年以来的心愿。
我想这件事上我总是亏欠他的，成婚八年，他少时会留宿在妾室房中，更多的时候都会在我院里歇下。可是这些年，我除了生下念甜后一直无有孕事。我何尝不想有个嫡子承欢膝下……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小阿哥的。”我静静的合上眼享受我们我们此刻的安宁与祥和。在塔娜入府后，胤禟的公务也是繁忙，这是我们短暂拥有的久违的平和与快乐。
我在胤禟的搀扶下再次踏上了这座令世人无限向往的权力巅峰的城池。脚下依旧是我八岁那年初入宫中的石板路，只是物是人非，我却没有当时那单纯快乐的心情。
前几日宜妃娘娘身体微恙，胤禟思及此，还是带着我先去了翊坤宫。
门外奴才瞧了我和胤禟走来，远远的跑了过来打着千，“给九爷、福晋请安，九爷吉祥、福晋吉祥。”
胤禟轻声道：“起来吧。额娘的病可好了些？”
那奴才听闻，却是喜笑颜开道：“九爷您贵人事忙。咱宜妃娘娘已是去了那些晦气，这不在您前脚便乘撵去了乾清宫。”
“既是如此，那你先退下吧。好生在额娘那里当差。”胤禟随口吩咐着。
即使天色已褪去了白日的光亮，我却清晰的可以从胤禟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瞬的放松。他是担心他额娘的。故而在家宴这天与我早些出门就是为了来探望他额娘。可是我在走向通往翊坤宫的途中，宜妃娘娘那天对我所谓善意的提醒却着实让我心寒。我知道她也是只是个为了讨好自己丈夫又要保护儿子，只能选择牺牲我的无奈母亲。但我毕竟是胤禟的嫡妻，我总不会那么愉悦的接受我丈夫的身边接二连三的有女人出现。
我与胤禟并肩向乾清宫方向走去，身后一股力量狠狠的撞在我腿上，我急忙回身，瞧见一个年纪同念甜相仿的孩子坐在地上。我松开了与胤禟相牵的手，蹲下身子，伸手扶起了孩子。
还未等我出声，只听胤禟沉声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孩子瞧了胤禟并无笑意的面容，低下了头怯怯道“弘明见过九伯父。”
原来是胤祯的嫡子……我许久不来宫中，真的遇见一两个年纪小的，我还真分不清是胤禟的弟弟还是哪家贝勒阿哥的孩子。我将弘明从地上抱了起来，柔声的哄着，“九婶送你回额娘那里，好不好？”
“差个奴才送回去便是了，何苦费了脚力。”胤禟显然对我的安排并不赞同。
“瞧你这个狠心的九伯父，怎么说也是十四弟的嫡子，你与他兄弟义重，我送过去也是应当。”我假意嗔怪着他，瞧他眉头微蹙，我不禁好笑道：“我知你顾虑，眼下赶到乾清宫恐已是要误了时辰。我知很多双眼睛看着你，巴不得你在皇阿玛面前出了纰漏，你先去。我把弘明送回十四弟那里便就赶去。”
胤禟颔首，走了一步又转过身，不放心的嘱咐着我，“天已是黑了，瞧见了奴才让他给你寻个灯照着路。你抱着弘明多有不便，仔细别摔着了。”
我点点头，“不用惦记我，你快去吧。”
瞧着胤禟已是远去的背影，我抱着弘明，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我从来不同他人讲过，我与胤禟对嫡子的盼望这么多年从未消散过且越发炽烈的想要拥有。
不远处亮着宫灯朝我这边靠近，还未待我识出对方。只瞧一个奴才小跑到我面前急忙跪下叩头，嘴里还念道：“给九福晋请安了，福晋万福。”
瞧他如此慌张的样子，我已大抵猜到了他是为了弘明而来。“起来吧。怎么当差的？让小阿哥自己跑出去这么远？”
听我训话，奴才不敢起身，只是哆嗦的跪在一旁。
胤祯也是快步走到我跟前，看见弘明安然无恙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有劳九嫂。”
“本也是我这个做婶婶应当的，何来有劳之说。”
胤祯看了跪在地上的奴才，不悦的喝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抱着小阿哥回去！再有下次，我就要了你的脑袋！”
那奴才连忙叩头，嘴上说着讨饶的话。这才站起身从我怀里接过弘明离开。
看着已消失在转弯的弘明，胤祯缓了口气，无奈道：“多亏了遇到你。不然还不知道要找到何时呢。”
“弘明是你的嫡子，我自然会好生的给你送回去。”我轻声道，“家宴已过了时辰，你我还是要加快脚程才是。”我心急的向前迈着步子，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胤祯伸出扶住了我，笑道：“既是误了时辰，晚去一些又有何妨。都说人长大了会转性，瞧了我们几个兄弟，我原是不信这话。今个儿瞧了你这慌忙的样子，我倒是信了些。今个儿瞧了你这慌张的样子，我倒是信了些。我可是记得，你儿时参加家宴就算迟了几分，你也从未有过一丝慌乱。”
我苦笑，不做痕迹的从他手掌里拉回手臂，“昔日年少无知罢了，承蒙皇阿玛福泽，既是家宴怎能去迟？这规矩二字还是守得牢一些。”见他视线停留在我从他掌心中抽出的玉臂上，我不敢再提旧事，只能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自小讨得皇阿玛喜爱的十四阿哥。皇子大婚，按例是要牵出阿哥所开衙建府的。可是皇阿玛总是偏爱你的，不舍得让你离开他身边，故而你至今还是住在这紫禁城里。而我早已不是翠云馆的澜格格。随着恩典嫁给胤禟，成为九福晋。现下府里有了侧福晋，我的日子如履薄冰，不知日后……”
胤祯抿了一下薄唇，他欲抬手拉住我的手，在指尖相碰的瞬间，他终是存留了理智收回了手。如夜空中闪耀的明星般的眸子此刻沉浮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不容我分辨，他抬起了头，那夹杂着一丝寂寞的沉声在我耳边轻响。“这世间最苦的便是思念一个人，最悔的便是过去的事不能重新来过。”
我没有应声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遥远闪烁在夜空的星斗，是否天上也同人间这般寒冷……我下意识的抱紧双臂。一股温热包裹在我背后，胤祯正在我面前为我系着披风的带子。
“不要推辞，就像你知弘明对我的重要，我也知九哥待你如何。我可不能因你送弘明回来倒是染了风寒。”胤祯怕我拒绝，先我一步开口解释着。
我拉紧了披风，颔首道“谢谢。”
“皇兄们迟迟不见皇阿玛为我开衙建府，已是心中起怨。就连你都拿这个当名头来说。我那些皇兄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如何不知？集宠一身便是集怨一身，故而这些年我的差事不敢办得好。即使如此，恐怕就几位皇兄对我还未开衙建府这事仍是有想法的。澜妹妹，我从前总是羡慕你有着皇阿玛格外的恩宠。只是我今时今日才体会到，做皇阿玛眼前的红人并非易事，何况我还是个阿哥，还要参与朝政。就算皇阿玛如此恩典我，他却不曾给我实惠的好处，没有封官加爵，我依然只是个普通阿哥……”胤祯略带空洞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我感到心酸，我与胤祯一同长大，我们年幼时总是有着放肆欢乐的时光，他何曾几时有过这样的哀伤神情。似乎随着年月的累积，那无奈与悲哀像是自己的半个魂魄紧紧的契合在自己体内，总是令人郁结却无力抗拒，身不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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