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执着

　　我抬起步子慢慢的向前走着，听到后面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我知道他跟在我身后。就连胤祯都瞧得出的事儿，我自是明白。甚至比他更能感受到胤禟那非同寻常想要嫡子的决心。只是我除了祈求着能早日有喜以外还能做什么呢。我故作轻松的说：“你倒是有福气，先是侧福晋给你添了一子，又迎娶了嫡福晋。你十四爷真真是好命啊。”

　　他也不恼，好脾气的同我调笑着：“照你这么说，我不只是好命而且是好运呢。据我所知，皇阿玛有意还要为我指一侧福晋，二等侍卫石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你说她阿玛立了功，与我何干。我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侧福晋。我这十四爷当的，好的差事皇阿玛想不起我来，这麻烦的事情总是交给我。天天府里这几个我就够烦的，现下又来一个，这样下去我可真是无福消受了。”

　　我自是被他故意摆出的那一副既无奈又懊恼的表情逗的笑了出来，很快忘却了我们刚才简短的口舌之争。

　　“你还笑啊你！我看你就在九哥府里养尊处优惯了。等哪天皇阿玛给九哥也指个侧福晋庶福晋什么的，我倒要瞧瞧你还笑不笑得出来。”胤祯口快的说完，见我一愣，似也发觉了不妥，急忙安慰道：“同你说笑呢，你瞧八哥和八嫂向来感情深厚，皇阿玛好几次都有意再给八哥指一门婚事，只是八哥总有各有理由推脱。九哥这么喜欢你，我想九哥一定也会同八哥一样拒绝的。”

　　我摇摇头，淡淡启口道，“那是皇阿玛仁慈。倘若一道圣旨下来，谁敢抗婚？就算是皇子又能怎么样？这一道婚旨下来，除了顺从又能做什么呢？”

　　身子一个腾空落在马背上，我不由自主的惊呼。

　　胤祯在我身后爽朗的笑声铺满了这块空阔的草原上，许久他才道出嘲笑的话语，“瞧给你吓得。”

　　我胡乱的在他怀中挣扎着，口中喝道：“你疯了！我是你嫂子，快放我下去。”

　　他围在我身侧的长臂更是收紧容不得我动弹，语气中透着不以为然，“这草原上除了你我，你瞧瞧还有其他人吗？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理会他的近乎疯狂的话语，依旧不死心的扭动着恨不得能通过自己的挣扎逃开他怀中有力的束缚。

　　“别动！”他先是一喝，然后将下巴轻轻抵在我的颈窝处，运用着充实的动情嗓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知道你是我嫂子，知道你是九哥的女人。现在我们逃出了紫禁城的捆绑，在这没有九哥的草原上能不能给我一刻的时间，我多么希望你才是我的嫡福晋，是我一生倾力换来无限荣耀可以与我共同分享的人。澜妹妹……我多么希望你永远是我的澜妹妹。”

　　“请你放开我。”我一字一顿的冷漠说道。“我们一同长大，比别人熟稔些是自然。我是你九哥的女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是我此生能爱也是应该爱的人，不管将来会有怎样的责难，我都会站在你九哥身边不离不弃。故而，请十四弟放开我。”

　　他自嘲的笑声在我耳边轻轻回荡着，“十四弟？你唤我十四弟？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这三个字。”他片身下了马，那双写满悲哀与痛苦反复交叠的目光直直的停留在我身上，“澜妹妹，你不要害怕。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你说得对，我是十四弟，你就九嫂。这儿离大营有些远了，嫂子可以骑马回去。”

　　我凝视着他宽阔的背脊此刻散发着落寞的气息，整个人好像与光明进行了彻底的离别般的无助。胤祯……他是我在紫禁城里相处时间最久的玩伴，我已习惯了他所有愉悦惬意的笑容。可是现下，那样令人心疼的神情，那样的孤寂的背影，那样自嘲的笑声就像凝聚成一把利刃狠狠切断了我与胤祯之间一同长大的美好回忆。

　　我牵着胤祯的大良宛驹刚回到营地，就瞧见了晴晗一脸焦急的守在营地门口。

　　“福晋，您去了哪里啊？梁公公已经催了三次了说是皇上召见您。”晴晗一边接过我手中的缰绳，一边禀着。

　　“我回去收拾一下。”

　　“福晋，这马……好像是十四爷的？”晴晗低声的在我身后问道。

　　我淡淡的应了声。

　　晴晗心疼我走了这么远不免埋怨道：“十四爷可真是的，福晋又不会骑马，还让您牵着马回来……”

　　我转身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去把马还给十四爷去。仔细着点，别让人瞧了去。”

　　“奴婢就去。”

　　我换了衣服，脚步匆匆赶往皇阿玛的营帐。

　　守在门口的梁九功瞧了我来，先是打了千行礼。不待我开口便说：“福晋请回吧。皇上刚歇下。”

　　我踌躇着询问着：“不知皇阿玛召见是为何事？烦请谙达指点。”

　　“哎，还不是几位爷惹了皇上不痛快。皇上恼着呢，奴才三催四请的找您，您又不在这营里。这不皇上气急摔了茶碗，刚服了太医开的安神药，这才刚睡下了。”梁九功眉头皱着，显然是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

　　我谢过梁九功，带着晴晗往回走。

　　一个黑影冲我奔来撞得我不禁后退一步也没躲开摔倒的厄运。

　　晴晗忙伸手扶起我，焦急的问着：“福晋，您不要紧吧？”

　　我站起来，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不碍的。”

　　再瞧撞到我的罪魁祸首竟是十六阿哥胤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既不道歉也不请安。

　　晴晗规矩的向胤禄福身请安。

　　他虽是准了晴晗免礼，可是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我自然不会他计较，耐心的问道：“怎么大晚上的，十六阿哥不在营帐里歇着？”

　　胤禄小嘴一撇，满不在乎的说道：“哪里就是大晚上的？我才刚用了晚膳！倒是你，你怎么不和十四哥在一起骑马了？”

　　我一愣，胤禄还带有孩童的稚嫩之声突然间让我抛出了这么一个难题。我还未开口，只见不远处急忙跑来一个人影，待他到了跟前，我才看清是十五阿哥胤礻禺。

　　胤礻禺先是给我行了礼请安，又转头对胤禄说：“回去吧。别扰了九嫂的清净。”胤礻禺比胤禄年长两岁，说话自然比胤禄要得体。

　　胤禄不以为然的拒绝道：“十五哥，我们干什么怕她。刚才咱俩在太子哥哥帐外明明听到了太子哥哥说了九哥又给他使绊子，回头要好好收拾九哥。”他伸出小手指向我，继续说道：“她和九哥是一伙的。而且太子哥哥还说了，她下午和十四哥在一起。太子哥哥说要连十四哥一起收拾呢，我们还怕她干什么啊？”

　　“住口！”胤祥沉着脸从帐后走了过来，对着胤礻禺和胤禄训斥道：“还不给九嫂赔不是，什么混话也敢在九嫂面前说！”

　　胤礻禺不敢怠慢赶紧打着千，“九嫂，胤礻禺知错了。”

　　胤禄依然站得笔直，“我才不！十四哥带着她骑马，太子哥哥的人都看见了。我让十四哥教我骑马，他都不教。太子哥哥要收拾他们，又不是我说的。是太子哥哥说的。”

　　我悄然握紧了双手，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将手心戳破。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的来得更真实了……

　　胤祥瞧出了我的隐忍之色，急忙安抚道：“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九嫂不必在意。”他蹲下身，右手搭在胤禄瘦小的肩膀上，表情严肃而凝重对胤禄语重心长的说：“十六弟，刚才那些话可不是儿戏。你切莫再说了，如若让皇阿玛知道了，那定是重罚。知道了吗？”

　　胤礻禺瞧胤禄没有反应，一边拉住胤禄的衣服一边急忙说道：“知道了，十三哥。我和十六弟先回去了。”

　　胤祥冲身边的奴才吩咐道：“送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回去。”

　　待他们走远，胤祥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我轻笑道：“小孩子都爱胡说八道。九嫂不要吃心。”

　　“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的，不是吗？”我脸上淡然，可是内心早已随着胤禄说的话翻起了狂风巨浪，甚至将我仅有的一丝侥幸彻底泯灭。

　　胤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很多事不要知道那便是最好。胤禄的话也无需放在心上。九哥的事他自己会操持，你和十四弟骑马也算不得什么。你们从小一起在德妃娘娘身边长大难免要熟稔些。”他的语气中不免夹杂着一丝惆怅与无奈，“很多事我都不得不知道，不得不去做，这仅仅是因为我是皇子，我已在朝堂上选择了自己的队列。可是……你不是皇子，无需背负起那沉重的来自于皇家的权力包袱。皇阿玛有这么多女儿却没有一个能像你这般得到皇阿玛的宠爱关心。澜妹妹……我希望你能握紧这份宠爱安心做九哥的福晋就够了。你应该是快乐的，很多人都说你和九哥蜜里调油的恩爱，九哥对你格外上心，我虽未亲眼得见，可是众口悠悠之语也不见得作假。你应该是无忧的，皇阿玛把所有慈父的关爱只赋予了你和太子，你有着令天下作为人子极致奢求的权利有效地体现。故而，忘了胤禄刚才的话吧。你要做的是享受这常人难以想象的富贵荣华以及世人艳羡的最接近权利的宠爱。”

　　我苦笑，诚如胤祥所述，我应该是快乐的，无忧的。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所有的生活走向都已被规划了最明确的道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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